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六合
呂牧之以為他要面對著的是夾攻,但是陸琪卻擋在了祖恭的身前。
祖恭看著陸琪的目光中充滿了痛苦與糾結,遲遲不肯動手。
「終究還是要我自己動手啊。」易蘇蘇嘆息了一聲,手中一口劍,直指重霄。
重霄之上倏然一片黑雲壓至,濃得像是化不開的墨團,空氣也變得潮濕煩悶起來,使人的心緒有些難以寧靜,就連呼吸都隨之不順暢起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要將肺葉撕破一般地難熬。
易蘇蘇是星辰島的高手,但是易蘇蘇最擅長的卻是雷法。
御雷本是道法中很常見的一種,因為雷至陽至剛,還在烈火之上。
常見的雷法,比如掌心雷,簡單易於控制,但是人間顯世的御雷大師,卻寥寥無幾。
因為雷至陽至剛,所以也難以被人控制。
易蘇蘇是御雷大師中的一員,雖然不過是近年才勉強進入此行列的,但是其領悟的九霄神雷馭很猛烈。
雷是來自於九天之上的神雷,不是天界那些自稱為神仙的神,而是天地自然規律這尊可以無視一切的至神。
這樣的雷,很難以阻擋,因為一旦被劈中,那麼其中蘊含的天地道蘊就會使得你的真氣運行受阻,**被毀。
如果只是一道雷,那麼還可以輕易躲過,但是九霄神雷馭卻是一片密集的轟擊——黑雲之下,儘是神雷可以轟擊之所。
九霄神雷馭此前只出現過一次,那是一年多以前易蘇蘇帶領門徒在西方與鳴沙山的人為搶奪一株芝草發生火併時的事。
易蘇蘇九霄神雷馭一出,鳴沙山弟子死傷過半,就連正面硬扛的鳴沙山長老也被活生生劈死。
呂牧之沒有想到,九霄神雷馭的第二次出現,就是要拿自己開刀。
所幸的是,易蘇蘇沒有要用九霄神雷轟擊整片區域的意思,大概是她不敢,或者她也沒有那麼多精力——任何法術,任何招式都有所消耗,無論是真氣,還是精力,都是如此。
越是強大的法術,越是消耗精力,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沒有任何負擔地運轉任何法術。
呂牧之沒有時間考慮太多,他必須在雷劈下來之前擊倒易蘇蘇,或者設法保護住自己。
呂牧之大袖一揮,再次將**圖展開,**圖不只是困住人的**圖。
**,就是一個世界。
一個封閉的世界,對自己的身體損耗最小,所以呂牧之之前才完全封閉蘇錯,完全封閉自己。
但是那隻能發揮**圖一小部分的威力,**圖真正的威力,是一個完全開放的世界。
一卷淡藍色的捲軸隨著呂牧之的揮袖緩緩展開,將呂牧之吞沒其間。
這捲軸形成了一片大地,同時布滿繁星的星空覆蓋了廣袤而又荒蕪的大地。
天地已然成形,天穹下出現了樹冠,大地上出現了樹根,兩相輝映,向彼此蔓延而去,在天地的中央合為一體,形成了天地之間唯一一棵大樹,一棵直頂天穹,直入大地的大樹。
大樹已生,荒蕪的大地上開始覆蓋上了紅紅綠綠的花草,開始流淌起淙淙的泉水,山峰開始隆起,河川開始下沉,大地不再平坦而單調,崎嶇起伏與風姿萬種交相融合,使得大地變得雄奇。
太陽開始東升西落,明月開始陰晴盈虧,周天繁星開始各行其道,雲層開始凝聚,風開始呼嘯,天空也變得寧謐而悠遠。
野獸開始誕生,飛禽開始誕生,游魚開始誕生,山林里奔行的麒麟,翱翔在空的鳳凰,遨遊四海的蛟龍最先誕生,然後是越來越多的飛行走獸,史料有記載的,史料沒記載的,在一剎那間便遍布了整片大地。
人終於出現了,他們開始只是兇猛野獸的食物,所以他們團聚在一起艱難地生活,過著茹毛飲血的生活。
時間流逝,人類生而復死,死而復生,不知道過去了多少代,終於有人學會了用火,於是火焰照亮了整個世界,人類開始迅猛發展起來,任何的猛獸都不再是他們的對手,但是他們面對那些最初誕生在天地間的生靈依然無力。
人類臣服在這樣神奇的神靈面前,他們惶恐地祭祀著天地,祭祀著龍鳳,並將它們當做天地的祥瑞。這一切又維持了無數年,終於有人掌握了天地靈氣的運用方法,於是修士出現了,他們開始入雲擒鳳,下海屠龍……
這個虛妄卻又完備的小世界變得越來越明亮,越來越奪目……
直到從九霄之上,猛然一片密集的紫色神雷轟擊而下。
伴隨著「轟隆隆」震耳欲聾的雷鳴聲,這個世界的大地開始動搖,海水開始翻滾。
紫色神雷劈在山巒之上,一座座聳入雲霄的山巒開始崩摧,滾落下的每一塊岩石都有一座城市那麼大,越來越多的城市被巨石摧毀,被泥土掩埋。
紫色神雷劈在曠野之上,大地裂開深不見底的裂縫,一座座城市被撕成碎片,被徹底從大地上抹去。
紫色神雷劈在江河之中,溫馴的江河開始泛濫,衝垮了堤壩,衝垮了城牆,沖走了人類的家園。
紫色神雷劈在汪洋無際的大海之中,海水開始倒灌,將一片片肥沃的良田變成了再無法種植的鹽鹼地,使得大地一片死寂。
在這天地的動蕩之中,只有那一棵頂天立地的大樹始終不曾動搖。儘管紫色的神雷不斷轟擊在這棵樹上,但是這棵樹卻比大地還堅固,比大地還穩定。
