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物證何在
石田青將聲音壓得越發地低了:「千真萬確!我也是前兩天才聽人說的,不然詹家的官司能輸得那麼慘?還不是因為他家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我聽說呀,是主簿大人看上了……」
石田青可能是忽然意識到,自個兒在三個姑娘面前談這些不太好,又或者是擔心他所說的話被有心人聽去了,忙閉上了嘴,一副我不說了你也別問了的表情。
趙四娘她們方才不過是順口和石田青嘮了兩句,這會兒人家不說了,她們也沒那心情去刨根問底,畢竟還有自家一攤子事兒等著去解決呢,此時可不是聊八卦的好時機。
於是,趙四娘安排好晚飯後,也不多說,就和趙三娘她們回房休息了。
一宿無話,第二天一大早梁研就派車過來,帶著趙四娘一行前去縣衙探監。
話說靜海縣衙不大,所設大牢規模極為有限。即便如此,以前靜海治安極佳,大牢就沒有滿員的時候,牢房往往是十室九空。原先大牢就設獄吏一人,也就是俗稱的「牢頭」,帶著幾個獄卒看守。別看人不多,這樣的配置也足夠用了。不過,新任的皮知縣上任后,大牢開始漸漸變得緊俏起來,裡面據說已經人滿為患,原先的那幾個人就有些管不過來了。
於是,皮知縣很體貼地新招了幾個獄卒過去幫忙,還特地安排了一個親信進去,形同「副牢頭」。別看那親信只是個小小的牢頭,還是個副手,但收起錢來卻毫不手軟。梁記雖然不差那幾個錢,但比起那副牢頭,還是更願意和本地出身的徐牢頭打交道。所以,每次都是挑徐牢頭當值的時候前去打點。
說起來,大牢里雖然滿滿當當全是人,可這裡頭真正的江洋大盜之類的窮凶極惡之徒那是沒有的,有的大部分都是些升斗小民。高端些的就是家境富裕卻無背景的富戶,再有就是外地行商至此的客商。對於這些殺傷力幾乎為零的囚犯,自然不需要牢頭日夜看守。因而,大牢晚上由獄卒看守。只有到了白天才會安排牢頭過去。這幾日,徐牢頭負責守上午,副牢頭負責守下午。所以,梁研將趙四娘一行的探監安排在了上午。
這個徐牢頭名叫徐酒,這可不是他的綽號。而是正經的大名,據說是他爹給取的。他爹有多麼愛酒,從這名字中就可看出一二。事實上,他爹徐老牢頭真就是個老酒鬼,徐酒不負他爹的期望長大后也成了個大酒鬼,甭管當不當值,身上永遠帶著一股散都散不去的酒氣。作為牢頭,吃拿卡要那是必不可少的,徐酒自然也沒少朝囚犯伸手。不過,相比起那個新來的副牢頭。他的報價可謂是業界良心,而且他雖然總是醉醺醺的,辦事還算地道,算得上是值得託付之人。
這不,趙四娘一行剛下了馬車,盡責的徐酒就聞訊出來招呼了。
「梁公子,你來的可真巧!我正打算託人給你送信兒呢!」徐酒噴著酒氣朝梁研說道。
「徐牢頭,可是我那弟弟和侄兒有啥不妥?」趙永忠心裡惦記著趙永孝他們,擔心是他倆在牢里有了個好歹,徐酒才會忙著送信。於是不等梁研接話,他便急急問道。
徐酒迷瞪著醉眼,打量了趙永忠一番。
話說昨兒趙永忠來探監的路上,聽說牢頭嗜酒如命。便問姜寶勝借錢買了好些美酒帶過來。今兒徐酒會在當值的時候醉成這樣,這裡頭就有那些美酒的功勞。不過,他雖然喝得有些多,但好在酒量夠大,總算是把趙永忠給認了出來。
「原來是趙老爺呀,你只管放心。你侄兒上了葯后好很多了,聽說昨兒一宿都睡得很安穩,再沒喊過疼。」對於這位贈其美酒的趙老爺,徐酒很有好感,朝他點了點頭,又道:「至於你弟弟,那就更加不用擔心了!縣太爺已經判他無罪,今兒一大清早就讓咱把他給放了。他媳婦應該是早早就收到了消息,一直在外候著,方才一見他出來就把人扶上騾車帶走了。咦,怎麼他媳婦收到了信兒,你這親哥哥卻沒聽說呢?我還以為就梁公子這個外人不曉得,才想著去通知他一聲,沒成想你也不知道呢!」
