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內鬥(一)
十二月一日上午九點,76號召開辦公會議,趙敬東、淺野一鍵等人趕了回來,田中勝榮也被召到了76號。李士群神色嚴肅的說道:「軍統匪類設下奸計,把盜得的藥品運到了長沙前線。會戰在即,出了這樣的事,我實在是慚愧,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影佐將軍限令十日內緝捕軍統要犯,將功贖罪,這一行動由我親自指揮。」
十日?在座的人都吃了一驚,軍統得手后,不可能不防備76號的反撲,如此短的時間,抓住周成斌等人,不啻天方夜譚。眾人誰也不敢說話,氣氛尷尬凝滯。
李士群又道:「返回上海途中,我仔細思忖,無需諱言,76號此次被軍統玩弄於掌故之間,周成斌等人即使有三頭六臂,沒有內奸配合,也決計難以做到。」說到這裡,李士群冷冷的打量著眾人:「這個內奸,有機會接觸到此次行動的核心機密,最大的可能就在諸位之間!」
李士群開宗明義的定下了76號有內奸的調子,還說明最大的可能就在參會人員之中,眾人心中一凜,內奸?有這種可能嗎?許多人想起了段文濤慘死的一幕,不知厄運會將降臨到誰的頭上,不由得人人自危。
田中勝榮更是覺得異常:難道李士群這話是沖著自己說的?好在自己並不是76號的人,除了直屬長官小野將軍,誰也沒有權力處置。
李士群說道:「從現在起,由我親自負責,成立專案組,甄別內奸,具體工作由劉秘書協助。劉秘書」
劉澤之趕緊站了起來,李士群道:「你受傷住院,沒有參加此次行動,當然也沒有嫌疑,這就是我選中你協助的原因,但是也正因為如此,你完全不了解情況,事關者大,你有權傳喚訊問所有的人,要儘快進入狀態,秉公執法,如敢玩忽懈怠,甚或假公濟私,在限期內未能查出姦細,我就把你以內奸同謀之罪交給影佐將軍處置,你聽明白了嗎?」
傷勢尚未痊癒,臉色蒼白的劉澤之出了一頭冷汗,答道:「是,請主任放心,屬下一定全力以赴。」
李士群命令道:「會後在座的人,還有參與此次行動的所有人員,在一天之內寫出自己的《行蹤報告》,交給劉秘書,聽明白了沒有?」
眾人起身答道:「聽明白了。」
「散會。」
李士群走出會議室,眾人各懷心事,無心閑聊,各自散去。
田中勝榮走到停車場,正欲上車離去,身後劉澤之喊道:「田中君,請留步。」緊走兩步,趕上來說道:「田中君,有件事要請您諒解:我奉命追查內部姦細,其他的人都是76號,只有田中君是特種經濟工作處的,劉某不便多佔用您的時間,就從您開始,可好?」
田中勝榮在76號工作的時間不長,和劉澤之沒有什麼深交,也沒有什麼過節,對平日無可無不可的劉澤之印象還不錯,劉澤之的話說的又頗為客氣,田中勝榮答道:「也好,走完這道過場,也省的我再來一趟。」
劉澤之笑道:「就是這個意思,田中君跟我來吧。」
劉澤之帶著田中勝榮來到辦公樓地下室,田中勝榮眉頭微蹙:劉澤之怎麼把訊問地點選在了這裡?一間審訊室內,兩名行動隊的特工、一名擔任記錄的原山木龍三的部下川崎哲也已經在等候。劉澤之笑道:「田中君,請坐。」
劉澤之坐在主審官的桌子後面,田中勝榮只好坐在對面一個固定在地上的鐵質圓凳上,他看了看錶說道:「劉秘書,我們開始吧,不瞞你說:我奉小野將軍之命籌建特工隊,千頭萬緒……」
劉澤之笑道:「我知道,那咱們就抓緊時間,說清楚了您就可以回去了,免得耽誤了您的公事。」
劉澤之攤開筆記本,說道:「十一月十七日,田中君跟著小野將軍來到倪新倪處長設立的監控站,將軍命令您替代倪處長指揮,是這樣嗎?」
「是的。」
劉澤之的聲音不疾不緩:「那麼用您替代倪處長指揮行動,是小野將軍提出來的,還是田中君你建議的?」
田中勝榮答道:「李主任向小野將軍彙報后,將軍和我商議,是我毛遂自薦,想參與此次行動,向將軍提出了申請,得到了將軍的允諾。」
「僅僅是參與行動?不對吧?應該說是指揮行動,對不對?」
田中勝榮微感不悅,劉澤之追究這些細節幹什麼?他冷笑不答。
劉澤之笑笑,追問道:「您向小野將軍提出的要求,或者說是建議,是參與行動?還是指揮行動?」
田中勝榮無法,只能答道:「是指揮行動。」
「剛才田中君言道:您下轄的特工隊正在籌建,工作千頭萬緒,76號並不缺人手,為什麼你要放下手裡的工作,建議小野將軍派遣您替代倪處長指揮行動?」
