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卅年重逢
想跑?沒那麼容易!
趙四娘早就緊盯著喬福生的一舉一動,儘管他那些小動作很是細微,不易讓人察覺,可趙四娘還是在第一時間洞悉了他的意圖。
這時,恰巧看到回村喊人的趙三郎趕了回來,趙四娘立即招呼趙三郎帶著人把意欲衝出重圍的那幫人扣下。
原本鋪子里就有近二十個姜家灘的青壯,加上趙三郎帶來的那些人,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給扣下了。
只是鋪子里人太多,躺在地上裝死的那個人又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趁人不注意,那人一把跳起,打算趁亂來個腳底抹油。
就在這時,趙四娘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二話不說直接抄起一旁的板凳毫不猶豫地拍向那人的大腿。
伴著一聲巨響,只聽那人嗷的一聲慘叫,兩腿一蹬本能地想從地上竄起,可身子剛剛離地,便又頹然地倒下了,這回是真的倒下了。
包括自家人在內,在場所有的人都被趙四娘的凌厲作風給震懾住了,個個目瞪口呆。前一刻還喧鬧異常的大堂,這會兒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得到,惟有那人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呼痛聲清晰地回蕩在大堂中,更是讓人對趙四娘的果決手段感到膽寒。
「你肯定覺得很委屈,這會兒心裡恨死我了,是也不是?唉,你怎麼就不懂我的這份兒苦心呢?我不讓你走,都是為了你好呀!」
地上那人今兒專程前來鬧事,做的就是顛倒黑白的活計。直到這會兒,他才在劇痛中醒過神來,終於明白他們一行為啥會事敗了——這小丫頭片子的道行實在太深。眼光毒辣、行事狠絕不說,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更是讓他們望塵莫及呀!
趙四娘和氣地勸慰道:「這位大哥,我勸你還是歇歇吧!趙氏那麼精明的一個人,既然她派喬福生來負責『討公道』,讓你躺著裝死人,這就說明你肯定不及喬福生能說會道。你看喬福生都被我說得心服口服,這會兒都啞口無言了。就你這張嘴。還能咋樣呢?」
不管趙四娘真的是識人極准,還是信口亂猜,她都說對了。那人確實是訥於口舌。正因為如此,那人在許記幹了整整五年,都沒能升到櫃檯上去,只能鎮日呆在鋪子後面做最苦最累的粗活兒。
趙四娘見那人一臉憋屈。良善的她心有不忍。於是耐著性子,開始慢慢解釋為啥要對他這麼「好」:「今兒趙氏給你的任務就是一項——裝死。然後趁著喬福生領著那五個人打砸的時候,你就溜之大吉,是也不是?這麼一來,原本『死』在咱家鋪子的你忽然莫名其妙地不見了。這就足以讓咱家百口莫辯,從今往後咱們趙家鋪吃死人的消息就傳了出去。」
「呵呵,鋪子關張還是小事兒。說不準咱家還會為此吃上官司。既然咱家鋪子名叫趙家鋪,那麼咱們姓趙的一家肯定是跑不掉的。從我爹起,到我為止,殺頭不一定,但至少要充軍流放。咱們家是『罪有應得』了,可憐我那年邁的外公和年幼的表弟,只怕受了咱們拖累,也得去衙門吃上一頓板子,只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扛得住?咱們趙姜兩家從此算是毀了,十幾二十年內就別想著能夠翻身,她趙氏大可不用擔心會有人來找她報復。嘖嘖,真是好心機,好成算呀!你說說看,你的去留關係著咱們全家人的身家性命,咱要是還想活命,能讓你跑了嗎?」
