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詐死(下)
九號中午十二點,倪新趕到距離事發地八十公裡外的金華,來見影佐禎昭。金華市警署是一棟二層辦公樓,還有幾排平房,影佐禎昭命他們騰空了一層。
倪新剛走到樓門口,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女人的聲音:「哈哈哈哈……我的孩子,孩子……來啊,你們都來吧,我的孩子……」
聲音凄厲,見多識廣的倪新也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江崎貴由迎出門來,倪新皺眉問道:「怎麼回事?這個女人……是不是張占的太太,叫什麼……羅淑雲?」
江崎貴由微感尷尬,答道:「就是她,一同被捕的姓喬的,沒用刑就死了,審訊姓羅的這個女的,沒想到也是個硬茬,用刑也不肯招供,於是……就那個什麼,誰知流產了,姓羅的就有點瘋瘋癲癲的……」
倪新臉色倏然一變,鑒於江崎貴由是日本人,自己也不是他的直屬長官,忍了又忍,只說了一句:「下三濫的混賬東西!」撂下江崎貴由,徑直走進辦公樓。
見到倪新,影佐禎昭頗有幾分興奮的說道:「回來了?我接到淺野一鍵的電報:周成斌被擊斃!」
「是屬下離開的時候命令他向將軍彙報的,還需要進一步證實。將軍,羅淑雲……」
影佐禎昭漫不經心的答了一句:「你說的是那個女的?即使招供,也不會知情太多,來人,把她送進醫院,檢查一下,是真瘋了?還是裝瘋賣傻?謝威等幾名傷員也都在醫院裡,聽說姚望龍殉職了?」
「是的,截止到目前,七死六傷。」
「擊斃了周成斌,這些代價都是值得的。」
「將軍,您準備如何處置羅淑雲?」
「如果真瘋了,明正典刑;如果是裝瘋,繼續審訊。倪桑,我有個想法:把被擊斃的喬文榮、那個姓莫的,兩人的屍體拍照,刊發在淞滬各大媒體上,以儆效尤。」
倪新答道:「將軍做主即可。」
影佐禎昭又道:「據說姓莫的是延安方面的人?」
「是的,他是張克清的助手,地位還不算低。」
「設法和延安方面聯繫,就說是我的命令,他們和軍統,我們還是區別對待的,願意歸還屍體,請他們派人領回。」
「是。將軍,如果羅淑雲是真的瘋了,可否把他送進精神病院治療,或者放了他?」
影佐禎昭失笑,不在意的答道:「又來了,倪桑,你的婦人之仁哪——也罷,按你說的辦吧,送進精神病治療,留著這個人,也許還能派得上用場。」
下午三點,浦江縣軍管會主任辦公室,馮根生默默地擦槍,彭寍韡進來,見到茶几上沒有動筷子的飯菜,嘆道:「老馮,你這槍擦了快三個小時了吧?飯總是要吃的……入土為安,老遲的葬禮我安排在後天了——進來。」
電報員進來報告:「二位長官,孫棟盛隊長發來的電報,指名由您二位接收,請過目。」
見馮根生沒有抬頭,彭寍韡只得接過來,譯出電文後,說道:「孫棟盛說派去接應的戰士只有兩名沒有回來,不過此二人都是當地人,出事的可能性不大。奇怪,為什麼沒有提及周局長、老莫的情況?難道他不知道我們心急如焚嗎?也許孫棟盛也不知情?這麼說周局長、老莫失蹤了?」
馮根生抬眼問道:「劉副局長什麼時候回來?」
「昨天晚上七點就給劉副局長發了電報,一直沒有回電,是否回來,何時回來,我也不清楚。老馮,周局長生死未明,給局本部的電報怎麼辦?發不發?」
「有喬文榮和羅淑雲的消息嗎?」
「也沒有。」
「再等一等吧。」
下午八點,劉澤之才匆匆帶著范大可趕了回來,見前面有個人用木質托盤端著飯菜,在後面問道:「老彭,是你嗎?」
彭寍韡回頭,一喜,答道:「澤之,你可回來了。吃了嗎?」
「還沒有,這是給誰準備的?」
「老馮,他一天水米不進,一直在擦槍,我又讓食堂給他熱了熱。」
「再準備一份,我和他一起吃,你也來。」
推門辦公室的門,馮根生抬頭,悲從中來,起身道:「劉副局長,你可回來了……都是我,又是因為我,老遲他……我害死了張弛、蔡坤……現在又……」他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胡說!一個七尺漢子,這個樣子,不像話!把槍收起來,陪我吃飯——聽到沒有?」
老彭端來一葷兩素三盤炒菜、一瓷盆米飯,勸道:「老馮,來,吃飯。」
劉澤之問道:「有周局長的消息嗎?」
「沒有。對了,潘先生髮來電報,詢問老莫的下落。可惜啊,我們在76號已經沒有內線了。」
劉澤之嘆道:「老莫如果出了事,真不知道如何向張克清交代。」
