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難題
元月五日下午五點,淺野一鍵和丁林傑剛從集中營趕回76號,李學惠馬上來傳李士群的命令:「李主任請你們馬上過去。」
李士群辦公室,鑒證科的毛駿和軍醫老郭也在座,李士群說道:「你們也坐吧,毛科長,說說你調查取證的結果。」
毛駿答道:「是。倪處長的訊問筆錄是淺野君做的,劉秘書……李主任屬下去過醫院了,他目前的狀況根本沒有辦法接受訊問。淺野君懷疑葉君遠利用的那輛送菜的馬車,我們也作了全面的搜查,基本可以證實淺野君的推斷,至於是相互勾結,還是碰巧了,就不好判斷了。」
郭軍醫彙報道:「經過現場勘測和對倪處長、劉秘書傷口的比對,可以證實倪處長是被實木案板襲擊的,劉秘書是被凳子擊中頭部的。」
李士群問道:「丁處長,每天晚上八點半鐘,給食堂送菜的馬車離開76號的事,都有誰知道?」
丁林傑答道:「這並不是什麼秘密,屬下接任總務處長之前,一直都是如此,都有誰知道嗎……屬下不敢妄言,有心的人都能知道,無關的人誰會關心這樣的事情?」
李士群追問道:「我問的是葉君遠是如何得知這一情況的?」
丁林傑很為難,吞吞吐吐的答道:「葉君遠……只和倪處長接觸的比較多,還有鄭敏,但是和其他人也有過接觸……他不會主動開口問別人,如果有,被問的人不可能不彙報,會不會是他觀察得出的結論?鄭敏的詢問筆錄也說葉君遠沒有問過他……」
淺野一鍵說道:「李主任,假設這件事是76號內部有人勾結葉君遠做的……恕我直言,倪處長是唯一的嫌疑人,可是如果這樣,倪處長何必又要抓捕葉君遠?丁桑,你說對不對?」
丁林傑偷覷李士群的臉色,陪笑道:「淺野君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倪處長……的確,抓捕葉君遠的時候,李主任不在上海,倪處長奉命暫時主持工作,他要想放走葉君遠……我的意思是,不僅倪處長有機會,參與行動的我們三個人也都有機會……李主任,屬下覺得不能憑一次的失敗,就懷疑倪處長的忠心。」
李士群沉吟片刻,問道:「葉君遠是專業技術人員,以一敵二,傷了兩名特工,全身而退,而且倪新他們兩個的身手還過得去,有這種可能嗎?」
丁林傑等三人不敢再說話,淺野一鍵很不以為然,答道:「李主任,並不是以一敵二,這裡面有個時間差,劉澤之是在葉君遠擊昏倪處長之後才趕到現場的,再說倪處長、劉秘書都沒有防備,以無心防有心……特別是劉秘書,是聽了倪處長的話,去做陪客的。當然警惕性不高。」
李士群又問道:「淺野君,劉秘書曾請你一起過去做陪客?」
「是的,可惜的是我沒有答應,如果屬下去了,也許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
李士群心道淺野一鍵說的不無道理,倪新是唯一的嫌疑犯。兩個當事人他還都是比較信任的,特別是對倪新。劉澤之介入本就不深,既然他曾邀請淺野一鍵同去陪客,可見沒有什麼別的想法。
李士群無奈的嘆道:「是我們小覷了葉君遠,淺野君,繼續追捕,丁處長,你明天再去醫院探視,如果劉秘書病情有所好轉,給他做個訊問筆錄,然後匯總,做一份《情況簡報》,報給我。」
五日凌晨一點,葉君遠的到來讓徐建雪大吃一驚,冷靜下來她選擇了信任:這個聯絡站是特為劉澤之設立的,除了周成斌,就連陳勁松也不知道具體地址。如果是個圈套,劉澤之一定暴露被捕了,以他對劉澤之的了解,不可能這麼快就招出了她。
徐建雪對葉君遠說道:「我這裡事關八十六號的安全,你不能久留,我安排你在一處備用的空房子里住下,而且你已經知道了八十六號的身份,按照潛伏紀律,必須立即撤離。我會馬上電告周局長,只說有急事需要在另外一個地方見他。」
五日下午六點,崑山糧油店內,葉君遠見到了周成斌。周成斌感慨道:「老葉,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你受苦了。」
葉君遠慚愧道:「周局長,我一時不查,上了鬼子漢奸的當,我沒臉……」
周成斌打斷了他的話:「行了,我知道你是無心之失,這件事以後別再提了,我也會在下次見到八十六號時提醒他有機會的時候,在毛先生面前為你作證:你被捕后,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國家、對不起軍統、對不起自己良心的事。」
葉君遠嘆道:「老周,你沒必要叮囑八十六號,他也曾對我表達了和你相同的意思。你不知道,我是準備殺了倪新,搶得他的配槍,在76號大開殺戒,能殺一個是一個,沒想到八十六號救了我。逃亡途中,我的心一直懸著,不是怕自己跑不掉,而是怕連累他。我出手傷了他,也不知道……」
