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四章 撲朔迷離(下)
倪新滿意的答道:「是的,謝威,放眼整個76號,和你說話,最痛快。我要演一齣戲,唯一的觀眾是馮根生,具體的計劃是這樣的……」
「明白,請您給屬下一個小時的時間。」
「不急,還要等一等錢隊長的消息,也要給馮根生留出思想鬥爭的時間。」
十七號中午十二點,謝威來找倪新:「倪局長,都準備好了,情報處的小何扮演馬茂德。」
「錢隊長那裡也來了最新的消息,也是台詞,你拿去讓小何背熟,半個小時后我帶著馮根生過去。來人——叫川崎君來見我。」
川崎哲也奉命而來,倪新問道:「馮根生的情況怎麼樣?」
「您別看您在的時候,他一言不發,好像很鎮定的樣子,您一走,他幾次嘆氣,心事重重。」
「走,我再去見見他。」
見到馮根生,倪新問道:「馮先生,考慮的怎麼樣了?」
馮根生抬眼看了倪新一眼,沒有說話。
倪新又勸了幾句,劉威平進來附耳說道:「將軍說不能再等了,川島教授已經做好準備了。」
倪新佯裝一愣,猶豫道:「再等一等吧……」
「影佐將軍的脾氣……馬茂德也很頑固,屬下提議先從他開始。」
倪新沉吟不語,片刻后,劉威平催促的喊了一句:「倪局長——」
倪新看著馮根生,突然一笑,似是有了主意,說道:「好 ,聽你的,你去準備,我一會帶著馮先生去觀摩。」
「是。」
劉威平走出病房,倪新對在病房內執勤的兩名憲兵說道:「準備一下,十分鐘后請馮先生到臨時審訊室。馮先生,我先走一步。」
手術結束不久的馮根生無法起身,兩名憲兵推著病床來開了病房。只見走廊里,警衛林立,戒備森嚴。馮根生暗嘆:別說沒有內線,就算是劉副局長還在76號,也無法策劃營救。他想起來戰友楊本華,唉,老楊,你我相見的日子不遠了……
臨時審訊室是一間臨時騰空的較大的四人病房,中間用四扇一人來高的屏風隔開,臨時找來的屏風長度不夠,兩頭各有半米寬空擋。從空擋處望去:唯一的病床上躺著一個人,額頭連帶半邊臉包紮著,身上插著幾根管子,病床邊放置著呼吸機、心電圖機、錄音機。白床單下的身軀微微起伏,露出床單外的四肢被拷在病床上,隱約可見嘴角有顆黑痣。
馮根生對馬茂德並不熟悉,只在董康推薦他去浦江縣根據地接受特工培訓時,見過他的照片,嘴角的黑痣是馬茂德臉上最明顯的特徵。
外面半邊房間里除了倪新、謝威,還有一名不認識的中年男子,身材不高。三人都穿著白大褂。那名不認識的男子請示道:「倪局長,都準備好了。」
「川島君,那就開始吧。」
謝威和川島重明走進屏風內,倪新意味深長的笑道:「來人,把屏風撤了,你們也都出去吧。」
川崎哲也帶著兩名憲兵撤掉屏風,走了出去。
謝威問道:「馬茂德,我最後給你一個機會:招出你知道的一切。」
偽裝成「馬茂德」的小何聲音低沉,虛弱卻很堅定的答道:「別做夢了!」
謝威冷笑道:「那就怪不得我了。川島君,動手吧。」
川島重明給「馬茂德」帶上黑色眼罩,從儀器盤裡拿起一支很粗的注射器,熟練地給「馬茂德」注射,而後定定的看著「馬茂德」,房間里安靜的落針可聞,空氣似乎也窒息了。
五分鐘后,川島重明說道:「謝桑,可以開始了。」
謝威摁下錄音機的開關,說道:「老馬,你可醒了。」
「你是……一直在做噩夢,我看不到。」
「我是董康,你連我都不認識了?你被人追捕,受傷了,子彈擦過你的頭頂,一片彈片飛進你的眼睛里了,不過你放心,已經取出來了,痊癒後會影響視力,卻不會失明。」
「馬茂德」答道:「對,是有人追我,我跑,然後……」
「別想這些事了,馮組長命我送你去根據地養傷,一會船就來了。先交接一下工作吧。」
「我頭疼得厲害,工作?唉,不能協助你劫奪日本人的貴金屬了。和我在一起的三個人,他們……」
「他們一人受傷,另外兩個都很安全。」
「馬茂德」答道:「那就好。您讓我買的船,買好了,停在嘉興蘇州塘,老張在那裡留守。」
謝威答道:「我知道了。」
倪新側目觀察:馮根生臉色一變。
「馬茂德」又道:「我在《申報》發展的外圍組織,三個人,滕英負責,滕英說他還想在通訊社也發展兩個人,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他。」
謝威問道:「我會派人接管,滕英在《申報》是幹什麼的?」
「他是印務組的,我向你彙報過的……董先生,我的頭越來越疼…………」
「可能是手術時的麻醉還沒有過吧?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沒有,等我養好傷,就回來……老董,為什麼我們會暴露……老董,你還在嗎?我喘不上氣……」
