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如火燒雲
當離綰和鶯兒拿著刷子水桶走到水池邊的時候,楚風已經把阿青身上的繃帶拆得乾乾淨淨了。
一層厚厚的黑色泥垢包裹了阿青的身體,看起來就像是阿青穿了一身黑色的甲胄一般。
這泥垢帶有一股濃郁的葯香,一部分是原本塗抹在阿青身體上的葯糊,其中藥力被吸收乾淨了,便凝固成了黑色泥垢的表面。
在這層葯糊之下的則是從阿青身體內排出的污濁之物,其中沒有絲毫的養分,可以說是廢物到極點的廢渣。
「呃……你們迴避一下,這層葯垢散開后氣息不會怎麼好聞。」楚風道。
離綰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道:「我不會自己關閉嗅覺啊,蠢。」
鶯兒自然跟自家主子一個鼻孔里出氣,幫腔道:「就是,你以為小姐和你一樣榆木疙瘩不開竅啊?」
楚風見勸說無效,只能無奈地嘆了口氣,拎起水桶到邊側的水池中打滿了一桶水,而後均勻地倒在阿青的身體上。
那層葯垢遇水微微溶解,而後化作了泥漿,一點一滴地滴落下來。隨著葯垢的散開,那層污濁的氣味終於彌散開來。
離綰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股惡臭,這種惡臭簡直打破了離綰對過去所有臭味的認知,才一聞到一絲,就有一種反胃噁心感,連頭都有些發暈,若不是她強行按捺住,及時關閉了自己的嗅覺,她覺得自己恐怕根本撐不過一個瞬息。
而鶯兒的反應則劇烈多了,才一聞到氣息,當即便涕淚滿面,飛快地跑到了一百多丈開外,才停下來,扶住身邊的欄杆就開始嘔吐。
楚風聳了聳肩,拿起毛刷開始幫阿青刷洗身上的污垢。
離綰皺著眉,也拿起一個毛刷,站在楚風對面仔細地刷洗著。
「不要碰到了,這些東西對於修士來說,算是毒物,雖然毒性不強,但是接觸到了大小也是一些麻煩。」楚風道。
離綰點了點頭,這點常識她還是有的。
世間有所謂的靈氣,也有所謂的濁氣,修士便是採納靈氣,洗去自己體內的濁氣,才能逐漸改變自己的**。
而阿青這具軀體中的污濁堆積二十多年,幾乎可以算是陳年劇毒了,所以才會這麼難聞,臭得如此驚天動地。
污垢被一點點洗去,一點點露出阿青經過藥性淬鍊,它自己重鑄之後的軀體。
這是一匹血紅色的駿馬,渾身的毛髮都是純粹的鮮紅,沒有一根雜色的毛髮。
這鮮紅的毛髮之間流淌著一種極為濃重的質感,彷彿隨時都會閃耀出奪目的光芒。
一點點火星在它的毛髮之間躍動著,將它的鬃毛與馬尾裹纏而住,就像是正在熊熊燃燒的無聲的火焰,璀璨萬分。
它的體形比離綰印象之中的大了不少,每一塊肌肉很結實,哪怕只是一眼看上去都會覺得如同鋼鐵一般。
它的四肢修長,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力量,就像是一座沉寂已久的火山,到了其即將噴發的邊緣,只要一個契機,就會爆發出無窮無盡的力量。
它的額間依然沒有應該有的肉角,不過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滴紅得妖冶的鮮血,凝結成了翡翠,返照著陽光,映照出泛著紅暈的七色光輪。
就連它的瞳孔也都變成了血紅色,深沉,凝重,彷彿是將兩顆絕世罕見的紅寶石鑲嵌在了其中,更蘊含了無限的生機。
它的四蹄隨著它輕微的躍動而不斷移動著,在之前所踩過的地面上留下一團團燃燒的火焰,而後漸漸熄滅。
阿青搖晃著脖頸,鬃毛隨著它的晃動質感愈發熾盛,彷彿隨時都可以把天空引燃,隨時都可以把大地引燃,
「好漂亮啊……」離綰第一次見到這麼美麗的生物,那從頭到腳,就是一團火焰,一團足以燃燒一切的火焰,血與火,竟然能如此完美地融合,不分彼此地相互輝映著,這實在是難以置信。
甚至就連遠處的鶯兒,也忘了嘔吐,痴痴地看著這邊的這團火焰,無法想象這團火焰會是十天之前的那匹老態龍鐘的青騅所化成。
唯一有些心理準備的楚風也有些發憷。
他料想到了阿青運用了血魔經一定會向鮮血方向有所演化,但是他沒有想到,從阿青自己的體內,還孕育出了火焰。
