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1章 天子守國門
「你看,這便是我所說的報應。」
離明城的廢墟上空,兩個並肩而立的身影,依然不疾不徐地說著話,就好像身邊那擠滿了的瘋狂的、崩潰的修士們不存在一般。
「哈,報應?這眾多修士之中也有不曾染血的,他們只不過是來碰碰運氣,若是報應也要降臨在他們身上,那可真是蒼天瞎眼了。」青衣人冷哼一聲。
「你在說你嗎?」白衣人微笑,「見死而不救,不也是間接的戕戮么?這裡,難道又有誰真的敢說無辜?」
「算了,與你再三爭辯這些無聊的話題實在無趣。」青衣人滿是鄙夷和不屑,「尤其將這些事情歸結於天命,實在是讓人作嘔。」
「我也覺得有些無趣了。」白衣人悠悠嘆了一聲,「你說你我何時會死?」
「便現在死又如何?」青衣人微惱。
白衣人笑了笑,放眼望去,一片全是混亂。
空間之中四處都是一隻只讓人覺得噁心的眼睛,冷冷看著所有人。
腳下的大地已經被那黑暗的巨獸所吞噬,一片片五彩的光芒再沒有任何的阻擋投影在夜空之中,使得天地一片含混,再也無法從視覺上分辨出哪裡是天,哪裡是地。
「死之前,我倒是對這些眼睛很有興趣。」青衣人再次開口。
他走到了一隻眼睛旁,卻依然沒有敢去正視那隻眼睛。
這眼睛讓人根本無法直視,只要一眼,便將永遠墜入黑暗。
他伸出手,輕輕地握了握,然後猛地便將自己的手掌向那隻眼睛插了過去。
「嘰——」
那眼睛發出一陣咕嘰的聲響,裂縫陡然閉合,眼睛也消失不見,使得他這一抓直接抓了個空。
「這似乎是一種怪異的生命。」他皺了皺眉,說道,而後目光向著四周轉動。
所有的眼睛都在看著他。
他陡然便感覺到自己體內彷彿有什麼東西開始流逝。
他知道自己似乎觸怒了這些奇怪的生命,不過他真的很好奇,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
「噗——」
一點火焰突然從他的胸口躥出。
那火焰很微弱,好像輕輕一撲就可以撲滅一般地,慢慢地灼燒著他的肉體。
但是他沒有伸手去撲滅那火焰,因為他知道,從火焰燃燒起的那一刻起,他就死透了,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再救他。
他扭頭看向自己的同伴,微微有些惋惜地道:「真可惜,沒有能夠搞清楚這些都是什麼東西。」
他的同伴也並不見得難過,只是微微笑了笑,道:「沒關係,我下去看一看,一會到那邊我們再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有什麼結論。」
他點了點頭,而後胸口的血肉便瞬間變成了無比均勻的黑色的灰燼,向著身軀各處蔓延,最終完全消散在了夜風之中。
他的同伴也低下了頭,看向了下方那沉沉的深淵。
大地的轟鳴來自於大地之下,如果真的有什麼怪異的話,那麼必然也在那片黑暗之中。
他義無反顧地沖入了那片黑暗之中,沒有慘叫,沒有哀嚎,有的只是好奇。
這裡的很多人都死於貪婪,而他和他的同伴,則只是死於好奇而已。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如此坦然地面對死亡,絕大多數人面對著突然降臨的死亡,充滿了恐懼,也充滿了絕望。
四野到處都是哭嚎,但是這並沒有意義。
遲早會降臨,卻遲遲不肯降臨的死亡彷彿地折磨著他們的每一根神經,期盼而又絕望,每一個人便被這樣的處境寸寸緊逼著,最後陷入了瘋狂。
失去了理智的修士們互相戰鬥著,互相廝殺著,甚至因為不堪重負直接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在災難降臨前便已經互相擊殺了數以萬計之人。
「轟隆隆——」
失去了大地的阻攔,那來自大地之下最深處的響聲變得無比的震耳,每一次傳來,都將修為較低的修士震得吐血爆體而亡。
而每一次那轟鳴響起,都彷彿距離他們又近了幾分。
這樣慢慢逼近而來的恐懼,使得越來越多的修士發出了憤怒而瘋狂的咆哮,沖入了那一片黑暗之中,一去不回。
更多的修士只是捂住了頭,捂住了腦袋,欺騙著自己,一切都只是夢幻。
「嘰——」
一隻隻眼睛慢慢地轉動著,看著這些修士,冷漠之中竟然流露出了幾分悲憫,卻又有幾分滑稽,就好像是一個性格複雜多變的人,連他自己都無法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啊——」
