第124章 一生(二)
買個牽引繩也沒花多久的時間。
吃完晚飯後,蕭俊賢固定住灰子的身體,蕭峰拿著繩子給它帶上,拴在了院子里。
一開始灰子以為是蕭俊賢要跟它玩,哈著舌頭也沒掙扎躲閃,等父子倆把它栓好了,就去洗手,沒再管它。
灰子汪了一聲也想跟著走,繩子卻不夠長,走了幾步,繩子扯了一下,它沒法繼續走,就這樣歪著頭汪了一聲,看著離開的父子倆,有些分不清狀況。
蕭峰邊用香皂洗手邊對兒子說:「這種繩子,狗戴著不勒,比較舒服。」
「這就是專門設計成這樣的,遛狗的時候也方便咱們牽著。」
「對。」
灰子在蕭家長到一歲多,從來都是隨心所欲,吃飽喝足,白天就在街上和別的狗狗們嬉鬧玩耍,吃飯的時候就回來了。
從來沒被這麼對待過,拘在這方方的小院子里。
它很不習慣,有些委屈,卧在那裡嗚嗚唧唧。
沒人理它。
第二天,依舊這麼把它拘著,吃的喝的都放它邊兒上,就是不放它出去玩。
只要有人走到院子里拿東西或者接水,它都會湊過去汪汪叫,聲音里儘是委屈,想讓他們把繩子解開。
它不想被拴著。
尤其是聽到門外,街上那些朋友們在叫它的時候,給它急得團團轉,爪子划拉地面,汪汪叫著回應,聲音很大。
下了班回來在樓上寫小說的蕭敏敏被它的叫聲吵得沒法靜下心來寫,打開窗戶朝樓下吼了一聲。
「灰子,閉嘴啊被你吵死了——」
蕭敏敏一吼,灰子不叫了,她重新關上窗戶碼字,剛坐下來沒寫幾個字,樓下的灰子聽到外面的動靜,又汪汪汪的叫起來,樂此不彼。
給蕭敏敏燥的呀,恨不得下樓揍它一頓,生生忍了。
又堅持在這種背景音下寫了五百字,實在寫不下去了,蕭敏敏關上文檔,讓電腦休眠模式,穿上外套,下樓。
蕭敏敏叉著腰怒視灰子。
「你都快把我吵死了,把你關起來怎麼了啊!還不是怕你個死傢伙被人家毒死拉到狗肉館給燉了?叫什麼叫啊!」邊說邊走過去解繩子,「走走走,帶你去河壩溜溜。」
灰子看到蕭敏敏就興奮的跳來跳去的,等蕭敏敏把繩子解開,它就扯著繩子想往外沖。
蕭敏敏拉著繩子被它帶著往外走。
走到門外,灰子想去找朋友,蕭敏敏拿著飛盤扯著它往河壩的方向走。
「往哪兒走呢你,就知道找你那小情人,偏不給你去,把人家弄懷孕了,人家打上門來你去收拾啊?」蕭敏敏調侃想去找朋友的灰子。
雖然灰子聽不懂。
被蕭敏敏扯了幾下,灰子也就不再掙扎著去找朋友,而是跟著蕭敏敏去河壩,照樣興高采烈。
蕭敏敏拉著灰子:「就栓你兩天,看你難受的,一聽到外面有狗在浪,你就穩不住了,你這樣早晚得被逮到狗肉館,你知道狗肉館嗎?那裡可可怕了,專挑你們這種土狗,因為土狗在他們眼裡最賤最不值錢,那些吃狗肉的,吃的最多的就是你們這種,所以一會兒回家了乖乖的,別煩人。」
灰子聽不懂,也不知道主人在說什麼。
它只知道,主人帶它出來玩了。
雖然身上還有讓它非常不自在的繩子。
陪著灰子在河壩岸上玩了一會兒,看它和那些散養的狗狗你追我趕,玩得好不開心,大概玩了有兩個小時,蕭敏敏叫它回來,重新帶上繩子,拉著灰子回去了。
灰子頻頻扭頭,有些依依不捨。
小夥伴們邊鬧邊伸頭看它。
蕭敏敏不知道的是,她前腳剛走。
後腳就有一條同樣被人們稱為土狗的散養狗,吃到了狗販子的毒肉,兩個年輕人看那隻狗倒在地上,用繩子把毒鏢收起來,走過去,拎起口吐白沫的黃白色的土狗,準備放到旁邊帶棚的三輪車上。
