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朱璇餓了,卻也是如坐針氈。她先前做菜時不去想過去了的事,但是要做到與劉暄同桌吃飯時還談笑風生,她功力就差些了。
飯後稍做休息,一眾年輕的皇室成員在耳房換了衣服,乘了宮廷四輪馬車前往神武宮後方的馬場騎馬,而年長的人只是做觀眾當作去戶外走走。
本朝流行於上流社會的騎馬裝不是西式的,而是融合了漢服、胡服元素的衣服,主要的特點是束袖、束腰、下/身短裳、長靴。
朱璇穿著宮廷出品的雪衣紅裙騎馬裝,腳上的長靴也是酒紅色的,俏麗嬌艷,青春逼人。
她跟著明靜公主、德親王世子妃霍思穎、榮表哥妻子徐若飛從神武宮正門一起步行進入,而未婚的明美郡主和明貞縣主則落後幾步。
正是5月中旬,帝都的天氣還不很熱。神武宮多梅樹,就算是兩道旁和小花壇中都有一個個圓溜溜的青梅果子結著,讓一幫小輩也看著有趣。
朱璇最是沒有講究,走到半路奔進了一顆梅樹邊,當下就摘下一個來,拿著帕子包著,然後再摘。
劉昭正同一幫堂(表)兄弟或(表)姐夫們一同走在後面說笑,正說著忽聽榮成和表兄指著前方道:「子賢,你媳婦在幹嘛?」
劉昭目瞪口呆,訕訕笑著說:「怕是看到果子就饞了。」
劉暄聽了不禁心中一澀,她一切如舊,只是身邊的再也不是他,但想劉昭占著原本屬於他的位置,如今又娶了他喜歡的女人,心中不由得恨極。
朱璇卻招了隨侍負責茶水的馮女官,問她可否讓廚房煮青梅酒,待到活動后,給眾成員奉上。
馮女官尷尬地說:「娘娘,以往太上皇是不允許宮裡人隨意動這梅樹,你要我們摘些青梅,我們怕是不敢的。」
朱璇捧著手帕中的幾個青梅不禁萌逼了,又看看這滿宮的青梅,暗想讓果子都枯死在枝頭是個什麼意思呢。
……
宗室年輕人都會騎馬,包括身份最尷尬的恭親王府庶女明淑縣君,畢竟這是一種流行於上流社會的運動,不少有身份的人都在土本的公有/集體馬場寄養了馬匹或在海外省私人馬場養有馬匹。
這不得不說點題外話,在本土任你出身高貴,家宅佔地大,但是在本土基本是沒有個人擁有大型私人農場或馬場,管理建設的部門是不會批複的這樣「浪費」土地的事的,但是可以幾家有錢人共同建設一個集體馬場,馬場為所有出資人共有。而在海外督府下的各省,土地制度不像本土的十督府(比省更高一級的行政區劃)30省中的限制土地兼并的「土地國有、平均授田」的制度,私人在海外是可以擁有大片土地的。
當年,太/祖尚武,為鼓勵良家子從軍,當初海外省土地很大一部分是按軍功封給了從軍的軍官和士兵,而很多將士未去經營的又賣給了一些大商人。就是如朱剛,他退役時剛好是太/宗時期沒有及時拿到土地,但是武宗上位后,本是在南洲(澳洲)能得大片土地,他卻是換成了帝都的那套宅子,也就是朱璇一家現在住的地方。
這也是因為太/祖的思想,本土是帝國的根基,而王朝一亂一治的根本原因跟什麼明君昏君沒有半毛錢關係,就是土地的問題。但是土地兼并又是人的某些天性,堵著也沒有用,這才定下國策,本土實行較為嚴苛的均田制,而海外省有六成的土地則是不受限制。不過,到了工業化時代,農民又從土地上解放出來,其具體操作更為複雜,這且先不說。
不過,皇宮地大,又是用馬車的,所以是養了不少馬的。
