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3章 一座木橋曾相識
莫聽穿林打葉聲
何妨吟嘯且徐行。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
一蓑煙雨任平生。
——《第六卷定風波·卷題》
當楚風恢復知覺的時候,他聽到了潺潺的水流聲,還有一陣風吹拂而過所發出的低低的嗚咽聲。
楚風的睫毛微微顫動著,他隨之睜開了眼睛,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瑰麗——或者說是詭異的天空。
天空很高,卻沒有雲,一條條粗細深淺不一的黑色裂紋在天空中肆意地蔓延著,使得整片天空就像是一副被撕碎了之後艱難地拼湊在一起的畫卷。
在裂紋的邊緣處,有不同的色澤微微溢出,像是宣紙上洇散開的墨跡,將天空染成了一片片不同的斑斕色彩,極其富有層次感。
楚風坐起了身子,環顧四周,確認了自己身邊的環境,發現自己原來躺在一條河道的旁邊。
河流的顏色並非是正常的水流的顏色,河水微微有些發紅,單純從色澤上來看的話也許會以為這是流淌著的血液。
但是血液卻應該會比這些河水更粘稠一些——而且楚風並沒有從這些河水之中感受到任何的血氣——儘管它同樣讓楚風隱隱有些不悅,楚風說不出來這到底是什麼液體,只知道它必然不是普通的水。
楚風站起了身子,目光一點點地向遠處挪移。
這片大地滿目瘡痍,沒有一點的綠色,只有一片絕望而壓抑的死灰色。
土質本身更是已經板結,硬得彷彿是岩石一般的,沒有一絲一毫的生機。
大地之上到處都是一條條巨大的裂痕,彼此之間縱橫交錯,一眼根本看不到裂痕的盡頭在何處。
時而還會見到一個個絲毫都不規則的坑穴,有的已經深得仿若深淵,有的則還可以見到底部。
而一塊塊彷彿憑空而來的巨石也在大地之上孤獨地佇立著,它們有的早已被風消磨得圓潤,有的則依然稜角分明,更多的則也是布滿了裂痕,彷彿下一刻就會坍塌成為無盡的碎片,消散在風中一般。
楚風愣了好久,都沒有記起自己是如何來到此地,而天庭與地府的人又都去了何處——他們落入冥界的地點難道都不一致嗎?
楚風愣愣地看著跟前的一切,有些惘然,不知道究竟該何去何從。
楚風愣了片刻,也知道自己不能在此地停留,因為既然冥界之前單獨一界,就算已經崩塌,只怕也廣袤異常。
想要在這片空間里找到一個人,也許沒有那麼容易——所以他不能等,他也要做一些嘗試。
楚風微微沉吟片刻,而後最先做的事情,卻是試一試地脈,然後他就露出了極其失望的表情。
冥土的地脈早已乾涸,徹底地消散在了歲月之中。
就算是人間的廢土,也還有些微的地脈可用,但是冥土,卻當真是地脈徹底斷流。
這是一個屬於死者的世界,沒有任何生靈可以在此紮根,就算是他們修士也不能。
空氣中沒有靈氣,大地之下沒有地脈,修士在這裡生存所要依靠的只能是自己的真氣。
一旦真氣耗盡,那就意味著,他們再也無法得到任何的補充。
沒有真氣補充的修士,與凡人之間沒有太大的區別,唯一的區別是,將凡人餓死也許只要三天,但是將修士餓死,也許需要三個月,或者三年,或者更久,但是卻一定會有那麼一天。
楚風有些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妄動真氣,但是他隨即想到了穆少恩和陸晨夕兩個重傷員,這兩個人在這樣的環境下,想要療傷,只有依靠藥力。
現在,也許比拼的並不是天庭與地府的青年才俊們到底誰強誰弱,而是比拼誰帶的丹藥數量更多,誰就能支持更長的時間。
地府和天庭之前都有情報,既然決定了來冥界,想必他們在丹藥的儲量之上也不會少。
但是希望他們不會先鬥起來吧,如果他們先鬥起來了,無論是誰想要辦成的事情,只怕都不會再那麼容易了。
楚風再一次環顧四周,也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這裡沒有太陽,也沒有星辰,更沒有樹木可以參看樹冠與年輪,一切的方位都徹底含混,所以楚風所能做的,便是選一個方向走下去,也許走下去他會遇到什麼人,也許他不會。
楚風最後選擇了順著那條河流的方向。
這條河流很有特徵,楚風目力範圍以內,只有這一條涓涓的河流,沒有第二條。
所以楚風選擇了這一條河流,他在出發之前,想了想,然後拔出了自己的龍鬃劍。
