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禍從天降
扯得有點遠了,話題再回到趙四娘家這邊來。
話說趙四娘家投宿的這家客棧名為「雙喜」,事實上,不光這家客棧叫雙喜,這條街上還有雙喜酒樓、雙喜布行、雙喜磨坊……可以說,這一帶五成以上的鋪子都叫這個名字。
誠然,「雙喜」是個不錯的口彩,可用得如此泛濫就有些不尋常了。為此,好奇寶寶趙四娘特地和客棧掌柜打聽了一下緣故。
趙四娘這才知道,原來圍繞著這一帶蜿蜒流淌的小溪名為「雙溪」,多少年前,這兒的商鋪大多以「雙溪」為名,只是鋪子大多都不溫不火。直到有一天來了個遊方和尚,他對施了三升米給他的飯館老闆說,「雙溪」這個名兒不好,一聽就守不住財,最好改成「雙喜」。那老闆最是信佛,早晚三炷香那是必需的。既然那位頗有大師範兒的「高僧」這麼說了,他哪敢不從,當天就訂了塊新招牌掛了上去。還真別說,自那往後,那家飯館的生意大為好轉,那老闆高興得逢人就吹自家怎麼怎麼結了善緣,怎麼怎麼得了大師點化,以後必定會雙喜臨門,飛黃騰達。
那約莫是本朝開國時候的事兒,當時佛教已經褪去了國教的色彩,甚至一度被禁。可是作為傳承千年的宗教,其在民間依然有著巨大的影響力。街坊四鄰聽聞之後,紛紛「易幟」,不過幾天功夫,半條街上都是「雙喜」了,光雙喜客棧就有兩三家。
這家雙喜客棧臨溪而建,白天倒還罷了,街上人聲喧鬧,遮蓋住了溪流聲,一旦到了晚上,尤其是夜深人靜時,就能聽到涓涓的流水聲。
不過水聲雖然細碎,卻還不至於讓人難以入眠,疲憊了一天的人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唯有江泠聽著潺潺水聲,回憶起了昨日種種。
記得去年的冬天,母親的娘家忽然傳來外祖母病重的消息,母親聞訊后頓時心急如焚。只是父親身為藩王無法擅自離開封地,母親作為正妃則必須留在王府主持中饋,至於兩位哥哥,他們身上也各有差事走不開。無奈之下,父親就讓自己代全家去閬中探望外祖母。
這還是他第一次獨自出遠門。臨行的那天,父親親自將他送到了城門口,殷殷囑咐了好久。
當時自己只覺得父親好生啰嗦,心下甚是不耐,一心想著早點起程。
卻不想,原以為的小別竟成了父子間的訣別。從那往後,無論是父親,母親,哥哥,姐姐,還是尚在襁褓中的小妹,他都再也沒有見過,他想下次相見只能是在黃泉了。
一夕之間,滿門盡誅。萬念俱灰的他一度想要追隨著家人一起去地下,是身邊的暗衛們勸住了他。
是啊,他的父親是名滿天下的賢王,素來對治下的百姓愛護有加,卻背負著謀逆的罪名含冤而死。他若是不能為父親,為全家報此血海深仇,實在枉為人子。
復仇,他立志要去復仇。一定要將他的好叔父拉下皇位,讓他和他的爪牙們付出血的代價,來告慰親人們的在天之靈。
只不過,復仇之路上充滿艱辛,遍布坎坷。
江泠在頭腦清醒下來后,衡量了一下自身的處境。他認為,相比起複仇,如何保住性命更為緊要。
他的好叔父顯然是不想放過他這條漏網之魚,竟然派了武藝精強的羽林衛前來追殺。
即便有外家的暗中相助,他也無法找到容身之處,只得在暗衛們的掩護下四處逃亡。
從蜀國逃到寧國,再從寧國潛入燕國,在這條千里逃亡之路上,他身邊的暗衛數量越來越少。到了泠江之上,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而他四周卻還有一群虎視眈眈的羽林衛。
那一天,他原以為自己必死無疑。江上,他已抱了必死之心,決定一旦被發現行蹤,就和羽林衛死戰到底。
誰知那些羽林衛莫名其妙就被團滅了,並且自那之後,再也沒有人來找他麻煩。
個中緣由,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儘管他也無法相信,可自己隱隱覺得這或許和趙四娘有關。
其實幾番接觸下來,江泠可以肯定,趙四娘本人並不可疑。可疑的是,她身邊總是聚集著一些絕頂高手。
譬如那個阿弦,她就身懷絕藝,這絕非尋常江湖兒女能有的身手,打死他也不信她會是個江湖賣藝的。退一萬步講,縱然她真是江湖賣藝出身,後來有了奇遇,練就了非凡武藝,那麼以她的身手,也絕不可能在江湖上混不到飯吃,非得淪落到趙四娘身邊當貼身丫鬟。不過,最讓他心驚的還是,有些時候,她不經意間流露的一些小動作。
在之前的逃往途中,他曾和暗衛同吃同住,了解到暗衛這個群體中許多不為人知的隱秘。阿弦的那些小動作,正是暗衛所獨有的習慣。
如果阿弦真是燕國人,那她極有可能就是傳說中的燕雲衛。
趙四娘若是尋常人家的姑娘,用得著派燕雲衛前來保護嗎?