三輪車的裡面已經有兩條吐著白沫的狗,無一例外都是中華田園犬。
所謂的中華田園犬,便是各種村鎮都愛養的土狗,在大家的眼裡,這種狗的命最賤,也最好養,給啥吃啥,不嬌貴。
這倆年輕人因為冬季到臨,手裡又缺錢,就干起了去年乾的事兒,偷狗。
像這種農村愛養的土狗,他們隨便在這十里八村轉一轉,一天就能逮住五六隻。
他們準備再去別的地方轉轉,再抓兩隻就收工。
這些一會兒送到市裡的一家狗肉館,也能那個千把塊錢,夠他倆上一陣網吧,包宿那種。
「天快黑了,趕緊裝上去,我們去馬營看看,能抓兩隻抓兩隻,抓不了兩隻,抓一隻也行。
就在他們正準備把這隻黃白相間的狗抬到車上時,忽然從旁邊草叢裡竄出來七八隻呲著牙的土狗。
兩人並不害怕,相視一笑,把手裡還剩下的肉扔到它們面前,心裡得意洋洋的想著:「這可是你們自己送上門的。」他們已經在計劃,把這些自己送上門的狗狗運到狗肉館,享受數錢的美夢。
然而,他們卻低估了這些狗狗的忍耐力,這七隻狗,竟然沒有一個去吃他們扔在地上的肉。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一哄而上,朝他們撲過去。
驚天動地的狗叫聲響徹四周。
那兩人畢竟年輕,沒想到這些狗狗竟然經得起肉的誘惑,直接朝他們撲了過來,兩人扔了手裡的狗就準備去車那邊,開車離開。
但是這些狗狗就像是有組織一樣,將他們的路攔住了。
這帶頭組織的狗,不是別人,正是林琅。
它現在是一頭渾身漆黑的土狗,高大威武,眼角有疤。
看來當組織者,並不容易,得先讓這些狗信服,才能指揮動它們。
這兩人捲縮在地上蒙著頭,被咬的慘叫連連,卻不敢再站起來,怕狗跳起來將他們露在外面的皮膚咬爛。
這邊的動靜太大,很快引起了附近居民的注意。
有一些人手裡拿著鐵鍬,有些人拿著棍子,往這邊趕過來。
當發現是偷狗的時,一哄而上,將兩人先揍了一頓,然後把車裡的狗抬下來,其中一個居民發現車上有條狗是自己家養得。
女主人把狗抱下來,拍著狗的身體叫它:「湯圓,湯圓——」氣得眼淚都留下來了。
男主人看狗叫不醒,氣沖沖的走過去,踹了兩人一人一腳。
「昧良心的不要臉的東西!好的不學,專干那些偷雞摸狗的事兒!你給它們吃的什麼?!」
兩人被圍在中間,不敢抬頭。
「不是□□,現在喂□□,狗肉館都不收,怕吃死人!」連忙解釋。
他們並不是鎮上的人,偷狗不被發現就算了,一被發現,在干這事兒之前做好了被打的準備,但沒想到會是一群狗將他們困在了這裡,才被這些居民發現。
聽到有人說要以偷竊財物的罪名把他們送到警察局的時候,兩人嚇得跪在地上求原諒。
「原諒我們這一次,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們是第一次幹這種事!」
有些人信,有些人並不信,但他們確實只是嚇唬嚇唬這兩個年輕人。
兩人一個十八,一個十九,都不算大,高中沒上完,輟學在家,愛上網,特別是網路遊戲,有時候問家裡要不來錢,實在窮得不行,就四處閑逛。
像冬天快來之前,倆人就干起偷狗的事兒,偷狗可比偷東西輕鬆多了。
但偷狗也就冬天快來之前冬天的時候干一陣子,春夏的時候只能四處先借錢玩。
