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朱璇見他冷言冷語一句,又變得生人勿近徑自留給她一個俊拔的背景。
朱璇也惱了,說:「劉昭,你什麼意思嘛?」她小跑過去,腳下的泥地不平卻是不小心一扭。
她坐在地上抱著腳哇哇哧哧地叫起來,抽痛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但是劉昭只是頓了頓仍是往前走去,不來理會她,過不多久,就繞過轉角沒了人影。
朱璇咬著下唇,脫下鞋揉腳,抹去了眼淚,暗罵,自己是犯了什麼賤,反正他是皇太子,他有什麼脾氣,她就得受著。她好意來看他,原本他不是挺和氣的嗎,說不高興就不高興。
她是連見著太上皇的激動驚喜好奇都沒有了,使勁一瘸一拐,右腳著不得地時就單腳跳,但有時不得不放下平衡一下,但痛得像是腳筋撕裂一樣。
如此煎熬著總走到了神武宮的宮牆邊,她可扶牆而走,可是面對這若大的皇宮,她要靠著這「殘廢」的腳怎麼走?黃、錢二人不知是死哪去了,她要出宮回家必須找到他們。
突然聽到身後腳步聲響,她轉過頭還只覺得一片黑白的衣服顏色,高大的身影已經到了跟前。
她反應不及,只覺身體凌空,她怔愣愣地發現自己被打橫抱起來了,眼前就是他那好看的下巴。
「你放我下來!」朱璇看到他有些憤恨地叫道,「誰要你假惺惺了?」
他長眉微蹙,如深潭一般的瞳眸看著她,說:「我以為你是裝的……」
朱璇惱怒地瞪大了眼睛,呵呵一聲,說:「對,我就是裝的,你個傻逼中計了!」
劉昭輕輕一嘆,道:「我帶你回東宮看看你的腳。」
「不用!」她在他懷中掙紮起來,扯、拍、推、敲都使出來,劉昭本就是初愈體力比平常大大不如,朱璇終於掉地上,卻因為腳猛一著地巨痛,她一聲慘叫為防摔倒本能朝眼前能攀附的東西撲。
劉昭一個趔趄被「壁咚」在神武宮的宮牆上,她兩隻爪子壓著他的肩膀,一顆毛絨絨的腦袋壓在他頸下,而他剛才本能想要扶住她,雙手正握住她的腰,這時卻不想移開了。
太上皇和趙德海一同從神武宮主殿出來,下了十幾級台階,然後看到了被「壁咚」在牆,一臉懵逼「任你為所欲為」,懷中有個長發女子的劉昭。
兩位老人都愣住了,太上皇一臉的深思。
而趙德海更是愕然——太子不是在東宮休養嗎?他和太上皇早上、晚上都會過去看他的。
宮裡有這樣大膽的女人?是哪個新進宮的宮女嗎?宮女的話為什麼沒有穿漢服?
淡淡的女子體香縈繞在鼻息間,軟軟的身子就在身前,將貼未貼到他的身體,就像是個魔女故意誘惑凡間的少年郎。劉昭覺得她在挑戰他的極限,他還在休養中的身體里卻像是有頭邪惡的巨獸,它燃燒著想爆體而出,然後如餓獸一樣把獵物捕捉吞下。
他要緊緊地擁住她,狠狠地吻她,他動情將要爆發之時卻被一聲喚醒。
「子賢,成何體統!」
……
神武宮的跑馬場和競技場的作用自然不用說。其主殿大廳卻主要用於宴請接見軍中或運動員的場所,是專門為武力和運動主題的活動的地方。現今,主要是軍中大比武優秀者或者國家隊的冠軍們受邀來皇宮參加皇帝接見或宴會的地方。
除了這個之外,靠左大大小小的房屋內主要陳列一些榮譽者的照片和記事,還有些軍中或運動團隊送給皇室的紀念品。靠右邊的各大房屋內卻是「各時代的各種兵器」陳列,當然不包括現代的一些國家大型重器,因為那些太大了。
當然側殿就沒有那麼講究了,其中也有可以隨意休息的耳房。朱璇此時正在耳房的一場榻上,宮廷供事的御醫被叫來給她看腳。
御醫給她按摩著腳掌,朱璇有些吃痛,擔心地盯著自己的腳,就怕這個精於跌打扭傷的老御醫突然給她來一下。
「放鬆點,姑娘。」
他一直捏著,朱璇左防右防,卻怎麼也沒等到他下狠手矯正,不禁注意力分散了。而正在此時,他一用力,她猛一吃痛啊一聲慘叫。
趙德海在一旁看著,道:「老李,你就不能輕點嗎?」
那叫老李的跌打御醫嘿嘿一笑,說:「老趙你倒也有心疼小姑娘的時候。」這個佔了一個「御醫」名份的也是干軍醫退下來的,對於跌打扭傷和肌肉用力過度之類癥狀的經驗豐富,也是趙德海的老熟人了。
太上皇在主座端坐著,一邊喝著茶,一邊也問道:「不要緊吧?好像都腫了。」
老李道:「陛下,老李我看過多少斷手斷腳的,我給她處理后配上藥,這種傷過個一個星期,保證活蹦亂跳。是小姑娘怕疼才這樣驚天動地的,這水嫩嫩嬌生慣養的,是誰家的小孩呀?」
能在不對外開放的日子隨意進宮來玩,還能得這幾位照顧的小孩可不多。但是他這隨意一問,太上皇和趙德海都回答不上來。
朱璇嘟著嘴,說:「哪有驚天動地,要不是劉……太子撞見我,我自己也能爬出宮去。我才不是小孩呢!」
太上皇問道:「之前不是好好的嗎?怎麼就傷著了?」
劉昭侍立在太上皇身旁,規規矩矩,表面看不出什麼,可是內心紛亂複雜。剛才的情動已經退散,帶著情不順遂的淡淡遺憾和牽挂。少年只要動了情念,哪裡又是能輕易忘懷的?
