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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五章 殉國(中)

  鞏肅和提議道:「我知道目前潛伏特工的實力不夠,可不是還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嗎?請您命令第三縱隊隊長孫棟盛增援,還有,李奕在浦江縣,第三縱隊第四支隊歸軍管會指揮,命他組隊增援!」


  「增援?多少人?人少了,等於白白送給倪新,人多了,你能保證所有的人都能安全潛入嗎?還有,事後怎麼撤退?」


  「我們可以故技重施,設法把76號的行動特工調出去,就像當初張特派員營救你的時候那樣。撤退?到時候再說!」


  劉澤之訓道:「到時候再說?鞏肅和,你是一個職業特工!目前的上海分局再也經不起大的損失了!」


  「我的意思是總不會全軍覆滅,營救你的時候,我們不是基本上安全撤離了嗎?」


  「那個時候76號實力空虛,大部分行動特工都被設計調離了,而且我們有張克清——別給我說啟用卧底,你說的卧底根本就不存在!」


  鞏肅和失去了理智:「那就眼睜睜看著張弛赴死?別忘了您的性命是他抗命營救的!為什麼就是不肯啟用內線?還有什麼比張弛等人的性命更重要?九個人那,那是我們的戰友!日偽要處決他們,說明他們堅守了氣節,而你卻要放棄……我想不通!都說你重情重義,可我看不出來!我知道,張弛為人耿直,你,還有周局長,和他都有過齟齬……」


  「老鞏!」崔峰喝道:「注意你的言行!劉副局長,關心則亂,老鞏他口不擇言,您別和他一般見識。」


  「你如何看待我劉澤之,不要緊,我也從來沒有自覺重情重義,我的弟弟死在76號,我還要和兇手虛以委蛇,郭烜就死在我眼前,還有……我親手把她送上了黃泉路……可我是一個特工,我又能怎麼樣?說來未必有人相信:拚死一搏,和張弛一起死在刑場上,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劉澤之聲音哽咽,說不下去了。


  崔峰勸道:「劉副局長,您的心情,我明白,老鞏其實也是明白的,局本部已派葛佳鵬來上海增援,我們手頭的兩項任務,都事關重大,我想……如果讓張特派員自己做決定,他也不會以私害公的。」


  鞏肅和滿腔憤懣,無處發泄,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埋頭飲泣。


  劉澤之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轉頭對崔峰說道:「為了安全,你我三人要換個落腳點,老鞏安排的兩個備用地點,先轉移到位於劉公祠弄,有攜帶型移動電台的那一家,武順已經提前過去了,他在門外河道安排了一條船。入夜後,你我三人分頭過去。」


  崔峰答道:「我知道了,我八點動身,先過去安排,您和老鞏晚一到兩個小時再過去。」


  劉澤之又道:「明天上午八點你去新編二號死信箱,裡面也許還會有情報。如果沒有,你把這個新的聯繫辦法留在裡面。還有,剛才你取回來的情報,有一部分要轉發給周局長,我這就擬好電文,你帶過去拍發。」


  張占送來的情報中還說他和馮根生設計,想誘導小野平一郎用民船運輸貴金屬,無論成功與否,他會儘快送出消息。如果在離開上海之前,得不到確實的消息,請劉澤之留下聯絡辦法,到了南京,他會設法和周成斌聯繫。


  鞏肅和最後一個抵達新的聯絡點,這裡是一家式微了的前清顯宦大宅的小跨院,有一個單獨的角門出入,門外就是蘇州河,院內只有三間中式平房,子孫分家后出租貼補生活,一個月前,鞏肅和以蘇州絲綢商人來滬經商,需要一個固定的落腳點的名義租賃下來,斷斷續續的來這裡住過幾天。這一夜,西屋的鞏肅和一夜未眠,一直在抽煙。同屋的崔峰本想勸解,又無從說起,只好裝作沒有看見,草草睡下。


  二十日清晨六點剛過,大霧瀰漫,坐著三輪的張佔在距離76號二百餘米的一家早點攤前下了車,沒等他坐下,三輛吉普駛出76號,隱約看見劉威平坐在車上。


  張占佯裝沒有看見後面相距較遠的另外兩輛吉普,上前幾步,打著招呼:「劉秘書,吃了嗎?這是去哪——哎呦!」第二輛吉普差點撞上張占。


  甘敏跳下車,問道:「張科長,沒碰到你吧?怎麼回事?走路不看車?有心事?」


  張占心有餘悸的答道:「哪來的心事?大霧天,沒注意,誰能想到這麼一大早,一連三輛車出來。對了,幹什麼去啊?」


  劉威平也跳下了車,答道:「去政保總部。」


  張占奇道:「政保總部不是有二十個人在我們這裡幫忙嗎?你們怎麼又去他們那裡?噢,對了,一會處決人犯,那些調來幫忙審訊的完事了,可以回去了,那也不對啊,他們回去,你們跟著去幹什麼?」