這棵樹的根系開始在地下蔓延伸展,凡是被大樹根系穿插過的大地,停止了動搖,衝天的塵埃也開始散去;江河的怒吼逐漸平息,開始進入它們沖刷出來的新河道,緩緩流淌。
這場滅世一般的神雷還在繼續,但是大地上的塵埃卻逐漸散去,幸免於難的人類痛哭聲漸漸減弱,他們緩緩站起身,憤怒地看向天空。
修士們怒吼著拔劍向天,義無反顧地沖向那似乎永無休止的紫色神雷,凡人則拿起遠古傳承下來的火焰,重新開闢他們的家園。
天災依然會發生,家園依然會被摧毀,但是生活在這其間的人類卻彷彿早已習慣了頭頂上那滅世的神雷,或者說蔑視了其存在。
家園被摧毀之後,他們重建家園,親人死亡后他們繼續繁衍。
人類就這樣一代代永無休止地與頭頂上天空中劈下來的紫色神雷抗衡著,就像不知道過去悲慘的歷史一般。
神雷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於是它不再劈向人間,它轉而劈向了那棵樹。
那棵頂天立地的大樹在這始終不肯停歇一刻的紫色神雷中屹立了千百年,蔥蘢的樹冠被神雷劈得日益凋枯萎,葉子失去了其令人目眩,令人感到安心的青翠,漸漸變暗,漸漸枯萎,漸漸凋零。
樹下堆積起了厚厚的落葉,樹冠上卻再也抽不出一絲的嫩綠,就連樹枝上都漸漸出現了裂痕,伴隨著輕微的「咔擦」聲,裂痕開始一日日擴散,終於有一天,最細小的那根樹枝斷裂了,落在了**的落葉之上,發出「噗」的一聲,就像是什麼幻滅了一樣,就像是有人吐出了一口血一樣。
第一根樹枝斷裂了,於是緊接著,第二根、第三根……越來越多的樹枝開始斷裂,大樹光滑如玉的樹皮開始枯萎皺縮,就像是年輕時傾國傾城的美人終於進入了晚年,令人不甘,令人遺憾。
終於,有一天,大樹所有的樹枝都斷裂了,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樹榦,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留下。在大樹的腳下,堆積起了一層厚厚到底枝幹。
這個世界上的人們彷彿感覺到了什麼,他們惶恐地看向那棵從他們出現就存在於世的大樹,他們發出了驚恐的尖叫,他們開始想方設法去拯救那棵大樹,他們開鑿運河,想把最好的河水引去灌溉那棵大樹,但是紫色神雷卻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神雷密集地劈下,形成了一道貫穿天地的圓形屏障,將大樹圍在中心。
他們無法穿越那紫色的神雷,他們很著急,他們開始尋找其他的方法,他們求助於人間的修士。
修士更急,他們比凡人更清楚那棵大樹意味著什麼,但是紫色的神雷太過強大,強大得沒有任何人能夠承受,哪怕只是一瞬。
大樹的樹榦也開始皸裂,但是大樹在苦苦支撐,苦苦支撐著這個即將崩潰的世界。紫色神雷也開始減弱,面對這般漫長而沒有終點的轟擊,天也會累,也會疲倦。
大樹的樹榦又屹立了不知道多少代,就連凡人都將這種情況習以為常,就連修士也不再著急的時候,大樹忽然傾斜了一分。
雖然只是一分,但是畢竟是參天立地的大樹,即便是一分,那也是一個極其巨大,極其誇張的距離。
人間沉寂了,消逝的天災開始重新出現,並且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隨著大樹漸漸傾倒,越來越多的根也被從厚土之下拔出,暴露在了地表之上,成為了神雷轟擊的目標。
又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大樹幾乎快要倒在了地面上,它的根,也被神雷轟擊削減得幾乎完全斷裂。
世界已經重歸於荒蕪,人類已經被無數年前的一場大洪水徹底毀滅,花草樹木,蟲鳥魚獸也都歸於虛無。
就連月亮,也在一個滿月的夜晚,被神雷轟為了漫天碎片,成為一塊塊隕石,隕落在地。
世界彷彿回到了開闢之初,什麼都沒有。
除了那一棵苦苦支撐的大樹。
它已經與神雷抗衡了無數年,它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邊緣,而神雷,也衰弱了很多,不再那麼密集,不再那麼猛烈。
但是神雷還是在一點一點地蠶食著這棵大樹,誓要將它最後那幾根細得像是絲線一般的根徹底斬斷。
又過去了許多年,伴隨著一聲幾乎不可聞的「咔擦」聲,一道小指粗細的紫色神雷將最後一根樹根斬斷,大樹轟然到底,頓時將已經沙化的大地激起衝上雲霄的沙暴,大地開始一點點退縮,天空也隨著收縮,星辰開始隕落,拖著長長的焰尾隕落在地,激起的沙暴使得天空成為火與沙的世界,太陽的光芒變得黯淡起來,使得天空的顏色像是血染的一般凝重。
是一瞬,也是永恆,這個虛妄的世界終於徹底幻滅,世界中的呂牧之也漸漸顯露出了身形。
給讀者的話:
寫一章的時候感覺是在寫神話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