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章 世所罕見
納蘭雲曦信中所交待之事,王敏之統統一絲不苟地完成了。
數日之後,滿心悵然的王敏之重返幽州。在看到了趙三娘的訴狀后,他凝眉思索了良久。
老實說,王敏之早就看皮茂聲不順眼了,早就有心要除去這個人渣。只不過,皮茂聲雖然蠢鈍如豬,要幹掉他再容易不過了,可他背後的皮家卻不好對付,貿然動手,後患無窮。
不過,據他所知,前不久燕京里的皮府得罪了不該得罪之人,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
於是,他立刻給納蘭雲曦去了一封信。
在王敏之收到回信的第二天,皮茂聲就被摘去了頂戴花翎,押入了府衙大牢。次日,府衙張榜公布了皮茂聲的二十二條罪狀,其中七條按律當斬。按照現行的大燕律例,官員犯罪必須押解至大理寺進行複審,於是皮茂聲很快被押解去了燕京。
不久之後,從燕京傳來消息,大理寺證實皮茂聲犯罪情況屬實,數罪併罰,罪大惡極的他不用等到秋決,就直接被斬於菜市口,隨後棄市。
皮茂聲死了,但此事還沒完。
皮家被判抄家,這裡的皮家可不是皮茂聲的小家,而是指葉茂枝繁的皮氏一族。這還不夠,皮家諸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被判流放三千里。如此一來,興旺一時的皮氏一族就此沒落。
皮家完蛋了,他家的姻親也好不了。本就根基不深的范家自然要倒霉,哪怕就是出了貴妃的裴家也跟著吃了掛落。
趙三娘聽說皮范兩家玩兒完,立刻拍手叫好,大呼蒼天有眼。
姜荷蓮子不像趙三娘那樣只看到了表面,她所想的要深很多。
在她看來,皮茂聲確實罪該萬死,可他不過是皮家的旁支,正常情況下,完全不至於因他一個人的罪責而發落全族。再說了,皮家可不是一般人家,他家和京中不少豪門聯姻,相互之間盤根錯節,怎麼也不應該如此輕易倒下。可奇怪的是,數日之內,皮家就轟然中塌,還帶累了不少姻親。
這裡面顯然另有內情,應當是京中的某股大勢力被人連根拔起了。
這會是誰動的手呢?
姜荷蓮子雖然重生了,可前世當她踏入燕京的時候,皮家、范家和裴家等都早已煙消雲散,成為了過往。是以,她並不知道誰主導了皮家一系的倒台,更不清楚誰成為了這一系倒台的最大受益者。
她只知道前世裴家是被殿下所滅,就猜測皮家和裴家頗有淵源,他家的覆滅也是殿下的手筆,可她向万俟弦求證過,卻得到了否定的答案。這就奇了,不是殿下,還能是誰呢?
姜荷蓮子想不通。
其實,朝堂離姜荷蓮子很遠,她想不想得通並不要緊,只需要得到她的提示后,她的殿下能夠想通就行了。
「納蘭,這是為什麼?」
燕京城中的某處宅院里,鳳祤煊冷冷地望著對面端坐著的納蘭雲曦。
面對突如其來的質問,正在品茶的納蘭雲曦微感詫異,他放下手中的茶盞,沉吟良久,方才說道:「想必你也知道了,不錯,王敏之確實是我的人,這件事我不該瞞著你。可我之所以瞞著你不說,自有我的一份考量,想那裴家……」
「你應該知道的,我不是在和你追究這件事。」不待納蘭雲曦說完,鳳祤煊就斷然打斷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說,為什麼?為什麼要向趙四娘下手?」
納蘭雲曦聞言大訝,隨即反駁道:「我何曾對趙四娘下手過?」
納蘭雲曦見鳳祤煊一臉寒霜,知道他的反駁說服不了鳳祤煊,只得細細解釋一番。
據他所說,當初他確實派王敏之去接近過趙四娘,不過不是為了加害於她,恰恰相反,是為了保護她。
就在趙四娘搬去幽都府後不久,府城裡就接二連三地發生命案,受害人都是和趙四娘同齡的少女,死相極為凄慘。他極其擔憂趙四娘的安危,就讓王敏之將原來的暗中保護搬到了檯面上。王敏之屢次製造機會和趙四娘套近乎,就是為了守在她的身邊,從而更好地保護她。
卻不想,加害無辜少女的歹人並未因此收手,還是向趙四娘伸出了魔爪。
那一晚,歹人將趙四娘從雙喜客棧里擄走後,他就立即派王敏之四處搜尋趙四娘的下落,想盡一切辦法營救她,卻始終無果。
直到前些日子,他的手下終於發現了趙四娘的蹤跡。一路追蹤之後,在楚州找到了疑似趙四娘的屍體。為了辨明那具屍體是否真的就是趙四娘,他還特地派王敏之前去查驗。
「儘管那具屍體身上有不少趙四娘的隨身物品,可是骨齡不對。我可以很肯定的說,那絕不是趙四娘。」
納蘭雲曦確信,鳳祤煊的人至始至終都沒能接觸過那具屍骨。如今那具屍骨早已毀掉,一切死無對證,什麼骨齡不骨齡的,還不是由著他信口胡謅。