一個修士的神智終於徹底崩潰了,他伸手去抓他身邊那隻看著他,看得他不斷戰慄的眼睛。
「你算個什麼東西,有本事出來啊,有本事出來啊!」他咆哮著向那隻眼睛抓了過去,然而那隻眼睛微微一眨,裂縫便隨之閉合。
「噗——」
火焰陡然在他胸間躍起,安靜地躍動著,溫馴乖巧,就好像是什麼小獸一般的。
「哈哈哈——」
他放肆地大笑了起來,在大笑聲中一點點地變為了勻凈的黑色的粉末,飄散在了夜風之中,飄落進了深淵之中。
「轟隆隆——」
深淵之中的響動再次傳來,無數的回聲重疊在一起,使得那聲音變得愈發的難以承受。
「噗——」
又是數萬的修士同時爆碎為漫天的血霧,紛紛揚揚地灑落了下來。
所有的修士都露出了絕望卻又輕鬆的神色,那吞噬著一切的黑暗,已經來到了他們的腳下。
他們已經受夠了折磨了。
死對於他們來說是解脫,而不是終結。
「轟隆隆——」
地下傳來一陣陣轟鳴,一道道五光十色的光芒就如同海水一般從那黑色的深淵之中噴薄而出,將所有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那斑斕的色彩帶來了溫暖的感覺,就好像是置身於母親的懷中一般讓人倍感親切,倍感舒適。
耳畔,響起了一陣陣神聖的清唱,就好像是傳說中的天音,讓人心情無比地愉悅。
他們的身心都在剎那之間徹底放鬆開了,就像是嬰兒一般,無憂無慮,做著甜甜的美夢,就此沉沉睡去,再也不用醒來。
現在還輪不到他們死去,他們的死只是意外,只是他們承受不起這樣的力量,便這樣稀里糊塗地死在了其中。
所以他們的死亡是仁慈的,哪怕他們是在無盡的壓力的折磨之後才最終落入了死亡,但是對他們而言,那也已經是足夠仁慈的事情了,因為他們不用在死前再經歷那無盡的痛苦和折磨。
「轟隆隆——」
大地繼續崩裂著,那漆黑的深淵向著東方,一點點前進著。
東方。
血色的眼睛前,造父已經將戰車備好,八匹毛色各異的戰馬打著響鼻,看著眼前眾多的敵人,沒有絲毫的不安,就好像已經久經戰陣了一般。
五口鎮岳劍所組成的劍屏不斷地顫抖著,一波接連一波不斷的攻勢使得盛姬就連招架也吃力萬分。
偃師的手抵在盛姬的背後,將自己的真氣緩緩渡入了盛姬的體內,一邊協助盛姬鎮壓盛姬體內翻湧的鮮血,一邊將盛姬無法消解的勁力導入自己的體內。
兩個人都是一般的面色慘白,嘴角的血跡一條條重複著,不曾乾涸。
更前方,是幾個已經被打得徹底扭曲變形了的銅人,依然在艱難地戰鬥著。
這些銅人沒有任何的神通,有著的便只是自己強悍的身軀和巨大的力量而已。
如果不是這些銅人不斷地騷擾著附近的大帝,使得那些大帝分心去進攻它們,只怕偃師和盛姬的合力也早已被擊潰。
「陛下,車架已備好!」造父一聲大喊,自己同時取出了一面巨大的戰鼓,自己握緊了鼓槌,「砰!」一聲敲響。
這一聲大鼓震耳欲聾,強烈的音波衝擊沖入眾多大帝的耳中,頓時擾亂了眾多大帝的心神,使得盛姬和偃師正面要抗衡的力量陡然一輕。
「戰鼓聲聲,也好,如此場景當然需要一些雄壯之聲,我這洞簫雖然凄涼,卻也勉強附和一曲。」偃師終於得空,微微退後半步,洞簫在唇間一橫,悠揚的簫聲便陡然響起,迴環在夜色之中。
「砰砰!」戰鼓隆隆。
「嗚嗚!」簫聲嗚咽。
兩重音波的疊加,相互激勵卻又相互刺激,功效數倍於戰鼓單獨轟鳴,靠得稍近一些的大帝頓時便被這兩重攻勢擾動得氣血有些紊亂,雖然不至於致命,然而攻勢卻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猛烈。
「給孤王滾開!」穆天子咆哮,一劍掃蕩,將死死擋在自己身前阻止自己返回的大帝斬殺,殺出了一條血路。
穆天子滿身的鮮血,頭顱從左眼有一處血肉模糊的貫穿傷勢從後腦突出。
穆天子才一落入盛姬的身後,身形陡然踉蹌,反手將昆吾劍*大地,單膝跪地才勉勉強強站穩了身形。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鮮血從他的七竅之中汩汩而出。
他已經筋疲力竭了,孤身闖入那麼多大帝之間,殺了一個來回,殺得渾身無處不是鮮血,又怎麼可能不累?
更何況,在之前,他便早已是負傷在身,能夠撐到這般地步,真的已是奇迹。
但是穆天子怎麼會就此放棄。
現在還不夠,現在那劫難還沒有降臨到大帝的身上,現在大帝都沒有死絕,他還必須戰鬥。
為了他身後的人間,為了他身後的人民。
他是人間的君王,哪怕人民早已將他遺忘,但是君王卻必須保護自己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