朱璇說:「反正,我就是倒霉容易受傷的體質。」
朱璇腦海里又補充了很多遇上劉昭就受傷的霉運,好像她差不多受傷的時刻多少和他有關,他簡直是她的剋星呀。脾氣還那麼臭,動不動就甩臉。朱璇倒沒有白目到頭一天見到的太上皇告他孫子的狀的地步,不論他看著有多和藹,簡直就是一個氣度不凡的慈愛長輩,可也是太上皇,皇太子親爺爺。
太上皇暗自搖了搖頭,道:「時候也不早了,你腳不便,今天是要留宿宮裡還是出宮?」
劉昭忍不住朝太上皇看了一眼。宮裡可是很少留外人住宿的,就算是明靜公主出嫁后留宿宮裡的時間也有限,而外人,也就小時候他的幾個伴讀一起住過宮裡。他們長大后也不會留宿了。更別說像朱璇這樣第一回見的來歷不明的女生。
他不禁好奇,這丫頭哪來的本事居然能讓皇祖父和趙爺爺和顏悅色,如對待自己的小輩一樣寬容,帶著淡淡的疼愛。難道父祖父完全知道了他的心思,要成全他?
這麼一深思,他更覺得沒有別的可能了,到底還是皇祖父最疼他,難怪連父皇都要嫉妒。劉昭少年時發現皇帝待他特嚴,發現皇帝總會說起他少年時皇祖父對他的要求和考較不過關時的責備。劉昭看過幾本心理學的書,歸納皇帝的「癥狀」,認為他是嫉妒。
「當然是出宮去!」朱璇單腳站起來,單腳跳了一下,可另一隻腳都腫了,她不敢用力,「我媽等我回家吃飯,我明天還要上學。」今天和錢進他們進宮來探望殿下,她功課都沒做。這還不快點回去,不到兩點也不用睡覺了。
她的腳被敷上秘藥用繃帶紮好,趙德海又吩咐宮人帶來一雙拖鞋給她換上,加送拐一個,瘸子的裝備齊全了。
「雖然沒傷到骨頭,可都腫成這樣了,走路一定很疼,也不利於康復,還是先拄幾天吧。」
「……」
「嫌丑?」
「不是,我不會用。」
趙德海於是親身示範了一下,然後交給她,朱璇拄上走兩步,新鮮出爐的「鐵拐李」就誕生了。
劉昭看著趙德海和朱璇一個教一個學,然後她還一本正經拄著拐走了幾個來回,再也忍不住撲哧一聲大笑。
朱璇見了,怒瞪著他,見著太上皇在場她不敢發作,只有丟了一個衛生球,悶著聲認真練習拄拐,邊走邊問了老李忌諱和換藥事宜。
太上皇是知道趙德海年輕時受過腿傷,就按醫囑拄過幾個月的拐,而到老年每當梅雨季節濕氣最重那兩天,他的腿就痛得很,鐵血軍人都難以站直,他就會拄拐。趙德海見她腳腫成這樣也是難以行走,他完全是出於關心,天性自然地讓宮人取來了拐給她,並無捉弄之意。
但是,他看著那麼水水嫩嫩如花似玉的一個小姑娘拄拐行走的模樣,也忍不住想笑,卻擔心傷了姑娘的心用咳嗽聲掩飾。
朱璇對著長輩們千恩萬謝后告辭,太上皇讓劉昭送她出宮。
趙德海站在台階上,遠遠看著兩個孩子的背影,兩人似又在堵氣,劉昭欲去攙扶新晉拄著拐的瘸子,可她卻不識好心推開他。如此反覆三次,劉昭咬了咬牙也不管她樂意不樂意強自拉過來背在了背上。他都能背女人了,像是原來的病一下子好了似的。
趙德海眼神帶著傷感,悠悠一嘆,啞聲道:「怎麼這麼像?我……我以為看到了……
太上皇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她去逝也有二十多年了吧。」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個曾經的冷麵殺神,毀了容孤獨一生的帝國大將,並非不愛,而是每個孤獨的人,心中都有一道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