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九章 力撐危局(下)
林世榮將信將疑,問道:「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許連長,你安排一部分人立即用船分頭轉移張副局長和孫組長。小孔,拉一份名單,要涵蓋所有和軍統有過合作,有可能招致日本人報復的新老朋友們。許連長,按照小孔名單的人數提供軍裝。小孔,在得到我轉移的命令之前,一定要保守秘密,以免消息泄露,人心惶惶,讓日本人提前得到消息,麻煩就大了!」
小孔鄭重答道:「是,我知道其中的利害。」
「許連長,該轉移的人和物資轉移后,你連剩下的人,還有第三縱隊的兩個中隊,在明日凌晨兩點,放棄根據地,趁日本人圍剿的部隊還沒到位,提前突圍。」
許連長猶豫道:「主動放棄根據地,如果誤判,這個責任……」
「這塊根據地歸軍統管轄,我是戴老闆的特派員,由我承擔一切責任。」
林世榮也很不舍:「劉特派員,您能不能再考慮一下?或者給局本部發電報請示一下?開創根據地,不容易啊,失去了這塊根據地,上海分局今後的工作會遭受到很多困難。」
劉澤之一口回絕:「不行!不是不發電報,我的意思是不需要請示。發電就有暴露的危險,如果日本人決意圍剿,不可能不加大對根據地電報通訊的監聽和破譯,而且我還打算用電報誤導日本人……許連長,你剛才說的很對:誤判了,無非是白忙乎一場,回防就是。」
三人誰都沒再說話,劉澤之開導道:「人在青山在,日本人調兵遣將增援緬甸,想的是打贏緬甸戰役后回防淞滬,天下哪有這麼容易的事?現在和日本人硬拼是下策,再說如果日本人真的大舉圍剿,硬拼就能保得住根據地了?今後淞滬地區戰局的發展對日本人會越來越不利,再找機會光復根據地,這才是上策。」
許連長答道:「既然劉特派員決定了,我等全力配合。」
林世榮問道:「現在的關鍵是如何找出那名姦細,我很好奇您會怎麼辦。」
劉澤之看了看錶,答道:「十二點,時間差不多了,分頭行動,老林,你跟我來。」
院子里,劉澤之對林世榮低聲交代了幾句,林世榮點頭答應:「明白了,我這就安排馮組長需要的人手出發,而後再調三名做過特工的下屬,親自帶隊負責跟蹤。」
「記住:寧可跟丟,絕不能讓對手察覺有人跟蹤。」
「是。」
劉澤之去了電報室,拿過一張電報紙,開始擬電文,不長的電文改了又改,才掏出張弛移交給他的密碼本把電報譯好,對電報員說道:「我親自給局本部發報。」
電報員讓出位置,劉澤之發完電報,摘下真空管,說道:「從現在起,切斷對外聯絡。去臨時審訊室把小史叫來見我。」
小史很快來到電訊室,劉澤之叮囑了幾句,說道:「明白了吧?走吧,去審訊室。」
「明白了,請劉特派員放心。」
劉澤之帶著小史走進臨時審訊室,阿文剛把四份自述收齊。劉澤之接過來一份一份翻看著。半個小時后,對每個人都問了幾句有沒有保人之類的話,最後問一名齊姓男子:「這是你寫的?怎麼全是錯別字?」
那人局促不安的答道:「長官恕罪,在下家境貧寒,沒讀過幾年書。」
「你是今年二月份來的這裡?」
「是的,上海謀生不易,來投靠表哥。」
「你有保人嗎?最少兩個。」
「除了我表哥,只有我表嫂。」
「哪有夫妻兩一起做保人的?這不和一個人一樣嗎?找個其他的親朋吧。」
「不太好找,我身體不好,一直賦閑在家,很少和人來往。」
劉澤之似乎沒有找到眉目,沉吟著。
侍立身後的小史說道:「劉特派員,能否先關押起來,等到周局長回來再審?」
幾名嫌疑人叫苦不迭,紛紛出口哀求:「長官,我們真的不是日本人的姦細,您一定要相信我,我找不到保人,那是因為我來這裡才一個多月。」
「是啊,我有保人,我們家住在這裡有十多年了,左鄰右舍都說我是個老實人。」
「我怎麼可能是姦細?還是什麼兇手?我連槍都不會拿。長官,我家來還有老母親,您就放了我們吧。」
只有姓齊的那名男子沒有說話。
房門猛地被推開,一名警衛脫口說道:「不好了!張副局長他……」
劉澤之厲聲訓道:「放肆!誰讓你闖進來的?出去!」
那名警衛面露焦急之態,看了一眼劉澤之,怏怏出門。
劉澤之起身跟了出去,過了一會,眉頭深鎖的回了審訊室,沒有落座,站在門口命令道:「小史,如果他們能找到保人,保證隨叫隨到,就讓他們回去吧。實在找不到保人的,就再委屈幾天。」
說完,也不再理睬幾名嫌疑人,匆匆離去。
