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淺敘宿緣
話說宋氏傷得可不輕,不過這些年來她被趙喬氏母女磋磨慣了,身體上再痛再累也不習慣在床上躺著歇息,堅持要找些活計干著。
趙元娘見苦勸無功,也只能由著她娘在一旁給趙永孝端茶遞水。如今趙永孝走了,宋氏還是閑不下來,拿著幾塊方才裁剪好的布料縫補起來。
「四娘啊,這老趙家是沒啥好獃的,可這話吧,大伯母覺著……」宋氏猶豫再三,還是放下手中縫著的衣服,抬起頭來一臉認真地看著侄女,溫言絮絮勸說道。
趙四娘家於她們母女有救命之恩,正因如此宋氏才會冒著被趙四娘厭煩的可能,極力勸她不要參與這種可能會對她名聲有礙的糟心事兒。
宋氏的這一片好心,趙四娘當然能夠體會到。對於宋氏這個人,趙四娘是持肯定態度的,她也很敬佩宋氏的堅貞。可對於宋氏那些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趙四娘實在是不敢苟同。
剛聽了幾句善意的勸說,趙四娘就有些坐不住了,她甚至有些後悔剛剛怎麼沒有跟著一道去高店村。
話不投機半句多,趙四娘趕緊打著出門採購的幌子,拉著趙元娘出了門。
說是出來買東西,其實行事周全的姜氏早就備齊了各種日用之物,今早就讓趙永忠送了過來,如今根本就沒有什麼要採買的。再加上趙元娘的腳怕是還沒好全,趙四娘也不敢帶著她四處瞎溜達,於是就近找了間茶館,走進去喝起茶來。
這家位於南大街上的茶館,和趙四娘家的鋪面一樣。也是分為上下兩層。趙四娘也不嫌累,特地跑上二樓挑了個臨窗的才肯坐下。
現今這個點兒,茶館里並沒有幾個人,也就一樓有著零星的幾個茶客,整個二樓算是給趙四娘包場了。
一路默默跟隨的趙元娘暗道,這茶可不是這麼好喝的,小丫頭多半是想從她嘴裡撬出話兒來呢!
卻說昨兒走投無路之下。想岔了的她就想在棵歪脖子樹下了斷此生。可不知道是壓根兒沒死成呢。還是已經死了一回,但閻王的生死簿上出了些差錯,又把她給放了回來。總之。等到那個有些面善的少年把她從樹上解下來的時候,她頭腦里有了好些原本沒有的記憶——那麼悲切、那麼哀婉,真實得足以使她相信,那些都是她上輩子的切身經歷。
不過縱使心中有著萬語千言。她卻不知該不該吐露,又不知該向誰訴說。若是忽然對人家說。她已經活過一世,哪怕是她親娘都不會相信吧?
唯有面對「不同尋常」的趙四娘,她覺得或許可說。只因她這個前世的此時早已不在人世「小堂妹」,在往後的好多年裡依然關乎著趙家所有人的命運。
然而。儘管前世的她總是在想:若是四娘還活著該多好,若是四娘還活著他就不會那麼寂寥了吧……可是,今生的四娘竟真的還活著!都到此時了。她怎麼還活著呢?這讓她萬分驚喜,更確切一些是驚大於喜。乃至於有些無所適從。
況且,即便要說,這千言萬語又該從何說起呢?有些事情現在就告訴四娘,這樣真的好嗎?
再三思量過後,趙元娘娓娓講述了一個如她親歷的故事。
這個故事聽上去是那樣的真實,唯一讓人疑惑的是故事裡獨獨少了一人。
可正是由於這個違和之處,讓穿越而來的趙四娘覺得故事的可信度極高。
儘管趙四娘本是個局外人,可當她聽到趙家人,特別是趙家三房幾乎個個不得好死,還是悲憤得不能自已,以至於眼裡升騰著熊熊怒火的她都沒有察覺到趙元娘的眼中微微閃動著一絲不可名狀的幽光。
前世的悲劇當然不能讓它重演,可到底該如何是好?一時半會兒之間,趙四娘難以決斷。再加上,方才趙元娘一口氣講到了她命盡之時,雖說上輩子她壽元不永,可這中間也相隔了好些年,其中不乏一些極其珍貴的「先知」,這讓趙四娘認為很有必要細細琢磨一番……
這天晚上,留在鎮上的趙四娘輾轉反側,不停地在床上烙著燒餅,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如果說趙四娘是憂心會被人坑才難以入睡,那麼幾條街之隔的梁記里此刻還亮著燈,就是因為他們少東家正琢磨著怎麼坑人了。
「這事兒確實是沒辦成,可這也不能全怨小的,」一身短打扮的夥計正躬身向少東家辯解道:「誰都知道這趙永年是個鷺鷥腿上劈精肉的貨,最是貪財不過!您是不知道,昨兒個晚上他聽說趙永忠手上有間六百兩的鋪子,樂得嘴都歪了。只要能撈到錢,哪還顧得上啥兄弟情義?『見錢眼開,六親不認』說的就是他這號人。
「可不知咋整的,這回他居然死活不肯幫著他爹娘去找趙永忠一家的晦氣,找盡借口貓在窩裡不出!嘿,明知道是塊大肥肉,這傢伙愣是沒張嘴去咬,也真真是活見鬼了!」
「行了,這事兒沒成便罷了,不必多說。」梁研眉心微蹙,不耐地擺了擺手。
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還真嚇一跳——這趙永忠家也不知交了什麼好運,手裡居然捏著那麼多好方子,著實讓人動心。又恰逢老趙家的外嫁女出了那麼大的「風頭」,他這才臨時起意,打算把這趟水攪得更渾,到時好來個渾水摸魚。誰知天不遂人願……
區區幾張方子,能弄到手固然很好,弄不到也就罷了。只是,那個臭丫頭是什麼眼神?鄙夷有之,厭惡有之……哼!她是個什麼東西,渾身瘦的都沒二兩肉,活脫脫一個乞丐,居然還敢瞧不起我!