朱璇不會騎馬,劉昭卻是有專屬坐騎,是他8歲時太上皇送他的一匹蒙古馬和阿拉伯馬的混血後代,高拔健碩,毛皮油亮,通體雪白。
劉昭親昵地攬著她與自己的坐騎熟悉一下,捧了營養草料喂到它嘴邊。朱璇手心被馬的嘴舌觸到,熱熱痒痒的,不禁咯咯直笑。
正笑間,卻見一個挺拔的男子牽了一匹白色駿馬過來,削瘦俊臉,鳳目涼涼朝他們這邊掃來。
朱璇收了笑,只專註地撫了撫馬的脖子,劉昭卻朝他笑道:「暄哥哥倒是好眼光,居然挑中了『雪飛』。」
劉昭淡淡道:「如何比得太子殿下從小養的馬。」
在華夏本土地界中,「家中」有「私人馬場」算是身為皇太子的一項福利,至少恭親王府雖然還大,但絕對沒有大到能開個跑馬場。
劉昭卻仍笑道:「我也有多時不曾騎馬了,到時還怕不是暄哥哥對手呢。」
劉暄忽淡淡道:「太子妃也要上場嗎?」
劉昭道:「羲珍也就是玩玩,她哪裡會騎馬。」
劉暄不咸不淡地說:「太子妃原出身民間,如今嫁得太子這樣的萬中無一的佳婿,倒是可以好好學學騎馬,又可在宮中養自己的馬了。人生際遇變幻太快,與從前卻是不同了。」
劉暄只涼涼瞧著那個當作看不到他的人,這時說了句外人聽著尚不如何的話,連劉昭也只微覺奇怪。
朱璇聽了這話卻不禁想起當初分手時李子明對她的各種嫌棄,一雙漂亮的眼睛淡淡瞄向他,對上他那雙帶著譏諷的俊目。
朱璇淡淡說:「我自是沒甚家世,你們玩的什麼騎馬射箭我是一點都不會。不過子賢又不在意這些,他若是在意,他早先也不是不能娶個『貴賓犬』,想必牽著上街定很能襯托他的身份。子賢被我拖累成個俗人,世子想必是不會的,定會挑個什麼都配得上你的世子妃。」
劉昭就算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禁感到怪異,也覺朱璇這話不好聽,忙岔開話題,說:「看子儉他們都騎上了,羲珍,我扶你上馬。暄哥哥,你也自便。」
朱璇在劉昭的指點下上了馬,他親自牽著馬去練習,朱璇這時才開心起來,頗有幾分顧盼自得,一路和牽著馬的劉昭嘰嘰咯咯說話。
馬場旁邊搭著涼棚,一眾長輩聚坐著當吃瓜群眾,就有見皇太子夫婦的,德親王妃就笑著說:「哎喲,太子和太子妃真好的蜜裡調油似的,羨剎旁人呢!」
年代不同,皇后倒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反而若是太子和太子妃相看兩厭會讓皇室很丟臉,雖然作為婆婆看著太子給媳婦牽馬微有些刺眼,只好安慰自己,皇帝年輕時也帶她騎過馬。
皇后笑道:「他們不都還年輕嘛!」
德親王妃又看向同輩中的另一妯娌恭親王妃,笑著說:「話說,太子虛歲也不過二十,這都成親了,恭親王世子虛歲也快有二十七了吧,弟妹家何時有好消息呢?」
恭親王妃李氏一直忍耐著種種辣眼睛和耳朵的事,一邊又擔心著兒子,這時一聽德親王妃這問題,心中更是惱恨。
李氏面上一笑,眼底卻沒笑意,說:「子明一心報國,如今不過是剛從南洋戰場負傷后的假期,哪有心思想這些風花雪月?不過他沒成算不思終身大事,我為人母的卻要為他相看著,總想著若是今年能辦了才好,到時還是得嫂子幫忙的。」
德親王妃雖聽前一句有些怪怪的感覺,卻當下不疑,笑著說:「子明是個好的,宗室下一代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風流人物,只怕除了太子殿下,也沒旁人比得。總要給他挑個好的,家世相貌可不能差了,弟妹有得操心了。」
