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過春風十里,桃花開遍
當葉司青握緊了手裡那一口劍的時候,整座落鳳山都在顫抖。
不管是佔據楚風肉體的元神,還是楊文欽,亦或者是星河仙子和那老者,在那一瞬間都露出了惶恐的表情。
不同的是,前兩者的惶恐更多的只是驚訝,因為這一道劍雖然強大,但是卻還不能超越他們所能把控的範圍。
而後兩者,卻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殺機,凜然的殺機讓二人感到毛骨悚然。
葉司青手腕輕輕繞動,那口劍於是便在空氣中旋轉出了一道弧線,軌跡輕緩而柔和,彷彿流水一般千變萬化。
一朵飄零的粉紅色的花瓣順著流水緩緩而來,沿著流水的軌跡曲曲折折的,輕盈萬分。隨著這一抹嫣紅的到來,一片緋紅的潮流頓時從劍中流出,遮蔽了河流清澈透明的劍意。
那一劍遞出,彷彿有春風吹來,揚起了星河仙子的青絲,吹動了老者的衣袍,一枝枝桃花相對而出,在空中交錯縈繞,瞬間便順著清流的軌跡,曲曲折折地鋪了開去,彷彿是一條被繁花所擁簇的街道。
過春風十里,桃花開遍。
一枝枝桃花被清風拂動,漫天花瓣亂舞,華麗而凄迷。
順著落滿了繁花的河道,一個輕盈曼妙的身影凌波而來。
小小的花瓣在她雪白的足尖之下微微地下沉了分寸,如同一隻小舟一般微微蕩漾,便泛開了一圈圈的漣漪。
搖曳的水光映照出她碧綠的衣裙與緋紅的面頰,還有她清澈透明的一雙眸子。
她的眸子清澈透明宛若她足尖之下的流水,沒有映照出漫天的繁華,有的只是兩個模糊的身影。
星河仙子有些懊惱,她握緊了手,在手裡握住了一口劍,劍晶瑩剔透,仿若是純澈的銀河,銀河中群星璀璨,淡淡的銀色光輝照耀遍星野。
那就是她的劍,她親自煉製的一口劍,她取名為星瓏。
哪怕星羅傘已經不再聽她的吩咐了,但是星瓏卻依然鋒利。
星河仙子揮劍,星瓏閃耀,劃出一片夜穹。
夜穹中綴滿了顆顆繁星,頓時遮蓋住了那春風中的桃花,緊隨著,星辰隕落,一點點焰光在夜色中耀起,照亮了靜靜流淌的長河的前路。
在前路的終點,佇立著另外一個身影,那是一片紫色的火焰,躍動著,悄然無聲,就彷彿將所有的聲音都吞噬了乾淨。
但是這安靜的火焰卻很熾烈,將大地灼燒得一片荒蕪,甚至開始皸裂出一道道萬丈深淵。
這道火焰在等待,等待著河流的到來,要將那條與春風桃花並進的河流完全灼燒乾凈。再長的河流,只要火焰夠旺盛,就足以使得它乾涸斷流。
落花,流水,春風。
風吹動了火焰,火焰的外焰略略顫抖,繼而焰光變得無比耀眼,它開始散發自身的熱量,開始怒吼,開始咆哮,一聲聲清啼,努力地想要灼干這條長河。
但是長河卻彷彿根本不曾在意過這片火焰,無論這火焰如何地努力,如何地釋放出熱量,如何地將萬里的大地化為白地。
它只是平靜地流淌了過去,就好像它自身不是與火焰天生敵對的水,而只是一道水的虛影。
它本來就不是河,或者說,它不是屬於人間的河。
它本來就是天上的一條河,那條星河,觀了無數人世悲歡,看了幾多蒼生離合的星河。
所以它很純澈,純澈得透明,一眼望過去,就能見到底,見到那一塊塊圓潤的晶瑩的鵝卵石,便是那其中的一顆顆星辰。
烈火無論如何熊熊,無論如何灼熱,高遠的星河都為之漠然,因為那並不會灼燒到它。
它依然流淌,不管經過了多少的歲月,又熬過了幾多的時光,一年四季它的運轉都不曾怠慢過,也不曾停歇過。
星河不動,烈火又能如何?
