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大時代之友人聲援
最終,易之還是拒絕了學生們試圖聲援他的行為。
且不說學生們的水準是否夠格在報刊雜誌上發表文章之類的,就是他們的資歷,在聲援的時候也沒辦法引發多大的聲勢。更糟糕的事可能是很多人會認為這是易之可以誘導自己的學生去做對他有利的事情,進而產生對易之人格的質疑。
同一件事情,被不同的人做出來可能會有截然不同的解釋,而易之現在的處境註定了他必須在這樣的細節上多加小心。
不論如何,在糟糕的處境中,有人理解你總是一件好事。
易之從來不懷疑在這一場罵戰中,自己會取得最後的勝利。畢竟歷史已經在他面前證實了一切。但畢竟他缺少幫手,因而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難得他記得自己畢竟是個老師,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缺課才對。
因為被攻擊的是厚黑學的部分,易之努力壓榨著自己的記憶,試圖從久遠的塵灰下把更多的關於厚黑學的知識挑出來,在幾天的時間裡,被隨意塗改的稿紙已經堆疊了幾十張之多。而更多的在回憶過程中靈光一閃記下來或許有用的東西,也被記在了本子上。
之後的一段時間基本都沒有課程,易之把自己關在了房間里,徹頭徹尾陷入了瘋狂的工作狀態,累了的時候直接在桌子上趴一會兒,洗漱之類的事情幾乎徹底被省略了,至於食物?還是慶幸一下他有個叫做岳激流的室友吧,這傢伙狂是狂,卻沒到了見著易之餓死的地步。價值岳激流自己也有陷入瘋狂狀態的時候,對於易之不注意身體清潔弄出一身味道來的事,也輕輕揭過不甚在意。
要是他遇到這種事情,恐怕要比易之更拼吧。不過說到底易之的性格和岳激流不同,要是岳激流遇到這事兒,估計隔天就直接隔空罵過去了,至於觀點正確與否,等罵舒服了再來理清也不遲。畢竟易之的性格沒有岳激流那麼火爆,讓岳激流來說,就是死活改不掉的瞻前顧後罷了。
不瘋魔,不成活。易之的這個狀態,對於創作者來說並不是罕見的事情。不過就是心無旁騖完全不關注外界的事情了而已。
看著自己手頭的文章一步一步完善,易之甚至沒有時間高興一下,然後他終於給改了又改的文章寫下了最後一個句號。
過度的疲勞使得他腦後隱隱發痛,左眼中毛細血管甚至破了,一點血液流出來,顯得甚為可怖。不過是微小的創傷,好好休息兩天就不會有事了,但僅僅是看起來的話,卻讓人感到了這個人在短暫的時間裡耗費了多大的精力。
之前國度的小號讓結束了一切的易之現在腦子裡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應該去洗個澡睡覺之類的問題,只是拿著筆盯著那個巨好看,像是要挑出這個句號不夠圓之類的。
卻在這時,一張紙突然被遞到了他眼前,易之一愣,眼神終於落在了自己面前的那張紙——那張報紙上面。同時,耳旁突然聽得岳激流的聲音:「你這棉花似的性格,也難得有這麼一天了。可就是你這棉花似的性格,居然還真討人喜歡了。」
什麼意思?
易之的思維太緩慢,他聽得有點迷糊。
卻見岳激流把另一隻手伸過來,在報紙上的一個版塊點了點。
定睛看過去,易之陡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趙靜章?
《淺議所謂「厚黑」者》
趙靜章居然為厚黑學寫了一篇文章,而且這都發出來了?
根本就搞不清楚現在究竟是白天還是夜晚,易之也顧不得是什麼時候,連忙搶過報紙閱讀起來,只是心裡緩慢地滲出喜悅來。他並非沒有朋友,至少對於他來說,趙靜章、岳激流和朱懷仁就是他所認為的朋友。只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醴,一定的距離是必然的。何況現在的事情是他被圍攻,而其他幾位畢竟身份不太一樣,有著不同立場和牽扯到極大利益的情況下,他並不認為其他人有義務牽扯到這潭混水中來。因為對於他們來說,表態是一件不太安全甚至會引發風波的事情。
不抱希望的時候,卻突然發現……自己所認為的朋友竟然不顧一些自己認為的阻礙而發話,這如何不令人感動?
趙靜章畢竟有年紀了,說起話來自然也委婉。
「這幾天,不少先生都在議論易之先生在文中所提到的厚黑學一事。區區不才,不過粗粗將文章讀過三四遍之後,也想來評述一二。
在正文之前,我恐怕要強調一點。到目前為止,諸位先生都說易之先生提出了厚黑學,這可不對。從一開始,易之先生就在文中說了,這厚黑學是一位名叫李宗吾的所謂厚黑教主說出來的。若是諸位都將這厚黑學張冠李戴落到易之先生頭上了,那厚黑教主李宗吾先生豈不是被人奪了苦心的作品?可這又算不到易之先生頭上,易之先生一開始就說清楚了這厚黑學的來歷,不過是諸位先生不甚在意此事,竟以訛傳訛了。」
看完這一段,易之沒忍住笑了出來。
看似是正正經經在提醒所有人大家忽視的盲點,實則是趙靜章轉彎抹角地在諷刺一群人大罵易之根本是毫無道理的事情,因為那所謂的厚黑學根本就不是易之提出來的。如果他們不是故意的,那最底一層也是根本就沒怎麼看過原文。沒看原文就來罵人?這可不是站得住理的事情。
不愧是趙靜章!真不愧是趙靜章!