馮根生強打精神說道:「我也一直在擔心,劉副局長,臨行前,老莫列了一張單子,說是暫時借用一些物資,周局長答應了,還說再給一部美製攜帶型電台,讓老莫帶回去,雖說謝威潛逃,可不能算到人家身上。」
「這是當然,周局長有話,自是不能食言。老彭,你一會就把物資調齊,明天一早派人送到浙東,交給張克清,就說我問候他,並會儘快搞清楚老莫的下落。」
「我一會就去辦。老馮,多吃點。澤之,我再給你添碗飯。」
馮根生又道:「老遲他……老母在堂,還有羅淑雲,有孕在身,我怎麼向張占交代……劉副局長,我請命執行鋤奸令!」
「鋤奸令當然要執行,不過當務之急是要搞清周局長的下落。」
彭寍韡答道:「是啊,可孫棟盛那裡也沒有消息,有沒有可能落入76號手裡了?或者死……」
馮根生抗(和諧)議似的大聲反駁:「不可能!姓彭的,我想起來了,你原來是76號的,你是不是就盼著……」
「馮根生!」劉澤之厲聲喝止。
彭寍韡說道:「我這不是推測嗎,澤之,你也別責怪馮主任了,他不過是一時情急。」
「對不起,老彭,我心裡亂的很……」
「那也不能信口開河啊。好了,我們接著談正事。孫棟盛是主動發來電報詢問的?還是你們先找的他?」
彭寍韡答道:「是我給他發的電報,他的回電也很簡單,稍等,我拿來給你看看。」
彭寍韡回來時,還拿著另外一份電報:「澤之,你看看,這就是孫棟盛的回電。崔峰發來一份電報,我有權破譯,你等一會。」
劉澤之接過孫棟盛的電報,看了又看,沒等他開口,彭寍韡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說道:「崔峰說《新聞時事報》里的外圍小組,送出情報,說是76號提供的新聞稿,喬文榮、老莫犧牲了……還有羅淑雲,通稿上說被軍統脅裹,衝突中精神失常,皇軍出於人道主義,已送入精神病院治療。」
喬文榮?那個笑起來和劉無一模一樣的大男孩……劉澤之悲從中來,卻強自克制,不願在下屬面前流露。
馮根生追問道:「確實嗎?不會是倪新玩的詭計吧?」
「應該不是,崔峰電報中說:76號還向媒體提供了照片。」
馮根生重重一拳砸在飯桌上!
劉澤之問道:「有周局長的消息嗎?把電報給我。」
彭寍韡遞過電報:「電文中沒有提及,應該是沒有。」
馮根生憂心忡忡的問道:「沒有提及,肯定是76號的通稿中沒有這麼方面的內容,可這不意味著周局長沒有被捕,為了審訊,76號暫時保守秘密……」
彭寍韡說道:「先別猜了,澤之,是否要向局本部彙報?還有潘先生哪裡……明天潘先生從媒體上得知老莫犧牲,不太好吧?」
「你說得對,先給潘先生髮報,以我的名義致哀,並問候莫先生的家人,家屬有什麼要求,我們儘力滿足。還有,別等明天了,這就派人把周局長答應提供的物資送過去。局本部……還是再等一等。」
「是啊,周局長的下落不明……」
「我懷疑他在孫棟盛那裡。」
馮根生一喜,急道:「真的嗎?理由哪?劉副局長,我不是不相信您,我……」
「你是當局者迷。孫棟盛也參與了接應行動,以他的為人,如果不清楚周局長的下落,肯定會致電軍管會詢問。就算是來不及,接到軍管會的電報,他會怎麼樣?焦急萬分,對吧?就像現在的你這樣。那你看看他的回電,能看出這種情緒嗎?」
馮根生點頭道:「有道理,可孫棟盛為什麼不對我們說出實情?難道他不知道我們都懸著心嗎?」
「理由很多,也許周局長受傷了,需要手術;也許是還有更重要的任務,最大的可能性是孫棟盛擔心電報被截獲,三中隊實力不強,萬一敵人孤注一擲圍剿,力不能及。」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能不能派個人去一趟孫棟盛所在的第三中隊的駐地?」
「不必,如果我估計不錯,孫棟盛很快會派人送信回來。」
老彭答道:「好,我這就去辦。」
老彭走後,馮根生又道:「劉副局長,老莫犧牲,還有喬文榮,局本部會不會嚴遣?」
「肯定會,即使是做給延安方面看,也會嚴厲處置。」
「主要責任在我,我願意……」
「別說了,你是上海分局的一份子。」
馮根生再次請求:「劉副局長,決不能再任由謝威為所欲為,我一定要殺了他!」
「老馮,倪新那個人我還是了解的,經此一事,對謝威,他不可能不周密保護,鋤奸,要推遲,你可不準擅做主張,聽清楚了嗎?」
劉澤之難得如此嚴厲,馮根生答道:「是,屬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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