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腦袋裡面的聲音
足足四千九百個台階。大小不一,長短不一,高矮不一……
蘇沁然走著走著,抬頭,頭頂還是一成不變的高聳入雲的一個接一個的樓梯……
頭頂的太陽彷彿也在跟她作對,愈發大了起來,曬得她頭上冒出一陣接著一陣的虛汗,身子變得軟綿綿到最後,她的意識彷彿都開始模糊了攖。
眼前的樓梯開始變得欲來越多,越來越長,直接到了天上去償!
龍傲寒只看到眼前蘇沁然的身子猛然一晃,仰頭便倒了下來!
下一刻,蘇沁然的身子穩穩的落在他懷裡,低頭一看,人已然昏厥過去,臉色一片慘白。
龍傲寒皺著眉把她抱起來,看了看頭頂上似乎建在雲端里的廣閣寺,又看了看身後一眼望不到尾的山路。
終於,他還是抱著她,一步一步的往上走。幸而他是習武之人,這些樓梯對於他來說也不算什麼。
只是,每次低頭看見懷裡的人慘白的面孔,心裡依舊隱隱作痛。
到底,為了什麼?
龍傲寒抱著她,一步一步踏上這一眼望不到底的山道。
蘇沁然醒過來的時候,身上一陣虛脫的感覺。
舌尖抵著黏在一起的雙唇,好不容易撐開,冒出一聲虛若蚊蠅的嘆息:「水……」
幾乎是立時就有溫熱的木勺觸到自己雙唇間,同樣溫熱甘甜的水便順著唇齒流入早已乾涸的喉嚨。
蘇沁然這時候才微微張開眼睛。
眼前只有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
「沉淵……」她嘶啞著聲音喊道。
你還好嗎?
你還記得我嗎?
她想問的太多,卻沒有問出口的力氣。
只能低聲呢喃。
坐在床邊的人無比清晰的聽到她口中念念不忘的聲音,握著茶杯的手忍不住收緊,再收緊。
喊著喊著,她微紅的眼底忍不住沁出晶瑩的淚。淚水沾濕了睫毛,一顫一顫的。
終於還是有一隻大手,上前仔細的擦掉她眼底的淚。
蘇沁然眨了眨眼睛,眼前那個白色的身影逐漸清晰。
熟悉的臉,熟悉的眼。卻不是他的。
蘇沁然的眼一下子冰冷起來。
眼底的淚也瞬間收了起來。
龍傲寒的手霎時間僵在她臉頰一側。
屋子裡面到處都是寺廟裡沉重的熏香味道。一絲一縷,久居不散。
空氣似乎都要凝結在這一瞬間。蘇沁然眼底的冷和那一瞬間張開眼的失望。
終於,她輕輕推開龍傲寒的手,起身坐了起來。
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可她依舊要掙扎著站起來。
她不是要來這睡覺的。
她想為了江沉淵做些事情,做一些現在的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她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
他在哪?
他過的怎麼樣?
他身邊是誰?
他還記得我嗎?
蘇沁然不想去想,可是她竟控制不了自己的想法。
就像一個深處金色編製牢籠的金絲雀,無法遏制想念天空的念頭。
不對,她哪裡算是什麼金絲雀。
不過就是一隻麻雀。
可是也曾經有那麼一個人,把她當成這世間最美的鳥一樣來呵護。
他們曾經幾乎就要在一起了。
對,如果,沒有眼前這個人的話。
蘇沁然雙眼木然的盯著眼前的一片寂靜古樸的寺廟房間。
心底的痛,緩緩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曾經是恨過的。
當她剛見到龍傲寒的時候。
她想啊,要讓這個男人體會一下她當時的痛苦,十倍,百倍的……
她想啊,要讓他永遠得不到她的心,要讓他們之間,永遠隔著一個江沉淵……
她以為,這是可以拿來祭奠那段煙花一樣迅速消逝的夢境的方式。
用來祭奠江沉淵的方式。
可是直到力氣用盡倒在龍傲寒懷裡的那一瞬間。
她才明白。
不過是徒勞無功而已。
不過是互相傷害而已。
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她可能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其實,根本不是真的愛他。
江沉淵,我到底,還是對不起你了。真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
蘇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面前的軟墊上,面前是安靜慈祥的金樽佛像。
無論她如何懺悔,也是得不到原諒的吧。她曾經那麼深那麼深的傷害了一個那麼好的人。
她如何能被原諒?
蘇沁然的頭抵在雙手之上,身子蜷縮起來,睜大眼睛,看著面前一片漆黑。目光里的痛苦內疚和無法釋懷的自責通通凝聚在一起,最終化為一片木然的絕望。
她找不到療傷的空間。
她找不到宣洩的方法。
她找不到釋懷的理由。
乾脆……
死了算了……
蘇沁然終於抬起了頭,閉上了眼,心底霎時間一片白茫茫的霧氣。
可能,再也得不到救贖了。
龍傲寒站在她的身後,看著眼前那個衣衫單薄神色木然的女子。
他竟然沒了走上去的勇氣。
她像是整個人被一種巨大的悲戚和絕望籠罩在一片濃濃的霧裡。
他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撥開一絲一毫濃霧。
怎麼會這樣?
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她到底還是愛著那個男人的。
因為那個男人,不惜這樣折磨自己……
咔——
龍傲寒手裡的茶杯生生被他握碎了,尖銳的碎片深深的扎進血肉。
他不是銅牆鐵壁,鮮血很快順著指尖往下淌,啪嗒啪嗒,落在深褐色的門檻上,染紅了一道道淺淺的溝壑。
蘇沁然從寺廟回來之後,一下就病了。
大病。
整個人都迷迷糊糊好幾天才終於慢慢緩過來。
她一隻昏迷著,昏迷中迷迷糊糊喊著江沉淵的名字。
而龍傲寒,就這樣每次在她身旁帶著,在每個寂寥無人的夜晚,在她身邊聽她夜半時分喊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王妃,要吃藥了。」眉眼清秀的侍女手裡端著散發著裊裊熱氣的白玉葯碗,小心遞到蘇沁然面前。
她依舊一臉冷淡,接過葯,默默的看著。
自她醒來之後,龍傲寒就很少來了,但是她也從侍女那裡聽說了很多。
說他夜夜守在她床邊。
說他次次親手喂她吃藥。
說他怎樣勞心傷神。
蘇沁然聽得多了,卻也沒有任何反應。她心底只是升起一團巨大的躁氣。
「閉嘴!」她突然皺眉喊道。
可是周圍明明沒有人說話。
侍女都被她嚇了一跳,「王妃?您怎麼了?」
蘇沁然也被自己嚇了一跳。
手裡的葯灑了一床,床單被染出一大片的褐色。
葯的味道,光是聞著,都苦澀的嚇人。
再這麼下去……
她會瘋掉的吧。
蘇沁然太陽穴疼的紙條,整個人昏沉昏沉的。
「滾出去。」她甩手扔掉手裡的碗,怒道。
侍女低聲應道,迅速收拾好東西退了下去。
錦被也被換成新的拿了上來,蘇沁然靠在床邊,愣愣的看著床上的流蘇帳。
腦袋裡像是有無數個小人在敲鑼打鼓,明明周圍安靜的讓人害怕。
可是她的腦子裡卻就像是熱鬧非凡的集市一樣!
這樣極端的差距讓蘇沁然痛苦的抱緊了頭。
她要出去!
絕對要出去!
要不然,真的會瘋掉!
蘇沁然眼底的痛苦愈發嚴重。
已經入夜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