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4章 北風揚起了你的長發
風雪依然在呼嘯,破敗的冰雪小屋裡,嘯月渙睜開了她的眼睛。
漫天風雪,未曾消融。
一地白衣,也未曾消散。
嘯月渙看著那落在地上的白衣,不禁有些黯然。
在白衣的旁側,那個男子依然在酣睡之中,呼吸終於從微弱得近乎沒有變得平穩,胸脯也微微地起伏著。
雖然還像是個病危的病人,但是卻至少散發著生命的氣息。
她還記得老祖宗說起他失去意識前,還下意識地保護著她的「屍體」,她有些高興,更多的卻是惱怒,不可遏止的惱怒。
人死了便死了,要屍體又能有什麼用?
我之所以自盡,便是不想看你為了我與那麼多人為敵,與那麼多人作戰而最終淪落到這樣的局面。
但是最終,卻還是這樣的局面,一點的變化都沒有。
他果然蠢得根本無法以常理來揣度,完全不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
她側著身坐在他的身邊,認真地看著他的面龐。
她微微地撇了撇淡紅的唇,笑著道:「真是沒特點的一張臉。」
他長得真得很平凡,直到現在她也看不出他哪裡好看,哪裡有特點,跟她見過的其他的那些人又有多少區別。
但是就是這樣一張面龐,卻讓她魂牽夢縈,哪怕是在茫茫人海之中她也能一眼認出來。
她微微有些冰冷的手指輕輕地拂過他的面龐,有些顫抖。
他的面龐有些溫暖,濕熱的鼻息噴在她的指尖更是覺得有些痒痒的,讓她很想笑。
她的手指順著他面龐的曲線自然地下滑,落在了他的唇上。
他的嘴唇因為乾燥有些皸裂,因為皸裂而有些粗糙。
但是依然很溫暖,充滿了彈性。
她猶疑了片刻,緩慢地彎下了腰肢,閉上了眼睛,緩緩地將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嘯月渙的唇只是與他的唇相接片刻,便分開了。
她抬起頭,雙頰有些微紅,看著那一張皸裂粗糙的唇有些不舍。
她想要貪婪地親吻他,但是她不敢那樣做。
她害怕自己沉淪到無可自拔的地步,所以她要在還能制止自己的時候停下來,避免自己陷入深淵。
她更怕的他醒來看到她的模樣。
她從未在他的面前表現得如此小兒女,她也不願意讓她看到自己如此柔弱,如此尋常的一面,她要讓他記得的是自己風姿最為張揚,最為獨特的模樣,而不是一個尋常的鄰家女孩。
至少,那樣的記憶會深刻一些,也會鮮明一些,不會與他生命之中其他的那些女人混作一團。
她微微蜷曲著身體,偎依在他的懷裡,動作滿是謹慎,滿是小心翼翼。
然後她皺起了眉頭。
她伸手貼住了他的脖子,然後拉住了一根細繩,緊接著拽出了一對晶瑩璀璨的水珠。
毫無疑問,那曾是某個女人的耳墜。
她眉頭皺得愈發厲害,她看著他,冷笑了幾聲,滿是氣惱地把那對耳墜塞入了他的懷裡,嘴角微微抽搐著,終究還是化為了一聲嘆息。
那一定屬於另一個為他付出了很多的女孩吧,就像他總是貼身穿著的那身舊衣一般。
離綰……也一定很辛苦吧?