原本眾人都覺得趙四娘一個小姑娘家家,出手也忒狠了點兒,可聽趙四娘這麼一解釋,都覺得那人是罪有應得。而沒有出場的趙氏更是犯起了眾怒,一時間「毒婦」、「蛇蠍心腸」這樣的罵聲不絕於耳。
值得一提的是,這會兒趙家鋪里聚集的人數已經由最初的近百號人,攀升到了好幾百號人,里裡外外都被圍得水泄不通。這麼多人當中,有很多人是途徑姜家灘準備前往長樂鎮趕集的。相信在一兩個時辰之後,隨著趕集的人潮,趙氏的惡名將會傳遍整個長樂鎮。
而趙家鋪里會有這麼多人,絕不是偶然,這應當是頗有心計的趙氏事先精心算計過的。她不單選了一日中鋪子里最繁忙的時候來鬧事,還故意挑了個集日,就是為了將惡劣影響最大化。只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算計來算計去,居然把自己給算計了進去,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若是放在平時,趙氏雖然不義,可看在趙永忠的份上,趙四娘說不定會到此為止。只可惜趙氏早上出門沒燒香,千挑萬挑居然撞上了趙四娘此生中最鬱悶的時候,那就不要怪躺了兩天依舊覺得意難平的趙四娘藉機發泄心中的鬱氣,繼續往死里踩趙氏。
不過趙四娘還沒來得及開口,快言快語的趙三娘就介面道:「靜海縣城裡許記的生意那是和咱們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我料想趙氏之所以會讓你們來鬧事,是因為她覺得咱家搶了她家在長樂鎮上的獨家生意,心裡氣不過吧?那咱們也太冤了!」
「許記豆腐坊我清楚得很,就如這名字一般,裡面就只賣豆腐。若要細分,也就只有老豆腐和嫩豆腐的區別,最多不過早上再帶著賣些豆漿,也就沒有什麼了。可咱家不同,更多的是賣腐乳、腐竹和豆腐皮之類的其他豆製品。要知道,這些吃食的方子可是從寧國傳過來的,整個幽州就咱們一家有售,別無分號。好吃不說,還容易攜帶保存。遠的不說,昨兒就有一支商隊從咱家買走了一百罐腐乳和二十斤腐竹。要不是咱家鋪子里存貨不多,他們又急著趕路,等不及咱回家去取,他們買的更多。可豆腐就沒啥稀奇的了,雖說不至於每個鎮上都有豆腐坊,但出門在外的客人誰還沒見過豆腐呀?行路的客人中絕不會有人特意跑來咱家鋪子。買塊豆腐當寶貝帶走。」
「咱家雖說也帶著賣豆腐,不過是為了給附近的鄉親們行個方便,省得他們跑去鎮上買。大家想想,平日也就只有左近的鄉親們會時不時來買上一兩塊,能賣多少?就算碰上集日生意會好些,但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五板。聽說長樂鎮上的許記每天少說要賣幾十板豆腐,碰上集日賣出個上百板那都是小意思。仔細算算。咱家賣的豆腐連她家的零頭都夠不上。這就讓她眼紅妒忌,想要讓咱們家破人亡,這都是什麼人呀?」
站在一旁的姜月娥和姚氏姑嫂倆早就被趙氏的惡毒行徑給氣得渾身亂戰。有些靦腆的姚氏不敢當著眾人的面開口說話。而姜月娥不一樣,聽了趙三娘的問話后,忙咬牙切齒地介面道:「什麼人?陰險毒辣、不擇手段的賤人唄!」
趙四娘有些奇怪,姜氏知道管不住她。是以不會自討沒趣來出言勸阻她。可姜氏對趙三娘和姜月娥還是很有影響力的,若是平時聽到她們倆這麼說趙氏。仁善的姜氏一定會立刻站出來打圓場,攔住她們倆不讓說。可今兒姜氏居然一聲不吭,難道是剛剛的鬧劇終於讓糊塗的姜氏醒悟過來了嗎?