「馬茂德」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謝威急道:「老馬,馬茂德!你別睡!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老馬——」
「馬茂德」的心電圖變成了一條直線。
川島重明不滿意的搖頭道:「剛過五分鐘,效果還是不理想。謝桑,人犯已經死了。」
謝威拔掉儀器,拉起床單蓋上「馬茂德」,轉身請示道:「局長——」
倪新命令道:「謝副處長,立即安排,抓捕《申報》的滕英,還有嘉興蘇州塘船上的老張。」
「是,屬下這就去辦。」
川島重明也請示道:「倪桑,這個人也一同辦理了吧。」
倪新看著馮根生,只見他本就毫無血色的臉上更加蒼白。片刻后,倪新不陰不陽的笑道:「還是——先等一等吧。川島教授辛苦了,來人——」川崎哲也應聲而入:「陪川島重明教授去休息。」
房間里只剩下倪新、馮根生兩個人,二人相對沉默。
幾分鐘后,宋寧生進來報告:「倪局長,川島教授說他下午要回南京,影佐將軍命下屬來問你:何時審訊馮根生?將軍的意思是儘早開始,再耽擱下去,一旦軍統組織轉移,會影響戰果。」
倪新冷冷的看著馮根生。
片刻,病床上的馮根生艱難的開口:「我……倪先生,你我各為其主,何必相逼太甚?有些事,我是說我了解的並不像你想象的那麼多,周成斌,不可能不組織轉移……」
倪新不咸不淡的說道:「是啊,各為其主,馮先生,你總不會希望你什麼都不做,而我會放過你吧?」
「我,沒這麼想過……倪先生,我可以告訴你,軍統準備劫奪日本人搜刮,不,是徵集到的貴金屬……」
「這我知道,馬茂德說了。馮先生,馬茂德都知道的事,價值有限,而且即使馬茂德不說,上海分局覬覦這筆貴金屬,是想當然的事。」
「我……不能跟著你干,不,我不能給日本人干……」
「這是將來的事。馮先生,你準備用什麼換你的性命?」
「……」
倪新微微一笑:「馮先生執意吝教,那我來開條件吧,我想知道軍統都有那些外圍組織?潛伏特工到底有多少人?你掌握的行動組都在什麼地方?經費放在哪裡?上海、南京的軍政機關里有沒有軍統的內線?」
馮根生沉默著。
川島重明悄然回來,站在倪新的身後。馮根生的臉色愈加蒼白。
倪新似是失去了耐心,對川島重明說道:「川島君,看來還得辛苦您……」
馮根生終於開口:「我願意,合作……」
倪新笑了,擺手道:「川島君去忙吧,這裡用不到您了。馮先生,我們好好談談。」
影佐禎昭身體稍有好轉,放心不下,謝威陪著他來到門外,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這一幕,感嘆道:「倪桑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特工。馮根生,身手可和周成斌媲美,心機卻差得多,不難對付。謝桑,我們走吧。馮根生招供,這裡沒有太多的事情了,你回76號,做好隨時出發抓捕的準備。對了,立即通知小野將軍:馮根生答應合作。」
倪新和馮根生談了半個來小時,馮根生雖不情願,還是吞吞吐吐的說出了他掌握的六個軍統行動組的地址、聯絡方式、成員等情報。
倪新示意侍立一旁的劉威平布置抓捕。見馮根生也許是手術后太勞累了,也許是內疚神明,臉色愈加蒼白,額頭上的冷汗幹了又出,出了又干。笑道:「馮先生辛苦了,先休息一下吧,來日方長。來人——請醫生來,給馮先生再檢查一下。還有,準備一份有營養的病號餐。」
倪新撐著來見影佐禎昭,影佐禎昭說道:「你我之間,就別客氣了,倪桑,你受傷后又經這一番忙碌,躺著說吧。」
倪新也覺體力不支,就勢躺在另外一張病床上,說道:「我已經命令劉威平轉告錢隊長:按照馮根生的供詞,立即開始抓捕。」
「我擔心76號人手不夠,命謝威回去了。倪桑,你覺得抓捕的收穫會有多大?」
「不樂觀,雖說馮根生落網只有十二個小時,可和平碼頭飯店的那個軍統行動組有四人逃離,還包括董康。蔡坤暫時逃離追緝后,有十分鐘的時間,而後才再次被捕,屬下懷疑他很可能用什麼我們目前還不知道的方式,向他的同夥,或者是上司,示警。別忘了我們的對手是周成斌。」
「有道理。馮根生投誠,還有別的收穫:除了打擊軍統的士氣,我們還可以得到一個得力的特工戰人才。」
「將軍說的是。而且即使軍統組織了轉移,近期也元氣大傷,無力組織行動,我們轉運貴金屬的行動,就多了幾分把握。」
影佐禎昭點頭認可,又道:「倪桑,據悉,軍統上海分局還有一名負責潛伏特工的組長:鞏肅和。你說馮根生有沒有可能了解一些他的情況?」
「即使了解,也不會很多。周成斌之所以安排兩個人負責,就是為了避免被一網打盡。屬下會繼續訊問,可也不想一次給馮根生太大的壓力。」
「不錯,徐徐圖之才是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