  「借一步說話。」劉威平拉過張占:「我一大早去找你和盛處長,誰知你回家了,盛處長說他轉告。你和盛處長不是在南京財政部幫忙嗎?從今天起,你我要協作共事了。」


  「你也去南京?」


  「我去南京幹什麼?運輸貴金屬的任務,岡村將軍交給政保總部了,小野將軍命令76號協助,倪局長命我和謝副處長帶隊過去。局長還交代南京是你,政保總部那裡是我,一旦發現有異常情況,負責向他彙報。我可是當面和你交代清楚了。」


  原來如此!張占問道:「我知道了,哎,沒見到謝副處長啊。」


  「倪局長命他協助錢隊長處決張馳等人,而後再去政保總部。」


  最後一絲僥倖破滅了,張占嘆道:「這麼說真的要處決張弛啊?」


  「可不是,那個張弛,也太不識時務了。張科長,你說軍統會不會劫法場?」


  「這我哪知道?」


  「我聽盛處長說你們今天要去南京?要走趕早,萬一軍統劫法場……我可是好意,別把小命搭上了。」


  「謝謝你啊,劉秘書,一起吃點吧。」


  「不了,我吃過了,走啦。」


  張占神不守舍的要了兩根油條、一碗豆漿,他的心在泣血:張弛、蔡坤……又一次眼睜睜的看著戰友犧牲……這個時候了,沒有任何消息,可見軍統是放棄了……此時的他,不僅沒有權利哭泣,就連默默的獨自舔舐傷口,也是太奢侈的一件事……政保總部負責運輸貴金屬,張占並不知道劉澤之和萬里浪見過面,萬里浪做著腳踏兩隻船左右逢源的如意算盤。他了解倪新:盡忠職守,不會因人事糾紛影響工作,一定會派出精銳儘力協助。76號,再加上政保總部,軍統面臨的局面更加困難,他要儘快把這一情報送出去。


  張占食不知味的吞下油條,以買煙為名,去了路邊的一家雜貨鋪,撥通了家中的電話。「淑雲,是我,起來了?沒別的事,我想起來銀行那筆錢到期了,你把他取出來,這兩天王老闆回去家裡,我擔心我回不來,你交給他,對,每月三厘起息,你放心吧,王胖子還是靠得住的,他不敢放我鴿子,好的,就這樣,我不在的時候,你少出門,電話號碼?你別和我聯繫,這是規定,就這樣吧。」一邊閑聊一邊用摩斯碼敲擊話筒:轉運貴金屬,交由政保總部負責。


  不到七點,張占回到76號,盛豐棟等十五六個要去南京的人已在停車場,張占緊走幾步,對盛豐棟說道:「處長,我沒晚吧?怎麼回事?這麼緊張?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


  盛豐棟壓低聲音說道:「你糊塗了?今天上午處決張弛等九名人犯,昨天你就知道啊,我們走吧。」


  張占點了點頭,上了一輛中型客車,一行人離開了76號。


  七點整,何其莘、錢明奇聯袂來到倪新的辦公室,小野平一郎和一大早撐著病體趕來的影佐禎昭都在座。


  錢明奇彙報道:「法場已經連夜布置好了,設立了四層包圍圈,最外面是從是警備團借來的那個連的一個排,其他兩個排還在軍醫院。第二層是杜團長派來協防的憲兵連,最裡面的關鍵位置是76號的行動隊,負責行刑的是淺野君下轄的憲兵隊。」


  何其莘也彙報道:「記者招待會的有關事項都安排好了,這是將要提問的記者的名單,還有和他們協商好的問題,請三位長官過目。不過屬下擔心總有些不安分的,會提出些預料之外的問題。即將被處決的人犯也都盡量整理了儀容,不過有的人傷勢過重,比如張弛……很難完全瞞過記者的眼睛。」


  倪新問道:「這不能怪你。馮根生、馬茂德安排好了嗎?」


  「都說好了,命他們二人現身說法,接受採訪。」


  倪新又道:「錢隊長,今日凌晨四點我派你再度提審張馳等人,有收穫嗎?」


  忙乎了一個通宵的錢明奇憤憤然答道:「沒有,這些人都決意一條道走到黑了,不識抬舉!」


  倪新嘆了口氣,答道:「我知道了,二位將軍,屬下想再去和張弛談談。」


  小野平一郎苦笑道:「難道你還不死心?」


  影佐禎昭卻說道:「倪桑,我和你一起去。小野將軍,盡人事聽天命吧,不走一遭,總是不甘心。」


  「二位請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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