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135章 賤妾之女，死不足惜

  溫明珠覺得自己這兩天，被一連串晴天霹靂一般的事情給震得腦子有點發暈。


  她急需靜一靜，好好地想一想。


  她父親的妻子，從名義上也來說，也算是她的母親。同時也是蕭舜的母親的話，那他們豈不是成了名義上的兄妹？


  但是，她覺得這裡頭不太對啊！

  據說，段雲裳與她父親生的那個女兒，與她是差不多大的。而蕭舜比她年長。那也就是說，雲裳先和蕭堯生下蕭舜，之後才嫁給了她的父親？她的父親不惜拂逆皇命，也要以「平妻」之名娶過門的，竟然是位已婚已育的婦人么？


  這太離奇了，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話，那她的父親，真是一朵奇男子。


  蕭舜看出了溫明珠的困惑與疑慮，解釋說：「她並不是我的親生母親。」


  「但是，她對我恩同再造。我答應過她，一定會幫她完成這個心愿。所以，我才說，我倒是寧願我們之間的對立，是因為所謂的『霸業』造就的。因為霸業可以放棄，母親的心愿卻不能違逆。除非，我想看著她，含恨而終。」


  這麼解釋，溫明珠倒有些想明白了。只是，不是都說她們母女已經死了么？


  「她沒死？」


  「嗯。」蕭舜應了聲。


  「那她的女兒呢？」


  「死了。」


  溫明珠微微默了默，旋即又想到不對的地方了：「她既然以平妻的身份嫁給我爹爹，又生下了女兒，那她與我爹爹也是有情份在的吧？她的女兒不幸去世，而我還活著，她就算心理不平衡，那也不必與我們父女倆不共戴天，非要我們去死吧？」


  「當初，定王派韓楚潛入淮南王府盜取兵符。行跡敗露之後，想要以你為人質，要求你父親交出兵符。不想，那天是百日宴，兩個孩子放在一處洗禮，忙亂之中搶錯了。長安公主知道后，直接命府中侍衛將韓楚拿下，而且直言不用顧忌嬰兒性命，還說『賤妾之女罷了，死不足惜』。」


  蕭舜說得平靜，溫明珠卻聽得心驚膽戰。她完全可以想像當時的情況，以女兒的性命，交換兵符。怪不得，現在他們要抓她，要以她的性命，來交換城池。相當於是讓歷史重演，看溫雲笙如何選擇。


  「你父親也拒絕交出兵符，韓楚為保命，抱著女嬰奪路而逃。因躲避追兵，慌亂之中，跌落懸崖。母親為了搏一個救女兒的機會，也跟著跳了下去。她跳下去后，受了重傷，動彈不了。在崖底躺了三天三夜，不見一個人來搜救。等她能動了，只找到了女兒的屍骨。所以，她恨你的父親，更恨你的母親，當然，也包括了你。」


  溫明珠沉默了一會。她承認，作為一個母親，聽到別人說自己的女兒是賤妾之女，死不足惜時，是挺心寒的。眼睜睜地看到自己的女兒，死在面前，也確實會滿腔仇恨，恨不得讓害死她的人全部都去死。


  但是……


  「我娘親若是真說了那樣的話，確實是她不對。但是，你母親要復仇，也應該去找定王吧？他們才是罪魁禍首啊！若不是他狼子野心，想謀朝篡位，壓根就不會有後面這一連串的事情！」


  「定王，自然也是不會放過的。」這種話，在蕭舜說來，也像是在說溫和的情話。


  「那你還跟謝絕合作？！」溫明珠怒了。


  「我沒與他合作。」蕭舜淡淡地說。「是謝絕這樣認為而已。」


  溫明珠冷笑了一聲：「你還是黑白通吃啊，佩服佩服。」


  蕭舜並沒有計較她話中的嘲諷之意，解釋說道：「我與他，是在一定程度上達成了合作。他要我在韓明珠這件事情上收手，我需要他幫我離開京城。僅此而已。他們的最終目的，在於謀國。而在於國家層面，我們更傾向於維持兩國的和睦關係。」


  「當然謝絕也沒有過多的相信我，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地要在你面前出現，想讓你知道我與他合謀這個事實，同時也是想看看與我繼續合作的可能性究竟有幾分。但於我而言，我們的合作已經結束了。之後，我與他的關係，就又回復到了敵對的位置。」


  「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同盟關係，一切但看各自的利益。」


  「在到達北江前，你都可以改變主意。只要你願意放棄身份，我立刻就可以改變眼前的這一切。但是，進入北江后，就來不及了。因為，謝絕也不是全信我，我利用他帶你出了京城，他必定已經將次消息傳到了北江。至少，我的父親應該已經知道了。所以，我要另做安排的話，必須要在東望境內完成。」


  「再想想吧。」蕭舜覺得自己從未這樣苦口婆心過。「只要你願意放棄，你要我怎樣都可以。」


  溫明珠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的語氣過於溫柔，使得她的心禁不住有些動搖。但是，對於他的話，她又有些不敢相信。


  他的心思過於深沉，她已經不知道他這一刻的深情相待，下一刻，就又會來個大反轉，翻臉無情。


  她從來都是個豪爽的人，一擲千金，願賭服輸。但這件事，她卻賭不起。她甚至，有些害怕。


  沉默了良久之後，溫明珠問道：「你前面說，曾經試圖用別的方法來化解這一切，但是現在來不及了……是什麼意思？」


  「我想化解我母親對你們的仇恨……但是，現在來不及了，因為，母親的時日無多了。」


  溫明珠知道，蕭舜不止提過一次，說他的母親身體不好，而且患了眼疾，眼睛快看不見了。


  「她怎麼了？」雖然她將她們父女視為仇敵，但是溫明珠還是挺同情她的。「病情加重了嗎？」


  「對。她是積鬱成疾，眼睛也是流淚太多流壞的。這些年，我從各地搜尋了許多靈藥，都毫無成效。多半，已是，藥石無醫了。」


  蕭舜說這話時，雖然也沒有帶太多的情緒，但是從他的話中，溫明珠還是聽出了一些無奈的悲哀。他曾經數度提過他的母親，也好幾次說起過幫他母親找葯的事。如果他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她倒覺得他這個人，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可恨。


  但是，倘若這一切是假的，都是他編造出來的。那麼，他竟然從那麼早就開始在平時不經意的一言一行中布局，無時無刻都不在說謊騙她，那樣深沉縝密的心思，也未免太可怕了。這樣的人，就算是真的喜歡她，她也不屑與之為伍。


  溫明珠沉默了很久，思緒隨著顛簸的馬車不停地起伏著。


  蕭舜也沒有說話。他知道，她在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