恭親王妃打個哈哈,皇后卻是有些往心裡去了,她是知道皇帝對著德親王、恭親王兩脈向來是拉攏德親王一脈而心中防著恭親王一脈。
因著三十年前皇帝自己在被冊封太子時,就有部分人鼓吹著要立恭親王,說恭親王是先太宗嫡子之嫡子,太/祖向來講究個規矩,再者先太子雖不幸身亡,但是生前也是個賢良皇儲,並無過錯。武宗當初繼位是帝國危難之際不能有少帝,且他於帝*功赫赫,且有平定五零政變是奇功,當時百姓思定、將士擁護,得他在政變中解救的各界名望之人也都擁護,這才成就太/祖之後又一位大帝。但是當初的年少的皇子(現皇帝)卻也並不會比當時的青年的恭親王優秀。那時那幫人稱:若是武宗「還政於嫡」又促成了一代聖賢之君的佳話。
不過,當初這種提議還沒到眾議院,就在參議院中就被參議員們駁回了。當時,朱璇的大爺爺朱剛正當著軍派參議員,而軍派差不多就是武宗(現上皇)的鐵杆,朱剛這種武宗老部隊出來的就是鐵杆中的鐵杆。
當時朱剛就登上台代表軍派發言,「噴火龍」諷刺著:他覺得那些提倡所謂「還政於嫡」的人非常「有腦子」,是當代禮儀仁智信的「典範」,當代「聖人」。
他還在台上發言時提倡修改繼承法——死後所有家產家業由自家的侄兒繼承,兒子不得繼承一分錢。如果兒子要得到一分錢,就是不「賢良」。如果這樣的繼承法出來,他願意當參議員中的第一人陪伴皇上遵守帝國法律,當然作為參議員,在場所有人必須為帝國精神文明和「賢良」做出親身示範。
當時,整個參議院哄鬧一堂,而那部分提議「還政於嫡」的人不禁灰溜溜的,他們自己都有兒女,他們自己都不會讓侄子繼承家業吧。己所不欲,卻要施於皇帝,豈有此理?
事情雖過,現任皇帝還是對恭親王一脈心生膈應了。而恭親王和他的幕僚們也看到,要想奪回位置是非常有挑戰的,之後恭親王最大的助力——其妻舅李煦陷於孽情之中無法自拔,為了追求林芳(朱璇之母)鬧著和同是大族出身的妻子離婚,後來還死於車禍,李家繼承人易主。恭親王一脈那點實力全被折翼,不禁后十年都沒得玩了,只好重點培養劉暄,又策劃著給現皇帝下一代弄點事出來。畢竟,看皇帝當年的事,他雖不見得比恭親王優秀,但是他同樣沒有過錯,沒過錯要侄子繼承機會是非常小的。
不過,恭親王雖然有這些動作,他面上卻撇得還清,當然,皇帝不是傻子。武宗卻還是壓著皇帝的不滿,善待侄子一家。據說恭親王小時候還被上皇帶在身邊寵愛過一段時間,他小時候上皇卻只是個嚴父,皇帝有時便覺得自己是個「親爹不疼的孩子」。
年輕的宗室還在馬場上各自活動小跑幾圈,只劉昭耐心地教著妻子。他已經試著放開韁繩,讓朱璇自己慢步騎著,她還不穩,就像剛學習騎自行車的人一樣不太能在一顛一顛的馬背上找到節奏和平衡感。
劉昂和堂妹明貞縣主騎了馬小跑了過來,劉昂一騎漫步在劉昭身邊,居高臨下笑道:「我的太子殿下,泥夠了吶?雖說新婚燕爾,沒地這樣秀恩愛的吧?平日不會好好教太子妃,偏要當著那麼多親戚的面顯擺,啥意思呢?」
劉昭其實是閃婚,而且閃婚後又是回門后就上學了,哪有時間教她。不過這時他也沒解釋,笑道:「要你管?有本事你也娶上媳婦帶進宮來,在我們面前好好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