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君心我心
楚風聽到了一陣輕語。
那是惜舞的聲音。
他能感受到一陣溫暖輕輕握著他的手,他知道那是惜舞的手。
他覺得自己做了好長的一個夢,他夢到了惜舞趴在他的懷裡痛哭,哭得萬分的痛苦——就好像是他死去了一般。
他也覺得自己的心裡好難過,難過得就像是心都要裂開了一般。
惜舞慢慢地與他融合在了一起,她的血,她的肉,她的骨,都融合進入了他的身軀。
就連他胸腔里那顆有力跳動著的心臟,也是一般。
惜舞融入了他的身體之中,惜舞消失不見了。
他的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他感到一陣撕心裂肺的痛楚,感到無盡的惶恐。
她去了哪裡?
她為什麼要丟下自己?
楚風感到憤怒,他猛地大吼了起來,掙扎著,想要去挽留這一切。
一雙手突然按住了他,在他耳畔輕聲道:「好了,好了,沒事了。」
楚風覺得那聲音有些陌生,他從未聽過那聲音,那到底是誰?
楚風努力著,艱難地睜開眼睛,眼前有些模糊,卻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他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象終於漸漸地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看到四周竹制的牆壁,竹制的小窗,竹制的几案,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囁嚅著想要張開嘴,卻發現嘴唇無比地乾裂,嗓子深處更是宛如被火焰所灼燒一般的疼痛。
楚風有些艱難地想要回憶起什麼,卻只能模模糊糊地想起自己之前似乎痛苦得有些難受。
楚風慢慢地呼吸著,突然想起了什麼,他想起了自己被那個叫做塗山怒的男人重傷,而後便不覺人世了。
惜舞呢?惜舞怎麼樣了,他們有沒有傷害惜舞?
楚風張開了嘴,用沙啞的嗓子,有氣無力地道:「惜……舞……」
他掙扎著想要起來,但是才一掙扎著,就被渾身各處襲來的痛楚刺激得重重摔落在床上,倒吸一口涼氣,發出沉悶的呻吟。
「你不要亂動。」一個女子的聲音傳來,忽然從楚風的身後慢慢地將楚風扶了起來,使得楚風沒有痛苦地坐好了身形,「你的外傷雖然已經無礙,但是內傷卻還是要時間調理,不要輕舉妄動。」
那女子讓楚風坐好,才走到了楚風的身前。
那是一個約摸十六七歲的少女。
這少女身材高挑挺拔,一襲素白衣裙勾勒出纖纖細腰和曼妙的曲線,一頭烏黑油亮的長發整齊地披在腦後。
嫩紅的鵝蛋臉上點綴著兩顆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淡紅色的櫻唇在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淺淺的笑意,使人如沐春風。
那少女走到了一旁的几案邊,拿起茶壺斟滿了一杯水,才走到床前,將茶水遞到了楚風的手裡道:「你先潤潤嗓子吧。」
說著,少女便在几案旁坐了下來,眼帘低垂著,腮色微紅,神色微微有幾分羞怯。
楚風愣愣點了點頭,緩慢地將茶杯遞到了唇邊,潤了潤乾裂的嘴唇,而後微涼的茶水灌入了他的咽喉,讓他整個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謝謝你……」楚風的目光在廳內游移著,遲疑了片刻,「……不知道……」
「你是想問惜舞姐姐去了哪裡嗎?」少女抬起頭,眨了眨眼,道。
楚風點了點頭,道:「還煩請……」
少女沉默了片刻,才囁嚅道:「爺爺說……不能這麼早告訴你……怕影響了你養傷……」
楚風雖然愚笨,但是聽此刻少女的言語,頓時便也知曉是極其不好的事情。
「姑娘……我求求你告訴我……好不好?」楚風滿是懇切地看著少女,目光儘是哀求的意味。
那少女抬起頭一見到他的目光,頓時便將頭埋得更低了,雙手不安地捏著自己的裙角道:「那……那你不要告訴爺爺是我說的。」
楚風連連點頭道:「你放心吧。」
「惜舞姐姐……」少女囁嚅了許久,才道,「用她的命……換回了你的命……」
楚風的神情驟然一變,手裡的茶杯也頓時傾斜,茶水流淌了一身。
楚風瞪大了眼睛,一語不發,只是將下唇咬得鮮血淋漓。
如果不是因為他,惜舞怎麼會死?