有個年紀大一點的說:「你說說你們年紀輕輕的,干點什麼不好,來偷別人養的狗,如果你們再繼續幹這種事,早晚得遭報應!」
有人插嘴:「現在被我們發現,這就是報應!」
兩人唯唯諾諾不停應是。
將兩人收拾了一頓,狗主人又索要了點醫藥費,就將兩人放了。
發現狗狗差點被偷的狗主人將狗抱在懷裡離開。
林琅和其他的狗狗也四散離開。
被他叫過來的狗狗中,有兩隻和他一樣是流浪狗,另外三隻是家養狗,只不過沒拴在家中,散養。
那三隻直接跟著看熱鬧的主人回去了。
車上被救下來的狗狗中,有一隻因為被毒的太久,沒得到及時的治療,已經斷了呼吸,養它的一家子剛把他帶回家,家裡那個老是跟狗狗在一起玩的小孫子看到狗狗死了,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哭著求著爺爺高大樹帶狗去看醫生。
他爺爺高大樹抽著煙說:「死了都,沒救了。」
「爺爺,你帶它看看醫生。」小孫子小名叫寶寶,他覺得狗狗看醫生說不定還有救。
但狗狗確實已經死了,身體冰冷僵硬,睜著眼睛看著遠方。
高大樹看著孫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正準備給小孫子擦眼淚,隔壁鄰居走過來看到地上已經硬了的狗說:「狗死了?」
「是啊。」高大樹說完,讓兒媳婦把孫子帶到後面的院子里去洗臉。
兒媳婦扯住不願意離開狗屍體的兒子往院子里拉。
「哭什麼哭,不就一條狗,明兒媽再給你養一隻。」
年僅七歲的他,從未經歷過所謂的死別,他只知道他很傷心很傷心,腦海里全部都是狗狗剛被抱到家裡時,他帶它玩,帶它洗澡,喂它吃肉,它陪著他在田野里飛奔,他寫作業的時候,它湊過來挨在它旁邊好奇的看他寫作業……
但是,它現在死了。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它了。
想到這裡,被媽媽擦著臉的小孩又嚎啕大哭起來。
小小的他還不知道生離死別怎麼寫,是什麼意思,今日卻已經體驗了這痛,這苦澀,叫他永生難忘,從此再也不敢養狗,因為一想起來與它在一起的畫面,就會痛,想流淚,想說對不起。
「媽媽,一會兒帶狗狗去看醫生好不好?」
「看什麼呀,它都死了。」
「媽媽……」他哭的很無助,卻沒有人能體會他的無助。
等他洗完臉出來的時候,發現門口地上的狗狗已經不見了。
他走過去問爺爺:「狗狗呢?」
高大樹抽口煙說:「你李爺爺拿走了。」
「拿到哪裡?」他的神情有些茫然。
高大樹沒回他,讓他去看動畫片。
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院子里洗臉的時候,鄰居的李爺爺跟高大樹說:「這狗都死了,別浪費了,剛好我外甥是殺羊的,一會兒叫他過來把這狗殺了,晚上我們把它燉了。」
農村裡的人情往來一直很重要,有句話叫遠親不如近鄰,鄰居關係不能僵了,更何況,在他們眼裡,這隻不過是只狗,而且還是只死狗。
高大樹應了,只是在李泉跟他說晚上叫他去吃狗肉的時候,忽然想起孫子那難過的神情,擺擺手拒絕了。
「我們家不吃狗肉,你們吃,你們吃。」
李泉笑著將狗拎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