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六章 口若懸河(上)
孫棟盛又道:「為什麼讓許松全給您當助手?他那個人不錯,卻是一個赳赳武夫,既然是兩個小時候才開始審訊,我毛遂自薦吧。」
「你不合適,我就是需要一個赳赳武夫,而且還不是軍統的,我管不了的人。你命許松全現在就去布置審訊室。記住:審訊開始十來分鐘后,你找個理由讓小孔把我叫出來,到那個時候我再和你細說。」
孫棟盛摸不著頭腦,只得點頭答應。
十三號晚上六點,劉澤之來到一間被布置成臨時審訊室的診室里,皺起了眉頭:「哪來這麼多的刑具?我曾對自己發過誓:絕不對任何人用刑,審訊的時候你可不能衝動。」
許松全和軍統的人交往密切,也曾聽說過劉澤之的這個習慣,很不以為然,這次終於找到機會表達自己的不滿:「我請教了你們的人,跑了好幾個地方,從軍法處、警務處借來的。自縛手腳,您這又何苦?范大可不是個好東西!聽說陳銘被76號折磨的奄奄一息,我們何必講這些迂腐的道理?」
劉澤之堅持道:「別人是別人,我是我。」
「范大可能招供嗎?您不是說他還有個同夥嗎?司令部駐地埋著一顆定時炸彈,太危險了。我覺得不用刑,他肯定不招。」
「我寧可放棄,再想別的辦法。行了,你帶人把范大可押到臨時審訊室。」
許松全帶著兩名警衛把帶著手銬的范大可押了上來。
劉澤之冷笑道:「范隊長,我要謝謝你,沒有你的配合,設計放了賈昊給小野平一郎送去假情報,倪新也不會被我誤導,購葯計劃就不會完成的如此順利。」
范大可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彪悍大漢,身高體壯,他定定的看著劉澤之,沒有說話,許久,沮喪的垂下了頭。
劉澤之又道:「其實你幫軍統的忙不是第一回了,想當初你誤信軍統給了潘干臣的qing婦梁女士十根金條,才讓小野平一郎等人對潘干臣更加疑心,把他扣在南京不允許返回部隊,蘇東然部才有了反正的機會。」
范大可心下恨恨,還是垂著頭沒搭話。
劉澤之故意嘆了口氣,嘲諷道:「唉,有心插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你雖是日本人的姦細,對軍統立下的功勞,不在我們這些人之下。不過我很為難:該怎麼處置你那?為你請功?沒這個規矩;殺了你?又不忍心。我想來想去,決定放了你。」
范大可不敢置信的抬頭看了劉澤之一眼,仍舊一言不發。
「當然,放了你是有交換條件的:我推測你最起碼有一個助手,還有一部歸你使用的電台,我想知道這一切。」
范大可終於開口:「我是不會背叛大日本帝國的,你別痴心妄想、徒費唇舌了。」
許松全忍不住厲聲呵斥道:「混賬!都成為階下囚了,還敢如此囂張!你一個中國人,死心塌地的為日本人效勞,你的良心讓狗吃了?」
劉澤之擺手制止了,說道:「每個人都有秘密,我不想知道你為什麼要為日本人效力,如果我們談不攏,我只能把你交給韓長官處置,因為你是第三戰區的……」
小孔進來打斷了劉澤之沒說完的話,他附耳低聲說了兩句,只聽的什麼分配起了衝突,孫棟盛彈壓不住云云。劉澤之對許松全說道:「有點急事,我去看看,一刻鐘后回來,你先和他聊聊。」
一杯劉澤之和范大可的對話激怒了的許松全正中下懷,他坐在主審的位置上,咳咳兩聲,清了清嗓子,正色說道:「劉副局長該說的話也都說了,我沒有他那麼好的耐心,我給你三分鐘的時間,說出你的助手是誰?電台在哪裡?」
范大可像是沒有聽見,垂首不語。
三分鐘后,許松全問道:「想清楚了嗎?說說吧。」
「我沒有什麼可說的。」
「好,有種!來人,把這個該死的姦細綁上刑架!」
牆壁上釘著四個鐵環,兩名衛兵推搡著范大可,把他四肢分開捆在鐵環上。
許松全操起一根鋼鞭,問道:「你的助手是誰?」
范大可閉上了雙眼,聽天由命。
許松全唰唰就是幾鞭!范大可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許松全又問了幾遍,范大可還是一個字都沒有回答。許松全惱羞成怒,本來想露一手,如果得不到答案,怎麼向劉澤之交代?他厲聲喝道:「你不說,是吧?來人,把竹籤子拿過來,把他解下來,拉過來!」
警衛想勸幾句,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得照辦。
范大可的左手被扣在豎放著的一個鐵制的手套里,手腕被綁在桌腿上。許松全拿起一個三寸長、二三毫米粗細的竹籤子,用力把鋒利的那一頭摁進了范大可的食指里!范大可忍痛不住,叫出聲來。
許松全問道:「我再問一遍:你的同夥是誰?電台在哪裡?」
范大可堅定的搖了搖頭!