他一下覺得整顆心都被掏空了一般,世界都變得晦暗無光。
楚風的嘴角沁出了鮮血,眼睛也變得一片猩紅。
原來,真的還有一種痛苦,叫做必死還難受。
楚風的手猛地握緊,經脈頓時傳來了一陣劇痛,痛苦得讓他的身體不由得抽搐了起來,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但是楚風沒有鬆手,那**上的痛楚比起內心的痛苦來說太輕了,只有這樣的痛苦才會讓他察覺到自己還活著。
但是他寧願自己死了,他寧願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惜舞。
「那個……」少女看著楚風的模樣,流露出幾分擔憂的色彩,「你不能這麼用力,會讓經脈斷開的……」
「我死了算了。」楚風閉上了眼睛,毫無生氣地說著,頹然真如一個死人。
「那你便去死吧。」一個老人的聲音響起,楚風睜開眼睛一看,便見得一個老人帶著滿面的怒氣,「反正你的骨骼,血肉,經脈,臟腑,都是移植於惜舞姑娘的身體,你本來就該死。」
「爺爺……」少女怯怯地喊了一聲,不安地玩弄著自己的裙角。
「小魚兒喲,你這個丫頭……」老者嘆息著扶額,「他不告訴我是你說的,我便不知曉了么?」
少女俏臉頓時一紅,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你要死,沒人攔著你,我只是心疼惜舞那姑娘……竟然為你這種人做出如此的犧牲……」老者看著楚風,嘆息了一聲,滿是沉痛。
「小魚兒,我們走,讓他自己想想清楚。」老者一撫袖,冷哼了一聲。
少女看向了楚風,小聲道:「不要亂動哦。」
少女說著,便緊緊跟在了老者的身後離開了小屋。
老者走到正廳,取下了掛在牆壁上的一個酒葫蘆,遞給少女道:「去給我打點酒來。」
少女撇了撇嘴,才道:「爺爺……你不要對他那麼凶嘛,他才失去了……」
「就你體貼是吧?」老者惱火地翻了翻白眼,「這種人此刻只怕鑽到牛角尖里去了,你跟他講道理能有什麼用?少年人,才吃了多少苦,經歷了多少事,就想要尋死覓活的,真是矯情。」
「哎呀,爺爺……」少女也有些氣惱地跺了跺腳,「你看他多……」
「好啦,別說啦。」老者抹了抹少女的頭,「這些坎,只有靠他自己邁過去,我們幫不了他們什麼。你快些去買酒吧,這些天讓你照顧他,我酒都斷了好幾日了。」
「噢。」少女點了點頭道,「那你注意他一點呀。」
「知道了知道,你這死丫頭煩不煩。」老者惱火地撓著頭。
「嘻嘻,爺爺最好了。」少女輕輕在老者懷裡蹭了蹭,拿起酒壺便離開了。
老者自己也嘆了口氣,慢慢地走出了主樓,繼續伺弄起了他養在院子里的花草。
院子里的花草很多,老者一株株精心伺弄,足足從正午忙到了黃昏,才忙完。
老者站直了身,眯著眼睛看著西邊那火燒一般的雲彩,道:「別擱那傻站著了,有什麼話就說吧,說錯了又沒人會殺你。」
一直站在竹樓門口的楚風低下頭了,過了許久才道:「晚輩……多謝前輩救命……」
「別謝我啦,要謝……還是謝惜舞那姑娘吧。」老者嘆息了一聲,道,「跟我來吧,去惜舞的墓,看看她。」
惜舞的墓在距離竹樓不遠的空地上,四周開滿了鮮花,小小的墳包上是新翻的土壤,土壤中已經長出了嫩草,青翠煞是可愛。
有一束五顏六色的山花放置在墓前,看新鮮程度,似乎是今日才放上的。
一隻蝴蝶棲息在那一束山花之前,微微地振動著雙翼,沒有因為有人靠近而離開,似乎是沉溺在了那一束花香之中。
楚風艱難地走過了這段距離,看著那一座墳包,眼眶有些紅。
「惜舞那姑娘讓我轉告你,好好活著,早些找到一個情投意合的女孩,無風無浪,幸福地過此一生。」老者滿是感慨地說道。
楚風抹了抹眼淚,道:「晚輩……晚輩知道了,晚輩不會讓惜舞失望的。」
老者微微瞑目,輕輕在楚風的肩上拍了拍道:「回去吧,你的身子還沒有完全長好,還需要調理一些時日。」
「前輩……」楚風滿是感激地看著老者。
「我姓劉。」老者笑了笑,「我叫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