只是,易之清楚趙靜章其實也是在強辯而已。對於這個世界的人來說,誰知道李宗吾是誰呢?多半只認為這是易之害怕這理論引發麻煩,所以故意假託了一個人來當做擋箭牌而已。而所謂的隱士奇人?易之認識的隱士奇人未免也太多了一點吧!
可無論如何,趙靜章的這說法卻讓易之自己心下妥帖。他從來沒有說過謊,這的確是李宗吾的作品,李宗吾也確確實實存在過。只是很多人完全不顧事實強把這作者的名義推到了他頭上而已。還是要正視聽,免得真正的創作者被奪去了名頭才是。是誰的,就是誰的,這是易之必須堅持的原則。
「我平生認為,讀書而不求甚解是一件令人恥辱的事情。若是書都沒讀就開始不求甚解,那就是下之最下了。故此,我將易之先生的文章反覆看了幾次。尤其是提到李宗吾先生厚黑學的部分,更是反覆鑽研,逐字逐句意圖品味其中真意。
厚黑學甫一開始,就提出了其要義——臉皮要厚,心腸要黑。初見此八字,在下心中一震,不敢相信煌煌一門學問,竟然以這八個字作為要義,無怪乎諸多先生上來就將厚黑學批駁得滿頭是血,一副不將其批倒批臭就不善罷甘休的模樣了。只是大約先生們是看見這八個字太過激憤,立刻提筆開始寫文章,全然忘記了將全文讀完。我懷著諸多疑惑一路將這厚黑學的觀點讀了下去,卻豁然開朗……」
接下來的一段內容,都是趙靜章細細分析所謂厚黑學中的真意的內容。比起易之這個徹底的半吊子,原本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厚黑學的趙靜章,或許是閱歷和積累的問題,反倒能夠分析出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甚至於易之都看了進去,藉此更回憶起了當初自己看《厚黑學》的時候一些現在都忘得七零八落的內容。
嘆為觀止。易之真是嘆為觀止。說到底,他雖然有奇思妙想和超出時代的諸多知識,但真正的智慧卻還是比不上這些真正聰明過人又刻苦努力的人。要趕上他們,他必須更加努力才是。
「最後,我讀到了那句『以孔孟之心,行厚黑之術』,這才算是讀懂了所謂的厚黑學。所謂厚黑,不過是世情如此,不得不為,而我輩中人,自當秉持聖人教誨,方才不負此身,不改初心。所謂『以孔孟之心,行厚黑之術』,原來經典中就早已提出,歸根到底,不過那『外圓內方』四個字。只是時至今日,若不換個名頭,又有多少人會關注這至理名言?」
看到最後,易之終於沒忍住狠狠拍了下桌子,只是好幾天日夜顛倒晨昏不分,沒什麼力氣,反倒讓自己的手吃痛了一番。他也顧不得那麼多,只是心中驚訝和喜悅在瞬間湧上來。
外圓內方?他並不是不知道這個概念,但是在複述厚黑學的時候,提到了孔孟之心行厚黑之術,心中有點微妙的感覺,卻沒辦法直接表達出來。而趙靜章只是輕輕巧巧這一句,就直接點通了他斷了的弦。就是這個!看起來陌生的話語之下,隱藏的核心價值觀,的確可以用這句話互相映證!而且,抬出了孔聖人,那些肆意謾罵者中間偏保守派的都得閉嘴了!
高興完了,易之又覺得有些悵然若失。
他讀過完整的《厚黑學》,也不是不知道孔子的這句話。但是他卻差了一張紙的距離,終究沒能將這兩件事聯繫到一起。相比之下,趙靜章想必是當下就聯想到了這個問題,說到底,還是人家的底子厚實,積累夠多……
作者有話要說:先說一個刺兒弄出來調侃的梗。趙靜章的文章中,有一句「批倒批臭」的話。有看過相關作品或者對史實有了解的可能知道這是「批鬥」的模式,文化那啥啥的典型。說到這兒提一句,客觀,別人云亦云,先多看點事實文件而不是看別人的博客微博上寫的話,這是我個人認為對歷史應當有的立場。也是易之表達過的想法。所以假如您為了顯示自己很有見識然後說什麼這一切都是潤之先生的錯的話……我們就別再聊了。另外,但凡把所有錯誤歸結到一個人身上的觀點,我基本都反對。因為「都是時臣的錯」這從邏輯上就完全說不通嘛!
話說回來,我寫的時候想到的是王小波的一個梗,「我引用昆德拉這句話(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被領導聽見了,他就說:一定要把該上帝批倒批臭!」這才是真諷刺啊……嘖嘖。
文中提到眼睛流血……刺兒高三的時候這麼慘過。說到高三……要高考了。諸位考生,願文昌帝君保佑你們能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