小史問道:「聽到我們長官的話了嗎?到底能不能找到保人?能找到的給我個聯繫辦法,找不到的只能在後院的空房裡待兩三天了。」
兩名嫌疑人馬上說出了和家人聯繫的辦法,姓齊的那名男子和另外一個人想了想也只得試著說出了聯絡辦法。
下午一點半鐘,重慶軍統局本部毛人鳳辦公室內,陳勁松正在彙報工作:「毛先生高見,軍統一線職業特工損失過半,各外勤站點亟需補充,可是培訓教學,是急不得的,特別是您還要求教學質量不能下降……」
韓秘書匆匆而來:「毛先生,上海分局發來的密電,請您過目。」
劉澤之走後,毛人鳳又調來了兩名較有能力的秘書,機密的電文、局本部直接掌握的內線卧底的聯絡卻都由韓秘書負責。毛人鳳接過電文,臉色一變,陳勁鬆起身道:「毛先生,屬下去看看葉君遠,等您有時間了,再向您彙報。」
「不必迴避,韓秘書,把電報交給陳主任,劉澤之發來的。」
陳勁松一看,也吃了一驚:張弛、孫棟盛遇刺身亡?!「毛先生,張弛死了?還有孫棟盛?到底是怎麼回事?對了,電報為什麼是劉澤之發來的?周成斌哪?既然電文中說周成斌已經得到消息趕回根據地,為什麼不能等周成斌到了再局本部發電報?兇手抓住了沒有?這麼大的事,電文怎麼這麼簡單?」
毛人鳳說道:「韓秘書,沒聽到陳主任的話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屬下也只知道這麼多,一個小時前是每隔三天和上海分局例行聯繫的時間,因為事關飛……那個什麼計劃,屬下知道毛先生您一直很關心進展,所以親自去電報室接受電報,收到后也覺得語焉不詳,繼續和上海分局聯繫,就再也聯繫不上了。」
毛人鳳很奇怪:「什麼?聯繫不上了?看電文中的語氣,並沒有發生什麼需要切斷聯繫的情況啊……」
「毛先生,恕屬下多問一句:這樣的電報應該屬於您親自譯電的範疇,屬下知道您公務繁忙,可以命令機要秘書譯出電文,可是密碼本應該在您手裡。」
陳勁松一句話提醒了毛人鳳,問道:「韓秘書,這又是怎麼回事?」
「劉澤之並沒有二次加密,所以屬下掌握的密碼本可以譯出電文。對啊,譯出電文後屬下也曾有過疑問:為什麼沒有二次加密?」
毛人鳳一時也沒想明白,韓秘書突然又道:「會不會有問題?劉澤之不是奉命在執行飛鷹……張弛遇刺?他可是軍統的王牌殺手,這麼容易就死了?會不會是劉澤之……他在上海和日偽都很熟識,曾親口承認過和76號當家人倪新私交莫逆……」
陳勁松正想出言反駁,毛人鳳臉色一肅,厲聲呵斥:「胡扯!劉澤之是我最信任的部下,你居然敢挑撥離間,來人那——」
侍衛應聲而入,陳勁松趕緊勸道:「毛先生息怒,韓秘書也是一時失言,他和張弛既是小同鄉,又是好友,初聞噩耗,亂了方寸也情有可原。」
話一出口,韓秘書就覺得不妥,主動認錯請罪:「長官教訓的是,屬下錯了。」
毛人鳳擺手命令侍衛退下,說道:「都是我平日放縱的你無法無天!下去好好反省。」
韓秘書趕緊離開。毛人鳳問道:「勁松,說說你的看法。」
「是,從電報的用詞和語氣來看,肯定是劉澤之發來的,不進行二次加密,以他的謹慎,不會是疏忽。有沒有可能是發給別人看的?」
「發給別人?誰啊——噢,你說的是日偽機關?這麼說張弛有可能沒有死?對啊,不瞞你說,周成斌和張弛脫險后,之所以暫時不讓劉澤之返回重慶,是因為戴老闆命令他執行一件很重要的任務。張弛、孫棟盛遇刺應該是真的,劉澤之放下手頭的重要任務返回根據地,周成斌還有什麼必要也趕回去?換句話說:既然周成斌能趕回去,劉澤之就沒有必要回去了。」
「毛先生說的是,這麼看來周成斌返回根據地也不會是真的,劉澤之到底想幹什麼?」
毛人鳳沉吟片刻,答道:「我也猜不出他的用意,不過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從——對澤之,我不僅賞識,而且信任。」
陳勁松很感動,喟嘆道:「這份知遇之恩,劉澤之一輩子都報答不了。」
當天下午四點,溫桂勝興沖沖的來找倪新:「倪局長,奉您的命令,電訊處全力監聽軍統根據地的電報,沒想到居然會有所收穫!請您過目。」張克清居然是延安安插在76號的姦細,作為他的直屬長官,溫桂勝也覺得灰頭土臉的,能有機會博得日本人和倪新的歡心,他求之不得。
倪新接過被破譯的電文,看罷說道:「幹得不錯,辛苦了。來人——備車,去司令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