梁研握緊拳頭,試著平復心中的惡氣,幾息過後,方才問道:「這趙永忠年不過三十,論理他家閨女最多也就十五六歲吧?今日我見他身邊跟了個十八九歲的姑娘……莫不成是他侄女?」
「十八九歲?那八成還真是他的侄女。您是不知道,他這侄女呀……」嘴碎的夥計為了討好少東家,不一會兒就把人家姑娘的老底揭了個底朝天。
原來是個苦命人啊……
梁研右手輕輕把玩著盛有半盞清茶的白瓷茶盞,眼神在跳動的燭光下顯得晦澀不明。
轉眼到了次日,心裡存著事兒的趙四娘睡得極淺,窗戶紙剛透出一絲光亮,她便醒了過來。
不過趙四娘早,趙元娘母女更早。等到趙四娘收拾乾淨邁出房門,早飯已經做好擺在了桌上。
趙四娘聞著濃濃的豆香,一時間頗有感觸。
「許記已經有兩天沒開門了,聽說許家人昨兒個就回了老家。不過,人回去了,還是沒忘把休書連同許慧兒一起捎給老趙家。」趙元娘一面用著早飯,一面把方才買豆漿時打探來的消息告之趙四娘。
「大姑子做出這樣的事兒,被休是難免的。只是可憐了慧兒這孩子了。」宋氏嘆道。
趙四娘和趙元娘對視一眼,心裡不約而同地想道,許慧兒確實可憐,不過一夜間,就由許家的塊寶淪落成了根草,還是根父不詳的雜草。唉,其實她真心無辜呀!
前世里,趙成藍在許繼業死後,帶著許記豆腐坊改嫁給了喬福生,姦夫淫婦湊成對,著實嘚瑟了一陣子。幸而報應不爽,沒多久溫家倒了,老趙家隨後也倒了大霉。見風使舵的喬福生擔心連累到自個兒,趕緊休棄了趙成藍,以示和老趙家一刀兩斷。不過,喬福生倒是沒捨得把許慧兒直接扔出家門,而是將她賣進了火坑,就為多換幾兩銀子花銷。
把親閨女賣進火坑!這得多禽獸呀?更何況,趙成藍自從嫁給喬福生后就再也沒有開懷,也就是說許慧兒若是喬福生的閨女,當是他唯一的孩子。他能捨得?由此想來,許慧兒應是許家的血脈無疑。
不過,是與不是和她們又有什麼相干呢?無論許慧兒的親爹是誰,她的親娘是趙成藍那是明白無疑的,光沖這一點,她們就不想摻和進去。
然而,趙四娘姐妹不想找事兒,事兒卻接二連三地找上了她們。
吃罷早飯,趙四娘也不忙著盤算如何改裝鋪子,就拉著趙元娘躲進後院,尋了個清凈的地方開始咬起耳朵來。
兩人合計了半天,還沒等弄出個頭緒來,門板就被敲響了。
開門一看,原來是趙永忠,與他同行的竟是蘇記的周掌事。
這位幽州第一商行的大掌事帶著滿臉歉意,特地向趙四娘賠罪來了。
對於這個辦事不牢的周掌事,趙四娘心中確是有些嘀咕的,但感激之情要遠大於責怪之心。再加上人家竟親自登門道歉,僅存的那絲怨氣立時煙消雲散,趙四娘甚至覺得有些受寵若驚。
本就不是什麼大事,雙方又都有意深交,於是很快就繞過賠禮道歉這一說,轉而天南海北地侃起大山來。
許是帶著歉疚,今日的周掌事可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趙四娘當然不肯錯過這個絕佳的機會,認真打探起靜海縣城乃至整個幽州的大小事宜來。
只是這麼融洽的談話未能持續太久,門板又一次被敲響了。
這一回來的是趙四娘家的好鄰居趙永芳,帶來的卻是一則大大的壞消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