「噗——」
輕微的聲響,夜色中那搖曳的一點燭火,便在夜色中永遠地陷入了沉寂之中。
夜色中只剩下了星輝,大地上流淌的星河與夜空中高懸的星河,兩相輝映,使得天地在瞬間融合成為了一體,渾然一體,難以再分。
但是地上的那條星河,還有清風與落花為伴,而夜空中的那一條河,卻自始至終只有孑然一身。
渾然一體的天地,分不出來哪裡是來,哪裡是去,張開的夜幕自然也分不清哪裡是天哪裡是地,自然也無法籠罩大地,也無法阻擋一條星河。
於是這條星河在悄無聲息之間便驚破了長夜。
一口劍從沉寂的夜色中,從朦朧的星光下,從和煦的春風中,從搖曳的桃花后,遞了出來。
長劍微微顫抖,一縷縷氣息向四周逸散,一點點梅花般的痕迹出現在了劍身之上,但是瞬間便被流淌的光芒所灼燒乾凈,使得劍身依然乾淨。
葉司青握緊了劍,臉色有些蒼白,不斷地喘息著,胸口劇烈地起伏。
這一劍對於她的消耗實在太大了,還沒有完全醒過來的她承受了巨大的反噬,但是她相信自己,相信手裡的劍,也相信暫時寄居在劍里的元神。
葉司青的嘴角溢出了一絲鮮血。
她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才一開始咳嗽,她一直壓抑著的傷勢便再也壓抑不住,頓時噴出了一口口鮮血,如鮮花一般凌空綻放。
在葉司青的身後,是星河仙子和那老者。
星河仙子手裡的星瓏已經變得黯淡無光,所有的星辰都失去了顏色,所有的星辰都在那一瞬間黯淡寂滅了。
白日來臨,星辰再沒有了光輝。
一條難以看見的細線沿著星瓏的劍脊彎彎曲曲地向上蜿蜒盤旋著,逐漸地蔓延到了星河仙子的手上,那條細線便變成了鮮紅的細線,就好像是人間的女子帶著的辟邪的紅繩一般的。
老者的神情沒有什麼變化,只是目光里多出了幾分悵然,與幾分迷惘。
他想起了很多事,所以他的神態反而變得有些安詳。
三個人,都很安靜。
安靜地吐血,安靜地沉思,安靜地看著自己珍愛的劍斷掉。
過了很久,葉司青才想起,這一劍還沒有結束,所以她順手挽了一個劍花,劍光綻開在空氣中,很是漂亮。
蕩漾的劍光中映照出四分五裂的星瓏,映照出一個緩緩跪倒的身姿。
星河仙子臉色蒼白,她猶豫了片刻,於是她做了一個最為正確的決定,那就是逃跑,逃離此地,還有別的方法可以活下去,還可以去打那些還沒有蘇醒的大帝的主意。
星河仙子足尖輕輕邁動,然而剛剛踏出一步,一口青翠與金黃交織的劍鋒已經橫在了她白皙的頸間。
這一劍來得很突然,星河仙子看得見,卻攔不住,因為這口劍,的確太鋒利了。
這口被某人用一生心血孕育出的道劍,從它出現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只有瞬間的鋒芒,然而正是這以瞬間的鋒芒,讓任何人都不敢小覷。
無論是大帝,還是什麼,在這瞬間鋒芒之下,都脆弱得彷彿是一張單薄的白紙。
「那是他的骨血,從她的軀體里滾出去。」葉司青咬緊了自己的下唇,鐵青著臉道。
葉司青的表情很猙獰,猙獰得仿若是一頭被激怒的凶獸,無論如何都不會停下來。
「呵呵,這具軀體本來就沒有來得及孕育出生命,所以……我離開之後,她只是一具屍體。」
星河仙子緩慢地答道,用自己的指尖輕緩地摩挲著那口道劍的劍鋒,鋒利的劍鋒將她的指尖緩慢地開出了一條細小的血口,漸漸地浸出了鮮血來,落在那口道劍上,被道劍上的殺意,蒸騰得一乾二淨。
葉司青左手緊握拳,冷聲道:「即便是屍體,也不會交到你的手裡。」
星河仙子微微撇了撇嘴,淡定地捋了捋自己的青絲,道:「那你大可以殺了我,殺了我,這具屍體就是你們的了……」
葉司青沒有說話。
星河仙子將鬢髮歸攏到了耳後,才不無戲謔地道:「還是說,你其實已經沒有了殺人的力氣,只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罷了?」
葉司青沉默了片刻,然後才道:「你可以試試。」
「每一個活到現在的大帝,不都是對那些事情有所耳聞么?每個人都會是敵人,越早浮出檯面的人越危險,你殺了我……你自己難道又能得到什麼好處嗎?」星河仙子微微笑了起來,開始分析道,「倒不如你我結盟,對彼此來說都有著好處。」
葉司青的秀眉微微一挑,才輕輕地「噢」了一聲,道:「那你且說,結盟對我來說有什麼好處?」
「至少在你遇到危難的時候,會多一個援手。」星河仙子淡淡地說道,「而你根本不需要付出別的東西,只是讓我離開而已。」
「但是我並不知道我放走的是不是一個日後的敵人。」葉司青眯起了眼睛,微微下壓劍鋒,凌冽的殺意頓時將星河仙子的青絲也隔空斬斷了數根。
星河仙子目光里微微閃過一絲訝異的神色,她能活到現在不容易,真的很不容易。
很多年前她壽命將要衰竭的時候,跟一個人做了一筆交易,那個人給了她一副棺材,她可以躺在其中苟延殘喘,他還給了她一套強大的功法,使得她修為一躍而入大帝,但是與之相應的是她要替那個人守衛那片星河,直到鑄命銅棺破裂。
她沒有想到的是鑄命銅棺不是每個人都能打開的,即便是她也不能打開。
在漫長的等待之中她也覬覦著那個人讓她所看守的秘密,所以她一直在等待,等待著時機的到來。
一年多之前,她終於等到了這個時機,通過重重的設局,她使得所有人都以為她要死了,不管是星辰島的弟子,還是珊瑚都相信她將要死了,都相信她是依靠著銅棺保命。
那個野心勃勃的趙蕊果然如她所料地背叛了她,幫助珊瑚打開了銅棺,釋放出了她的元神。
她原本想要佔據林顰的肉體,然而林顰的肉體與她並不融洽,所以她想要林顰隨便找個男人孕育一個生命,她再佔據沒有成行的胚胎成為自己的肉身。
但是林顰的倔強卻超乎她的想象,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她最終還是成功了,這具實實在在的肉體使得她得到了進入那遠古遺迹的機會。
只不過時運不濟,她沒有得到那樁機緣便被迫逃離了。
為了恢復元氣,她與找上門的老者聯手合作,卻又落到了如今這樣的境地。
星河仙子不甘,她真的不甘,她還想要活下去,活得更久,去得到那傳聞中的那樁造化。
所以她在努力,她還沒有放棄。
星河仙子咬了咬銀牙,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可以……與你締結同盟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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