聽說了最心愛的弟弟得以逃出牢籠,按理說趙永忠應該甚感欣慰,可不知為何,此時他別說是欣慰了,比起聞訊前心情反倒是又沉重了幾分。
「不管怎麼說,大牢這地方能走脫一個是一個,至於到底是怎麼走脫的,以後再去掃聽好了。咱現在還是把精力放在搭救二郎身上吧!」趙四娘一邊勸,一邊把她爹往大牢方向拉。
甫一進去,趙四娘就深刻體會到了「人間煉獄」這四個字的真諦。她萬分慶幸自個兒沒讓趙三娘同行,這種鬼地方,果然如同趙永忠所說,不是女孩子家家該來的。女孩子之中,怕是只有自個兒和姜荷蓮子這種活過兩世的老芯子才hold得住,趙三娘這種真正的小姑娘要是來了,非得被嚇哭了不可。
聽了一路的哀嚎**之聲后,趙四娘一行總算是在最靠里的一間牢房前停了下來。看了牢房裡的配置,趙四娘就知道徐酒那錢沒有白拿,這牢房雖離人住的標準還差了老遠,但比起其他的來說,要強上太多了。裡面的趙二郎也還保持著個人樣,比起某些牢房裡那一團黑乎乎臭烘烘的不明物體,簡直不要太好。
「三叔、梁公子、姜叔叔你們又來啦!」趙二郎看到他們一行,忙掀開棉被沖了過來,看到後面還跟著姜荷蓮子和趙四娘,憋了又憋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哽咽出聲道:「這可怎麼好?元娘姐,四娘,怎好讓你們來這骯髒的地方呢?都是我不好,是我帶累了你們!」
趙二郎也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就是控制不住,淚水想止怎麼也不盡,想擦也怎麼擦不幹。
不過是個孩子罷了!對他來說,最痛苦的也許不是無端身陷囹圄,而是至親的冷漠。
他的娘親或許是因為服食了砒霜,身體大為受損。一時間無法前來探望他;他的妹妹或許是因為年紀太小,沒法從鎮上來縣裡找他。可他嫡親的大哥呢?雖然他大哥上次受傷太重,腿腳稍微有些瘸了,再也無法奔跑。可那並不影響正常走動呀,為啥他大哥就是不來看他呢?別人不相信倒還罷了,那可是他親哥呀,難不成他也覺得爹是自己所殺?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大哥不明真相。認定自個兒就是兇手,那也該來問他一句,又或者來送他最後一程不是?為啥入獄至今都對他不聞不問呢?
趙四娘一行連番前來探望,不停為自個兒打點,在這份盡心的反襯之下,他那些至親所為越發顯得涼薄。一想到這些,他越發悲痛,一時間淚水就像決了堤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
「二郎哥,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你快要老老實實地告訴咱們吧!」趙四娘覺得哭到這個程度也該哭夠本了,便開口道。
趙二郎聞言,脊背微微一僵,儘管大牢里燈光昏暗,目光敏銳的姜荷蓮子還是注意到趙二郎眼神開始游移。
「二郎,眼下站在這兒的都是自己人,都是為了幫你才來的。有什麼話你只管說,不必藏著掖著,即便趙二伯他……總之,你只要說真話就行了。其他的都交給咱們。」姜荷蓮子道。
老實說,親眼看到趙二郎的反應后,姜荷蓮子已經不再對他的清白抱有十二分的信心。她方才所言,說得再直白些。就是不管趙永年是不是你殺的,你只要實話實話,咱就會制定出相應的對策來救你出去。
趙四娘也是同樣的意思,她強調道:「要說真話,唯有如此,咱才能夠儘早救你出去。」
或許會有人覺得趙四娘此舉不妥。怎好不論是非就著手救人呢?畢竟趙二郎要是沒有殺人,她全力以赴進行營救這還說得過去的。可要是趙二郎就是真兇呢?她這麼做,不就是在幫兇手逍遙法外嗎?