周成斌拍了拍葉君遠的肩膀,勸慰道:「不必如此,你是軍統不可多得的人才,有機會的時候出手營救,是八十六號應該做的。唉,八十六號數次傷在自己人手裡,他真的太不容易了。老葉,我命令陳勁松帶領孫棟盛護送一名重要人物前往重慶,你和他們一起走吧,今天晚上我派唐吉田送你去第三縱隊的駐地。」周成斌拿出一沓鈔票:「把這些帶給陳勁松。」
葉君遠答道:「一切聽從周局長的安排。不過錢就不用了,倪新他們和我打牌,故意輸給了我一筆錢,足夠用了。」
周成斌也不多說,收起錢又問道:「八十六號向我彙報:你之所以被捕,是因為丁林傑,對嗎?這個軍統的叛將!我向局本部申請除掉他,卻被駁回了,總有一天……」
「我想局本部是不想打破和日偽漢姦情報機關不相互暗殺對手高層人員的默契,多行不義必自斃,這些可恥的助紂為虐的叛徒,不會有好下場的。周局長,您有什麼話要交代我嗎?」
「在郭原來的中美特徵技術合作室,有一個叫劉林的中尉幹事,請你替我關照栽培,原因恕我暫時不能相告。還有,你通知陳勁松,等他見到戴老闆和毛先生,最好能申請一筆特別經費,並再次提出鋤奸申請。」葉君遠點頭答應。
劉澤之的傷勢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嚴重,頭部的傷很難確診,他並不擔心有人起疑。一直到了元月八日上午,他才接受了淺野一鍵的訊問。
淺野一鍵說道:「看你的臉色比前幾天稍好一點了,本來想再等幾天,小野將軍的秘書催問兩次了,只好請你堅持一下,好在也就是走個過場,我儘可能快一點。」
「你問吧。」
淺野一鍵問道:「先簡單敘述一下事情的經過吧。」
劉澤之的聲音疲憊無力:「和你分手后,我走到葉君遠宿舍門口,敲門,等了一會,又敲門,門開了,我剛走進去,就遭到了襲擊,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等我醒來,已經躺在這張病床上了。」
淺野一鍵又道:「你敲了兩次門?間隔了多久?」
「是的,大約間隔十來秒鐘吧?」
「你遭受襲擊的時候,一點防備都沒有嗎?」
劉澤之虛弱的嘆了口氣,答道:「我是去赴宴,又不是參與行動,倪新也在那裡,葉君遠,那個時候,也算是我們的人了……他又是個技術人員,誰知道……」
劉澤之進門就被襲擊,隨後一直昏迷,淺野一鍵看問不出什麼,安慰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先這樣吧,你好好養傷吧。」
劉澤之卻又叫住了他:「等一等,淺野君,葉君遠抓到了嗎?他為什麼沒有殺了我和倪新?」容易引起懷疑的問題,不如自己主動提出來。
淺野一鍵答道:「你啊,都這樣了,還操心。人沒抓到,至於你和倪新為什麼撿回一條命嗎,葉君遠雖然拿走了你和倪桑的配槍,不過他不敢用,宿舍樓里那麼多的人,一旦有槍聲,馬上就會有人來查看,恰好當時門外有動靜,嚇的葉君遠立即潛逃了。」
劉澤之似是還想再問,卻體力不支,淺野一鍵勸慰道:「別想那麼多了,你就是倒霉,趕上了。張勝宇帶人在醫院裡照顧你和倪桑,有事你就找他。」淺野一鍵笑了一下,又道:「其實你們也不需要別人照顧,倪太太和你的徐老師一天一趟……哈哈,我走了。」
元月十七日,毛人鳳親自來到重慶朝天碼頭,他當然不是來迎接部下陳勁松和葉君遠的,愛德華茲被英國外交部任命為英國駐華大使館大使,他是來迎接這位被軍統營救的貴賓的。
愛德華茲走下船來,跟在身後的陳勁松低聲說了幾句,愛德華茲連連點頭,朝前來迎接的英國大使館工作人員、中國政府外交部的官員、其他國家駐華機構的外交官們匆匆打了個招呼,幾步走到站在人群最後面的毛人鳳面前,很遠就主動伸出了手,握住毛人鳳的手,笑容可掬的用中文說道:「毛先生,幸會。鄙人新任英國駐華大使愛德華茲,承蒙貴局營救,不勝感激。」
毛人鳳客氣道:「愛德華茲先生太客氣了,中英兩國是盟國,為您效力,是軍統應該做的。再說貴國前任駐滬領事安德森先生和軍統是患難之交,他一再來電囑託,軍統安敢不效全力?」
聞訊而來的十來名記者紛紛拍照,愛德華茲大使很配合,握著毛人鳳的手,耐心的等著所有的記者都拍照完畢。外交部的官員笑道:「諸位,愛德華茲先生旅途勞頓,風塵僕僕,今天就不接受記者的採訪了,後天英國大使館有一個專門的記者招待會,明天會向相關媒體發放請柬,請大家賞光光臨。」
記者們也都很識趣,再說也怕不配合,外交部不給自己發請柬,紛紛離去。這時,前來迎接的美國駐華大使館武官納爾遜先生突然問道:「中英兩國是盟國,軍統營救愛德華茲先生,自是應該的,那麼軍統有沒有計劃營救同被關押在上海日本人集中營里的美國外交官哪?」
毛人鳳被當眾將了一軍,敏感的記者們也都止步觀望,毛人鳳旋即笑道:「納爾遜先生的問題涉及軍統的機密,恕我不能在公開場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