她把耳朵貼在了他的左胸上,聽著從他的左胸傳來的強而有力的心跳,一聲聲,敲進了她的心扉里。
而後她面龐更紅,枕在他的手臂上,偎依在他的懷裡,神態拘謹萬分,就像是一個在做壞事怕被抓住的小孩。
她微微地吸著鼻子,吸著從他身上散發出的一股淡淡的香氣,很好聞。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錯覺,但是她就是聞到了那股味道,只有他身上才有的味道。
在離水的山洞裡,她就開始聞到這股味道,過去了這麼些日子,她還是能聞到,而且覺得這樣的味道愈發地醉人了。
嘯月渙突然又氣惱起來,心想自己分明是那般心高氣傲的人,為什麼現在居然變得這般的奇怪起來,就像是小偷,忐忑難安。
嘯月渙氣鼓鼓地坐了起來,滿是氣惱地道:「為什麼我要這樣?」
嘯月渙氣惱地站了起來,然後神色卻又變得有些古怪。
她看了看楚風,又咬了咬唇,才道:「現在我又要如何去面對你呢?」
許久之後,嘯月渙才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看著小屋外的茫茫風雪,悵然若失地自言自語道:「你便是心裡有我,卻終究先許諾了別的女子……你這樣的蠢人,又怎麼會辜負她?我便是厚著顏面留在你的身邊,卻又要你如何去面對旁人?倒不如……就此分別。」
嘯月渙看向楚風的目光不無幽怨,卻又有些釋然。
「自此一別,無需再念。居無定所,有緣再見。」
嘯月渙很是認真地將那十六個字刻入了楚風身邊的雪地之中,又附加了法則確保這字跡不會被風雪覆蓋,才又悠悠地嘆了口氣。
而後嘯月渙伸手,在那風雪之中凝結出一件輕柔的冰雪披風,披在了自己的肩上,裹著她玲瓏的身軀,勾勒出那曼妙婀娜的曲線。
嘯月渙迎著風雪,艱難卻又堅定地向北方邁出了一步。
這一步邁得很輕,踩在厚厚的積雪上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這一步也邁得很重,讓嘯月渙感覺到整個人都彷彿要被撕裂了一般的疼痛。
走吧,再不走……他就要醒了,那便再也走不了了。
嘯月渙咬緊了下唇,閉上了有些酸疼的眼睛,繼續向前邁步。
她感覺到眼眶裡有些溫熱,所以她愈發地不願意睜開眼睛,她告訴自己的眼睛之所以會覺得痛,是被寒風吹拂的。
她並不在乎,她是淮山的嘯月渙,和淮山的人一樣,冷酷而無情。
嘯月渙單薄的身影在茫茫的風雪中就像是狂風之下搖曳不定的燭火,隨時都會黯淡,隨時都會熄滅。
她的身影一直向著北方遠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不過她也已經不在乎,她只想找個地方,一個人靜一靜,重新找到自己——那個張揚的自己。
儘管,她知道也許有些痴心妄想。
嘯月渙越行越遠,在陰霾的天空下逐漸只剩下了一個黑色的背影,再向前一步,怒吼呼嘯的風雪在瞬間便吞沒了嘯月渙遠去的背影,什麼也沒有剩下。
在難以區分晝夜的風雪中,又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楚風緩緩地坐了起來。
他搖了搖有些昏沉的頭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到底多長的時間。
他呼出的熱氣在風雪之中變成了濃厚的煙霧,他愣愣地坐在雪地之中,看著身邊的那十六個字,然後閉上了眼睛,試著去回憶自己昏迷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他漸漸地回想起了在淮山時候的事情,也回想起了自己昏迷前最後的一剎那,曾經見到過一個模糊的人影。
是那個人影救了他么?
他……到底是誰呢?
嘯月渙也是他救的嗎……能將那樣的嘯月渙從死地拉回來……那位前輩應該是大帝吧?
嘯月渙已經離開了,那位前輩呢?
楚風沉默了許久,他把自己的神念在瞬間散布出去,儘可能地向更遠處延伸。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一次漫長的昏迷過後,自己的神念比之前更強了,竟然可以延伸出十里之遙。
他在十里的範圍內搜尋著人煙,卻發現這裡根本就是一片死亡的荒地,沒有任何生命活動的跡象。
他有些驚愕,他再次環顧著四方,卻發現在南方有一座突兀聳峙而出的山,那座山上沒有落雪,光禿的山體呈現出凝重的死黑色,讓人覺得氣氛很沉悶,也很壓抑。
楚風覺得那座山有些似曾相識,他想了很久,終於想了起來,他曾經在那座山上葬過一位大帝的遺骨,也被那位大帝饋贈過一瓣桃花。
因為那瓣桃花,他在修為盡廢的時候,還有奇異的桃花林隨著他的心念展現,他相信那並不是他的力量,只是那位大帝在隨著他的心念而動。
楚風在風雪中踟躕了很久,他想等那個救了他的人回來,詢問他嘯月渙究竟去了何處。
但是他等了很久,卻沒有人回來,就好像他處身在一個死寂的世界里一般,除了風雪的呼嘯,他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但是楚風並沒有感到絲毫的不適,他反而有些欣慰,他能在這樣一個無人的環境之中獨處,沒有任何外物的打擾,能夠讓他去思考很多問題,去想很多忙碌奔波之下根本無暇多想的問題。
他在原地坐了下來,沒有動作,連呼吸都像是停滯了,只是看著天空發獃。
不斷有氣流在他的身邊纏繞,不斷地顯化出種種異象,明月赤日,清風流雲,山河江海,雨雪風雷,有大鯤攪起巨浪,有巨龍翻騰江海,有大鵬擊破長空,有鳳凰長鳴山巔……
無數的異象出現又消失,消失又出現,時而萬籟俱靜,時而天崩地坼。
但是這一切,楚風都看不見,他早已陷入了一片空靈之中。
在這片空靈之中,連天地都不存在,唯有他自己,與他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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