楚風看了看手裡的龍鬃劍,龍鬃劍微微有些變形,劍身偏轉過了一個細小的角度,也許能夠瞞過凡人的眼睛,但是修士的眼睛卻是洞若觀火。
那是幫穆少恩擋林珝的那一斬時所受到的衝擊所導致的。
哪怕龍鬃劍的材料很珍稀,也是後土大帝親手所煉製,但是卻終究是臨時趕製出來的武器,自然比不上天地精華所孕育的那個紫金葫蘆,能擋那一斬而不斷,已經是值得慶幸的事情,所以對於這細小的偏轉,楚風並不是很在意。
楚風在地上刻了一個大大的風字,然後畫了一個箭頭,指向了自己前進的方向。
楚風完全是用著他的肉身之力來完成這個動作的,沒有使用任何真氣,所以他刻得有些費勁,哪怕龍鬃劍鋒銳,但是這裡的大地卻實在是堅硬得有些過分,比一些罕見的金屬材料都要堅硬,所以當楚風刻寫完字與符號之後,感覺到自己渾身有些難耐的酸痛。
楚風長出了一口氣,想了想,用一條粗布將把龍鬃劍裹了掛在了腰間。
龍鬃劍很細,也很輕,所以並不怎麼妨事,楚風開始不習慣,但是走了一陣,卻也漸漸地習慣了龍鬃劍掛在了腰間。
楚風一直在前進,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前進了有多遠,他不時地奔跑,奔跑累了,就停下來歇息歇息,或者換用平靜地走路,一切都像是一個凡人一般,沒有動用絲毫的真氣。
現在每一絲一毫的真氣,對於楚風來說,都是很寶貴的東西,絕對不能浪費,不到非用不可的時候,楚風絕對不會動用。
河流一直是那般的纖細,曲曲折折地向前蜿蜒著,根本不知道盡頭在哪裡。
而大地之上的景緻,也從始至終沒有任何的變化——最多也不過是視野之中的巨石的數量與姿態有著輕微的變化,始終還是那般的格調,那般的風物。
如果換了生性喜動的人來,也許根本要不了太久就會厭煩這片大地之上這單調而枯燥的景緻,但是楚風沒有。
楚風只是繼續默默地翻越著自己的十萬年古籍,順著河流前進著。
楚風在以自己閱讀書籍的速度作為刻量時間的度量衡,計算自己到底經過了多少的時間。
楚風不敢停下看書,因為,他的時間感就會混淆,就會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度過了多少時間。
所以楚風,默默地計算著時間。
這裡是冥土,楚風當然希望能夠找到更多的關於冥土的記述,但是他並沒有能夠成功,關於冥土的記述,最多的也不過是聽聞而已——從來沒有人知道冥土究竟是什麼模樣,在災難發生之前又到底是什麼模樣,十萬年前距離冥界崩毀依然太過遙遠了,根本不可能會有人記得冥界。
所以楚風很快就換了一些書來看。
楚風新選擇的書是關於運氣類的訣竅。
楚風自己對於如何更大程度地利用最少的真氣達到最大的效果是有理論基礎的,也有過一些研究,但是並不深入。
在冥土,這門技巧就比在外界有更大的效用,哪怕是臨陣磨槍,楚風也要磨上一磨。
當楚風放下所閱覽的第一百三十七本書籍的時候,楚風眼前的世界終於出現了一些變化。
楚風看到了一座橋,一座極其古老的木橋。
那座木橋之上到處都是因為木質失水而皸裂開的裂紋,連木質之間的層次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一座小小的木橋越過了小小的溪流,突兀地出現在了楚風的眼前。
楚風有些詫異,在這樣一個一切都陷入了死寂的世界里,為什麼會有這麼一座木橋的存在。
楚風靠近了那座木橋,神情有些嚴肅,更是透露著萬分的謹慎,不敢有絲毫的差池。
楚風在橋下看著那座滿是毛刺的木橋,皺了皺眉,他猶豫了片刻,還是緩緩地靠近了木橋。
楚風的腳步才一踏上木橋,木橋就發出了一陣輕微的顫抖,「吱吱呀呀」的呻吟也隨之響起,彷彿很是痛苦。
楚風也急忙縮回了自己的步伐,生怕這座木橋馬上就會坍塌了一般。
木橋痛苦的呻吟終於停了下來,楚風再一次試著邁出了自己的腳步。
這一次,木橋沒有呻吟,只是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就恢復了平靜。
楚風的手搭在了木橋的扶手上。
扶手上到處都是逆著紋理的木刺,有些扎手,但是並不是很痛。
楚風的手落在扶手之上的時候,感覺到了一股暖意。
他覺得這座橋似乎有些熟悉,就好像……
……就好像他曾經觸摸過這座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