想到這兒,心懷期待的趙四娘忙轉頭看了一眼姜氏。果然只見平日一臉和氣的姜氏這會兒滿臉殺氣,正冷冷地盯著那幫人。不僅如此,姜氏還死死攔住有些不安份的趙永忠。堅決不讓丈夫站出去為趙氏漂白。
鬱鬱寡歡的趙四娘看到她娘的優異表現,連日來陰霾的臉上終於綻放出了會心的笑容。
受到她娘的鼓舞。趙四娘再接再厲道:「不錯,她趙氏就是這樣的人!不過二姐,我覺得你未免太小看趙氏了,她這人有時還挺能忍的,不像是會為了幾板豆腐就下死手的人。畢竟這樣做還是很有風險的,付出的代價挺大,就算事成了,最後得到的不過是多賣幾板豆腐,不大符合她那種把人往死里算計的性格。」話到這裡,趙四娘頓了一頓,朝躺在地上的那人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位大哥,趙氏會派你來做『裝死』這麼重要的工作,不管你在許記呆的時間是長是短,想來她對你還是比較了解,覺得能夠拿捏得住你。同樣,這個趙氏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想你和她接觸得不算少,心中多少也有些譜兒。依我看,她可不光是為了幾板豆腐,只怕是對咱家這些豆製品的方子起了貪念。你說呢?」
儘管地上那人的雙腿剛剛被趙四娘用板凳拍個正著,一時間覺得劇痛難忍。可拍他的趙四娘畢竟只是個十一歲大的小女孩,雖說剛剛拍人的時候,趙四娘毫不手軟,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卻也只是讓他疼痛了一時。這會兒那人覺得腿已經不是那麼痛了,心下暗自慶幸雙腿八成沒被打折。當然那人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知道今兒被抓了現行,只怕是不能善了了,心下正自惶惶不安。
這時猛地聽到趙四娘朝自己開口問話,那人不禁嚇了一大跳。要知道,如今在他看來趙四娘料事如神,自家老闆娘的那點子齷齪算計根本就逃不過人家小姑娘的一雙法眼。於是飽受驚嚇的他下意識地承認道:「咱家老闆娘雖然沒有當著咱們一眾夥計的面兒明說,可我私下裡曾聽她對咱家老闆說,要是能把你家那些豆製品的方子弄到手就好了。」說到這兒,那人有些回過神來,一把坐了起來,忙替他家老闆辯白道:「不過咱家老闆最是心地淳厚,他當場就勸老闆娘不要打你家方子的主意。只是他身子骨不大好,不能總是勞神費力地管著鋪子里的事兒,如今鋪子里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由老闆娘做主的。今天這出、這出……總之,咱家老闆他是毫不不知情的。」
趙四娘不禁一怔,沒錯她是朝那人發問了,不過她並沒有期待他會回答,只是打算中間停頓一下,接著徑自往下說的。她完全沒有料到那人會這麼老實,竟然就此承認了下來,這可是極為重要的口供。要知道,滑不留手的喬福生雖然被她說得理屈詞窮,這會兒人都被扣住了,同夥也「起死回生」了,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承認自己是來尋釁滋事的,居然還是表現得坦然自若,露出一副被趙家鋪冤枉了的可惡嘴臉。
於是趙四娘順著他的話點點頭,坦率地說道:「不錯,許記豆腐坊的許繼業許老闆確是厚道之人。只可惜家門不幸,娶了趙氏這個毒婦,連累了他家積攢了數十年的好名聲。」說到這兒,趙四娘誠懇地說道:「大哥,我看你也是個厚道之人,今兒會來咱家鋪子鬧事想來也是迫不得已。畢竟這年頭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吃的,誰都不容易!有時候東家讓做些傷天害理的事兒,就算自個兒心裏面不情願,為了養家糊口,也不得不昧著良心去做。」
聽趙四娘一語道出了自個兒的心聲,那人忍不住哭出聲來,低頭下頭去小聲說道:「我的寡嫂生我大哥的遺腹子時傷了身子,常年卧病在床,一直用藥吊著。可這幾年許記是老闆娘當家,一直不按時發工錢,有時候能拖好幾個月。就算勉強發了下來,也從來不會給齊。眼看著家裡的積蓄就要花完了,工錢又遲遲領不到手,我大嫂的葯就要快斷了。這時候老闆娘來找我,說我要是辦成了這件事兒,就給我三貫錢。我、我一時糊塗就答應了下來。我實在是對不住你們……」說到這兒,他猛地抬起頭來,正視著趙四娘說道:「不過,請你們一定要相信我,我事先真不知道老闆娘她那麼狠毒,想要讓你們家破人亡。我以為、我以為她只是眼紅你家生意好,心裡氣不過,想把你家鋪子砸了,給你們一個教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