值得一提的是,納蘭雲曦分明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可他臉不紅心不跳,他這表現就如同是在闡述毋庸置疑的事實一般。這份說謊的功力,世所罕見。
納蘭雲曦解釋了這麼多,惟有這句話讓鳳祤煊聽得很順耳,他很願意相信納蘭雲曦所說為真,可是近來納蘭雲曦的所作所為疑點重重,他無法再像以前那樣對這個好兄弟深信不疑了。
「既然不是,為何不將此事告知於我呢?反而要百般遮掩。」鳳祤煊問道。
「因為劫走趙四娘的那批人不同尋常,絕不是一般二般的江湖敗類。據我所知,那批人先是搭上了裴家,然後通過裴家的路子搭上了韓王,很快成為了韓王的心腹爪牙,一直在為韓王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聽說韓王近來專註於修鍊長生不老之術,難保他不會幹些匪夷所思的勾當。我一直懷疑,那批人對花季少女下手,是出於韓王的授意。
「你也知道的,今上越來越昏聵,朝中之事盡歸韓王掌管,他儼然成了真正的皇帝。這樣的存在,即便你我兵權在握,也不宜和他正面對上。我知道趙四娘在你心中的地位,就怕你一個忍不住,會和韓王杠上,這才隱瞞了此事。」
納蘭雲曦說話之時,鳳祤煊始終在盯著他的眼睛看,無論鳳祤煊怎麼觀察,納蘭雲曦的眼神始終坦坦蕩蕩,裡面不帶一絲心虛。
鳳祤煊在想,如果不是納蘭雲曦掩飾的功夫太強,強到無懈可擊,那就是他所說為真,無可置疑。
其實,鳳祤煊只是根據一些蛛絲馬跡做出了一番推斷,僅僅是對納蘭雲曦有所懷疑,卻始終沒有拿到真憑實據。今日他氣勢洶洶地來找納蘭雲曦,更多的是想要試探一番,希望能夠詐出真相來,否則的話,他根本就不會給納蘭雲曦解釋的機會,早就一劍劈了過去,給他的姊姊報仇雪恨了。
如今,在納蘭雲曦一番誠摯的解釋之後,鳳祤煊開始相信他所說句句為真,他確實沒有加害過趙四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記得姜荷蓮子曾經說過,前世里,多年之後他莫名失蹤,朝廷中人個個巴不得他早死,都因他的失蹤而喜上眉梢。惟有納蘭雲曦,始終沒有放棄對他的找尋,為此他甚至拒絕了攝政王的寶座,親自去民間查訪。
這樣難能可貴的好兄弟,自己怎能懷疑他呢?
這一瞬間,鳳祤煊為今日跑來試探納蘭雲曦的這一舉動感到羞愧。至於先前的那些懷疑,從這一刻起,被他死死地壓在了心底。
納蘭雲曦和鳳祤煊相交多年,光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今日這一關算是過了。可他還是有些擔心,依照鳳祤煊的精細,難保他以後不會翻查出一些要命的東西來,到那時恐怕就不這麼容易過關了。
「你說,如今四娘會在哪裡呢?我四處派人打探,輾轉查到了楚州,自那以後就再也沒有發現四娘的蹤跡了。」
鳳祤煊對納蘭雲曦放下心防,便開始對他的好兄弟吐露心中的煩悶。
納蘭雲曦心中冷笑道,難為你還這麼惦記著趙四娘!不過再怎麼惦記也沒用,她早就死了,還化成了灰,你自然找不到她的蹤影了。
只不過,這樣的大實話,納蘭雲曦自然是不會告訴鳳祤煊的。
納蘭雲曦面色凝重,皺眉沉思一番后,說道:「不瞞你說,我暗中派人將韓王所有的窩點都搜尋了一遍,同樣沒有發現四娘的蹤影。不過搜尋的過程中,我發現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那批人裡面的玉面郎君也在四下打探四娘的下落。故而,我懷疑四娘不在韓王的手上,她很可能跟著江泠去了別處。
「都這麼些日子了,想必你和我一樣,也打聽出了江泠的底細,知道他原名公子泠,乃是蜀國梁王的幼子。梁王在政權鬥爭中失利,被滅滿門,整個梁王府,惟有當時不在府中的他逃過一劫。算算日子,很快就要到梁王一家的祭日了。我在想,江泠會不會帶著四娘回了蜀國,去祭奠他的家人了。為此,我已經派人去了蜀國,相信不久之後就會有消息傳回來。」
納蘭雲曦的這番話里真假間陳,虛實夾雜,說的跟真的一樣,再加上他的表情真摯,一時之間倒也騙住了鳳祤煊。
不過,此時此刻,他心中無比後悔,覺得當初就不該一時興起貿然朝趙四娘下手,使得現在的他漏洞百出,不得不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來圓謊。
納蘭雲曦真心感嘆道,要是趙四娘還活著可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