無論怎麼想,趙四娘的身份都疑雲密布。
他是怎麼和趙四娘相遇來著的?
就在江泠梳理著他和趙四娘的過往時,忽然,他察覺到外面有異動。
江泠出身高貴,那樣的門第,相比起習武更加看重習文。因而,江泠在家時花在習武上的時間頗為有限,縱然他天資聰穎,武功也不過二流。不過,江泠耳聰目明,遠勝常人。憑藉著這個加分項,他總是能夠提前察覺到危險,做出最佳的應對。之前他能夠數次逃脫追殺,不光是因為暗衛,也是靠了這項技能。
今夜,江泠同樣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危險,哪怕外面的那個人武功已臻於一流,在涓涓水聲中他的聲息幾不可聞。
江泠緩緩抽出枕下的匕首,全神戒備起來。
就在江泠準備好進行一場惡鬥時,他意外地發現,那個人竟不是沖著自己而來,他的目標居然是趙四娘——他停在了趙四娘居住著的那間房的屋頂上。
救,還是不救?
江泠一直認為,趙四娘可能並不簡單,或許可以相交,但沒有必要進行深交。為她不惜暴露自己,將自己置於險境?今日之前,他想都沒有想過。
然而,江泠的行動先於他的意識,在他還沒有計較清得失之前,便已經不顧一切地沖了出去——就在那人翻入趙四娘房中的那一刻。
江泠很清楚,自己和那人的武功實在相差太多,當場搏鬥自己必輸,而且會輸的很慘。若是那人有心要取趙四娘的性命,即便自己使出全力也阻止不了。為今之計,唯有賭上一把。他賭那人不是來取趙四娘的性命的,畢竟以那人的身手,就算是在大白天當街擊殺趙四娘,他也可以不著痕迹地全身而退,完全不必等到深夜再動手。那麼,他很有可能只是想要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擄走趙四娘。
江泠實在想不通如此高手為何要衝一個小姑娘下手,難道說趙四娘身上真的藏有秘密?
此時,江泠根本無暇細想,惟願自己能夠賭贏——趙四娘沒有出事,稍後他悄悄跟蹤那人,可以伺機將她救回。
此刻,雙喜客棧旁的溪邊正停靠著一條烏篷船,若非江泠目光敏銳,在夜色的映襯下,根本就發現不了。生怕船中還有那人的同夥,江泠借著水聲躡手躡腳地靠近那艘船后,便從懷中的瓷瓶里取出一簇粉末彈向烏篷船,隨即迅速地隱入溪邊大片大片的枯草叢中。
此時正值嚴冬,枯草被寒風颳得稀稀落落,只能勉強蓋住江泠的身形。
但見那人身手好快,江泠剛剛在草堆里趴好,他就負著一隻麻袋登船離開。須臾之後,那人那船就不見了蹤影。
當江泠看到那隻胖鼓鼓的麻袋時,心弦緊繃的他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在數九寒天里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不過,江泠並不敢鬆懈下來,估摸著那船已經行了夠遠,方才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