許松全怒極,揮起一把鐵鎚,狠狠擊打竹籤的鈍頭!竹籤子被一點一點釘進去,碰到指骨,劈成幾瓣,深入指內!
十指連心,范大可慘叫一聲,昏了過去。
第一次審訊犯人的許松全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一時也慌了手腳:不會死了吧?愣了片刻,才想起命令警衛用冷水潑醒。兩名警衛手忙腳亂的潑醒了范大可。許松全強自鎮定的問道:「你倒是說不說?」
范大可的左手還被綁著,臉色灰敗,喘著粗氣,說不出話來。
許松全還想再問,一個聲音傳來:「許松全,你在幹什麼?」
許松全嚇了一跳,抬眼望去:劉澤之冷著一張臉,帶著孫棟盛和兩名士兵站在門口。
許松全擠出一絲笑意解釋道:「那什麼,姓范的嘴硬得很,就是不招,所以我只能……,您放心,他沒事。」
「沒事?你看看他都成什麼樣子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不準用刑嗎?」
許松全忍不住反駁道:「劉副局長,用刑姓范的還不肯招供,不用刑,他能招供?我實在想不明白您是怎麼想的?那還不如不審,費這個勁幹什麼?」
「放肆!你敢抗命?!」
房間內外數名士兵恰好都是許松全的部下,他自覺大失顏面,頂撞道:「劉副局長,我並不是您的部下。」
孫棟盛趕緊出面勸道:「許副營長,注意分寸!劉副局長,老許也是立功心切,您別和他一般見識。來人,解下人犯。老許,你去忙吧,我來給劉副局長當助手。」
劉澤之嘆了口氣,擺擺手命令許松全出去。話一出口,許松全就後悔了,又不好出言道歉,就勢離開。
許松全走到走廊拐彎處,王庚迎面走來,拉過他低聲說了幾句,許松全不相信的搖了搖頭,答道:「怎麼可能?我對姓范的王八蛋用了酷刑,他一個字都沒說。劉副局長不用刑能讓他主動招供?」
「你不信?那好,我陪你回去在門口旁聽。」
劉澤之在主審官的位置上坐下,命令道:「給他倒杯水,請邱醫生來處理一下。」
孫棟盛答應著命人去叫邱醫生,親自動手解下范大可,扶著他坐下,又倒了杯水遞給他。
邱醫生很快就來了,十幾來鍾后,范大可的左手被包紮好了,還為他注射了一針止疼針。劉澤之說道:「邱醫生,辛苦了,你去忙吧。」轉頭對孫棟盛說道:「你們也都出去吧。」
孫棟盛擔心劉澤之的安危,有些猶豫,劉澤之笑道:「他一個傷員能把我怎麼著?你們儘管去吧。」
孫棟盛等人只得走出房間,審訊室內只剩下他們兩個人,范大可主動說道:「劉澤之,你不要枉費心力了,無論你是命人用酷刑,還是假作好人,我都不會讓你如願的。」
在門口傾聽的許松全看了一眼王庚,意思是:你看怎麼樣?我說對了吧?
王庚示意他稍安勿躁。
劉澤之不以為忤。答道:「你誤會了,我是真的想放了你,可我有我的難處,先不說我的難處,說說你吧。我很替你擔心:你毫髮無傷的回了上海,小野平一郎會怎麼處置你?他一定認為你早就被軍統策反,成了雙面間諜。」
范大可心下一陣悲涼:是啊,小野平一郎怎麼可能相信自己?自己不死於軍統之手,也會死在小野平一郎手中,天大地大,為什麼就沒有一席容身之地?
劉澤之又嘆了口氣,說道:「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曾經和你一樣,也是一個卧底。你的處境,我感同身受,那是一種淪為棄子的悲涼無助。」
范大可還是沒有說話。劉澤之自顧自的說下去:「我不想勸你放棄信仰,出賣戰友,苟且偷生,因為我知道那麼做你會很痛苦。你可能不知道,就在十一號,小野平一郎和軍統進行了一次人質交換,軍統用相原信義等七人,交換了葛佳鵬等四人。葛佳鵬,你應該認識吧?軍統排的上號的作偽專家。我為什麼只提到了這兩個人的名字?因為雙方真正在意的,能讓人質交換得以進行的,就是這兩個人。其他的人,不過時恰逢機會,撿回了一條命而已。」
范大可不明白劉澤之為什麼對他談起了這些,不由的看了劉澤之一眼。
劉澤之嘆了口氣,說道:「你很奇怪我為什麼和你談這些吧?我身份暴露落入76號手中,從來沒有敢奢求會有人來營救我,雖然當時的我,對上海分局前後三任正副局長都有過救命之恩!而郭烜、葉君遠被76號抓捕后,軍統都曾命潛伏在76號里的我設法營救。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范大可似有所悟,抬頭看著劉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