田中勝榮語塞,他總不能直言小野平一郎怕李士群尾大不掉,不願讓緝捕周成斌、陳勁松的大功落到76號頭上,而他自己不僅想通過此次行動物色看上眼的人手,挖76號的牆角,更想立功以便在大上海站穩腳跟。
田中勝榮愣了一下,冷笑道:「這個我不能對你說,將軍既然答應了我的提議,說明我的提議自有道理,理由嗎,多得很,你可以去問小野將軍啊。」
劉澤之依然笑道:「田中君玩笑了,我哪有資格訊問小野將軍?即使小野將軍被人蒙蔽,我也只能向李主任彙報,建議主任提醒將軍而已。」
受人蒙蔽?此話說誰?一股怒氣油然而生,田中勝榮起身道:「你說什麼?蒙蔽將軍?你是在說我嗎?」
劉澤之的笑容依然掛在臉上,話鋒卻是錦里藏針:「現在只有你一個訊問對象,你說我在說誰?理由多的很?都是些什麼理由?願聞其詳。」
田中勝榮壓抑著心中的怒火,答道:「也許將軍覺得倪處長力有未逮?或者有不便為人明言的理由……」
「力有未逮?我所知與田中君正好相反,倪處長深受小野將軍的賞識,不便為人明言?總不會是將軍對倪處長不信任吧?」
「這我不知道,我不是建議你去問當事人嗎?」
劉澤之笑道:「當然要問,我不是說過了嗎?對田中君的訊問結束后,我會繼續訊問他人,第一個就是倪處長。他和田中君是最大的兩個嫌疑人。」
「什麼?誰是最大的嫌疑人?你有證據嗎?」
劉澤之笑笑,繼續道:「這不是正在找證據嗎?田中君,我們繼續吧。我聽倪處長說他曾命令:參加行動的人員彼此監視,未經許可,不得離崗,不得和其他任何不參與行動的人發生聯繫,包括打電話,執行任務必須兩人以上,不準單獨行動。而田中君接手指揮后,卻改變了這一安排,命令張勝宇:「參與行動的所有人員要保證必要的休息時間,保持精力,為此你安排輪班換崗,不在崗的人可以休息睡覺。可有此事?」
「不錯,是我說的,可是那是在小野將軍命令李士群……李主任重新接手行動的指揮權后。」
劉澤之問道:「不錯,李主任當時重新接手了指揮權,那麼你下命令之前是否徵得了李主任的同意?」
「……沒有……我覺得沒這些小事沒必要……」
「小事?哼,田中君,由你全權指揮行動的時候,你並沒有改變倪處長的安排,因為那個時候作為最高指揮者,你的行動無人限制;李主任重新接手指揮權,你事先不請示,事後不彙報,擅自改變行動方案,為什麼?難道有人想把水攪混,造成大家都有機會外出,都有泄密嫌疑的亂象,掩飾自己的不軌行為?」
劉澤之此話是誅心之論,田中勝榮大怒,戟指怒目:「胡說!你有證據嗎?信口栽贓,你要承擔責任……」
話到一半,田中勝榮突然意識到情況不對:劉澤之是在辦公會議上被授權甄別內奸的,會議一結束,他就被劉澤之帶到了這裡,之前劉澤之一直在住院,行動的具體經過,包括他何時接手指揮,倪新以前的安排,自己對張勝宇說過的話等等情況,劉澤之是何時知道的?看這個陣勢,他是鐵了心要和自己為難,平日沒得罪過他啊,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劉澤之是奉命而為,且早有準備。奉的是誰的命令,還用問嗎?
田中勝榮想明白了這一層,怒道:「好啊,你居然敢挾私報復,我是大日本帝國的武士,小野將軍的部下!沒必要再談下去了,我要面見小野將軍。」
劉澤之冷冷一笑,說道:「你不把話說清楚,能走得出76號嗎?挾私報復?我和田中君曾有過過節嗎?」
田中勝榮怒極,指著劉澤之氣的渾身顫抖:「什麼?你……你居然敢扣押我?放肆!你沒有這個權利!」
「76號奉影佐將軍的命令追查姦細,李主任曾有言:我有權傳喚訊問所有參與行動的人,當時你也在場,你沒聽到嗎?」
田中勝榮急於脫身,不願和劉澤之做口舌之爭,徑直向外走去。
劉澤之命令道:「來人,下了他的槍!關進禁閉室。」
兩名行動人員上來控制住田中勝榮,田中勝榮本想反抗,轉念一想:這裡是76號,房子里雖然只有兩名行動特工,但是門口還有衛兵,在人屋檐下,一旦衝動,豈非授人以柄,正中他人的下懷?諒劉澤之也不敢把自己怎麼樣!他冷笑道:「好,我倒要看看你敢把我怎麼樣!」
劉澤之答道:「的確是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請田中君到禁閉室冷靜冷靜,然後再談。田中君,別忘了李主任要求你寫的《行蹤簡報》,明天早晨九點我要過目。來人,請田中君去禁閉室,請倪處長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