確實是挺不妥的,可沒辦法,趙四娘就是個法盲,法律修養有限。
在她看來,前世里要是有刑事責任能力的成年人把生父給殺了,不管原因為何,吃個槍子兒也是應有之義,就當償命好了。可這兒不同呀,殺父那可是十惡不赦的大罪,哪怕趙二郎不過十三歲,還是個孩子,可犯在了皮茂聲手裡,多半還是會被凌遲處死。這種死法俗稱「挨千刀」,絕對算得上不得好死,用來償命未免太過。如果可以,趙四娘不希望任何一個親人受此酷刑。所以,她才會不管趙二郎是否殺了趙永年,都極力要助他擺脫殺父的罪名。
「我、我……」
趙四娘見著這孩子吞吞吐吐,一點都不爽快,自個兒都替他著急。
「二郎哥,我不知道都到了這種生死關頭了,你為何還要有所隱瞞。可是我知道,你要是執意不肯吐露實情,最後倒霉的不只是你自己,你的娘親、你的妹妹只怕也要陪著你送死。」鑒於探監時間有限,她直接下重劑道:「我可不是在危言聳聽。要知道,你爹不在了,但鄭氏還在呢。鄭氏是個怎樣的毒婦,相信你心裡也有數。你要是不在家裡時時護著你娘她們,難保有一天她們娘兒倆就遭了毒手啊!」
趙二郎的腦子是不太機靈,剛開始的時候還天真地以為他總歸沒殺人,就算有些地方交代不清會招來懷疑,但最終查證后卻不會有什麼大事兒,畢竟自身清白得很。然而殘酷的現實告訴他,即使抵死不認,官府也不信他是清白的,再隱瞞下去的話,自個兒的下場絕對會很慘,這一兩天他內心已經有所動搖。這會兒再聽趙四娘這麼一唬,只覺背脊一陣發涼,直罵自個兒糊塗。於是,他咬了咬唇,終於吐露了實情。
原來前些日子,喬氏忽然腹瀉不止。開始的時候,趙二郎以為他娘是吃壞了肚子,就沒多想。誰知過了兩天他娘還不見好,他便聯想起趙四娘曾對他說過的話來,心下開始起疑,隨即留意起他娘的日常飲食來。很快他就發現鄭氏從中做了手腳,就在他打算揭穿那毒婦時,趙永年提出要把他娘送去鄉下調養。這種提議他當然是不會答應,於是父子倆便開始吵了起來。吵著吵著,趙永年的絕情便顯露了出來,他忽然意識到,趙永年可能也參與到毒殺他娘的陰謀里。
趙永年是他親爹,自己不能耐他如何,但那毒婦就不同了,不過是個妾罷了,膽敢謀害主母,把她打殺也是成的。於是他就要求趙永年將那毒婦處置了,可趙永年說什麼也不肯,不要說打殺或是發賣了,就連責罵一頓都捨不得。看到他爹如此行事,他實在是氣不過,就說出了斷絕父子關係的話來。這種絕情的話,不知道趙永年聽著會如何,反正趙二郎說出口后就覺得鬱憤難當。
話說自打李記重新開業之後,趙二郎就和李家人的接觸多了起來。其間他和年齡相若李翠薇尤其談得來,經常在一起談天說地。那天趙二郎向李翠薇大倒苦水后,李翠薇就請他晚上去李記喝酒,說是這樣能夠解悶。趙二郎也沒多想,便應了下來。於是當晚他在用過晚飯後,就悄悄去了李記。李記本身是不賣酒的,那些酒是李記從外面買來做料酒的,統共也沒有幾壇,所以兩人也不敢多喝,就一人喝了一小碗。不過,兩人都是生平第一回喝酒,那兩小碗度數不高的燒刀子下肚后,他倆就醉的不省人事,直接伏案睡著了。直到夜半時分,他迷迷糊糊間聽到外頭傳來了鑼聲,隨著時間的流逝,外面的響動越來越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