難怪阿青原來的身體會那麼虛弱,一具沒有經過仔細調理的身體,沒有足夠的底子支撐,它怎麼可能同時承受得起因為變異而孕育的神火與完全覺醒的天馬與獨角獸的雙重血脈。
阿青之前的虛弱憔悴,平庸不堪,都是因為身體不堪重負,也是因為兩重完全覺醒的血脈與自身孕育的神火之間相互壓制。
所以阿青才要借用藥力強行逼出覺醒的祖先血脈,不僅僅是因為它想證明自己不依靠先祖也足夠強大,更是因為它想要變得強大,就必須做出這樣的決斷。
難怪那個馴獸師會說,阿青不應該老死在那裡。
阿青只是缺乏一個契機,缺乏一個蛻變的契機——現在,這個契機終於被它把握到了。
阿青晃了晃腦袋,原本壓制在體表躍動的火星倏然化作了怒焰,將阿青包裹在其中,這一刻,它引燃了天地,將世界映得一片通紅。
然而阿青沒有就此打住,它人立而起,背上陡然生出一對由吞吐的火舌所組成的翅膀,兩翼一展,愈發傲然,愈發強勢。
但是阿青只維持了這個狀態片刻,便把自己的這種形態收起,重新化為了一匹毛色鮮紅的駿馬,所有的火焰都被壓在體表,如果不走近看,根本看不出它有什麼奇異。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阿青就此結束了它的炫耀。
阿青一聲長嘶,又是一對羽翼從它的背上展開。
這是一對與之前燃燒的流動的火焰之翼完全不同的羽翼,這是一對鮮紅的固態的鮮血之翼。
血翼的每一根羽毛都凝結為了如利劍一般的形態,整隻羽翼就彷彿是千萬口劍交疊而成的一般,閃爍著金屬般的質感光芒,在陽光的照耀下,將陽光散射成一圈圈光輪,炫目萬分。
而在阿青展開血翼的同時,阿青身上的火焰與毛髮也全部凝結成與那對羽翼一般的血色固態結晶,宛若戰甲,將阿青全副武裝成為了一頭戰馬。
一頭在夕陽中帶著無限光輝的戰馬,披掛著一身緊貼身體健壯曲線的戰甲,展現了它的力量,更昭示了它的不凡。
阿青打了個響鼻,甩了甩利劍一般的尾巴,所有凝結的結晶瞬間全部解除凝結,又恢復了柔軟的毛髮,看起來平淡異常。
阿青晃了晃脖頸,不再炫耀自己,而是走到楚風身邊,低著頭,把頭埋進了楚風的懷裡,使勁蹭了蹭,用自己的行動表示了自己對這個主人的認可和感激。
楚風揉了揉阿青的鬃毛,笑了起來。
阿青適可而止,沒有過度諂媚,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到了離綰身邊,但是考慮到離綰是個女人,所以沒有把頭顱埋入離綰的懷中,而是側著頭,蹭了蹭離綰的面頰。
這十天,這個准女主人也盡心儘力地照顧著自己,那關切的神情,沒有半分的虛假。
阿青作為著名老實人,當然不會不心懷感激,也算是認可了這個准女主人。
離綰抱著阿青的脖子,輕輕地撫摸著阿青的脖頸。
阿青的皮膚很細膩,摸起來並沒有想象中的熾熱感,反而有些涼涼的,就像是一塊美玉瓊琚,很舒服,讓離綰一時竟也捨不得放手。
「這個樣子再叫阿青不大合適了吧。」離綰一邊撫摸著阿青,一邊看向楚風道。
楚風想了想,覺得離綰的話的確很有道理,於是便接道:「那就叫阿紅吧。」
原來是青色的,所以叫阿青,現在是紅色的,所以就叫阿紅。
離綰翻了翻白眼,惡狠狠地瞪著楚風,冷聲道:「你這個什麼取名字的水平!它要是黑色的你是不是要叫它阿黑!」
楚風尷尬地笑了笑,因為事實……的確是這樣的,取名字什麼的,的確讓他頭痛萬分。
離綰頓了頓,才拍了拍阿青的脖子,道,「我為你取名字好不好,你主人取名字的水平實在不堪入目。」
儘管這句話涉嫌了誹謗侮辱阿青的主人,但是阿青卻不得不承認,自己主人取名字的水平,實在令人難以恭維。
一想到自己一個堂堂雄性,雖然歷來低調沉穩,但是卻被叫做阿青阿紅,阿青就不寒而慄,淚流滿面。
於是,這個時候,阿青很沒義氣地點了點頭,表示了認同。
「如火燒雲,叫火雲怎麼樣?」離綰笑道。
阿青想了想,覺得火雲這個名字很好聽,於是輕輕地嘶鳴了一聲,表示了同意。
離綰很得意地掃了楚風一眼,眼裡滿是鄙夷之意,以後孩子絕對不能讓這個笨傢伙取名字,不然非得把自己氣死不可。
離綰突然想起自己又想得有些遠了,臉頓時一紅,好在夕陽昏黃,又有火雲的火光映照,她才覺得安穩了一些,露出了一絲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