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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欠債還錢

  趙永忠駕著騾車緩緩駛出長樂鎮,向著趙家村駛去。


  趙家所在的趙家村隸屬於燕國幽州的靜海縣,靜海縣是幽州治所幽都府所轄九縣之一,如今是正統三年。


  藍天白雲襯著一望無際的青綠色麥田,這本是讓人心曠神怡的美景,趙四娘卻覺得忐忑不安。


  趙四娘問趙永忠道:「爹,為了給我看病,家裡借了多少錢?」自己畢竟不是趙四娘的原身,沒辦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趙家人對她的無私付出,她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個貧寒的農家到底為她背負了多少債務。


  趙永忠轉過頭和姜氏對視了一眼,笑道:「傻丫頭,你的病才剛好,好好養病,錢的事不用你操心,爹娘會看著辦的。」


  趙四娘顯然對這個回答不滿意,看著辦,怎麼看著辦,記憶里趙永忠賺的錢都是歸公中的,根本就不可能掏出現錢來。


  正要張口再問趙永忠,只聽得趙三娘道:「咱家前後借了趙叔五吊錢,大伯母一兩銀子和四叔三吊錢,加在一起一共是欠了一貫八百文的外債。」


  姜氏皺著眉頭道:「三娘,當著妹妹的面說這些幹啥?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操心!」


  趙三娘不服氣地撅起嘴來,道:「怎麼能不操心,爺奶肯定不會幫咱們還的,咱拿啥還給人家?」


  趙永忠夫婦登時啞口無言。


  「爹,待會兒回家,爺奶要是問給我看病的錢是哪兒來的,咱照實說嗎?」趙四娘問趙永忠道。


  「這……」趙永忠聞言,不禁一愣。


  「這可不能照實說。你奶要是知道了你大伯母和四叔借錢給咱,不就知道他們有私房錢了嗎?肯定不依不饒地。」姜氏道。


  趙三娘冷笑一聲,撇了撇嘴:「何止不依不饒,估計會去抄了大伯母和四叔的家。」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這話太不好意思說出口。


  「不能說是問大伯母和四叔借的,那就說是舅舅借給咱的。」趙四郎提議道:「原本舅舅就打算借錢給咱的。」


  「可要是這麼說,這錢就別打算還上了。」趙四娘沉吟道。


  趙喬氏本來就恨不得兒媳婦把娘家的東西都扒拉回家,聽說是姜氏娘家借的,哪還有還錢的可能。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家人的臉上滿布愁雲慘霧。


  趙三郎自打出了藥鋪就一言不發,滿腹心事的樣子。這時他忽然道:「爹,咱們分家吧!」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在趙家人耳邊響起。


  趙永忠將騾車停到路邊,轉過身來對趙三郎怒目而視,喝道:「趙奕寧,你胡說些什麼!」


  印象中趙永忠人如其名:忠厚老實,愛護妻子,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從來沒有捨得打罵過孩子一次,像今天這樣沖孩子發火還是第一次。


  姜氏忙勸道:「他爹,有話好好說,沖孩子發什麼火。」


  「爹,你讓大哥把話說完。」趙三娘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心道:大哥可是把她的心裡話給講了出來。老趙家她早就不想待下去了,只是自己人微言輕,爹娘不會聽自己的,才一直沒做聲,難得作為長子的大哥肯出聲。


  「爹,剛剛在藥鋪外頭舅舅悄悄對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趙三郎不顧拚命對他使眼色的趙永忠,接著說下去:「昨兒下晌爹去咱家雜貨鋪跟二伯借錢,門兒拍得震天響都不曾有人應門,其實二伯就在不遠的福來酒家裡請人吃席面。」


  趙永忠張了張嘴,想要打斷趙三郎,趙三郎徑自道:「爹,你可別說二伯他不曾聽到。給舅舅報信兒的姜五哥可說了,他知會過二伯,二伯說不礙事,就幾步路的事兒都沒出來看一下。後來姜五哥聽人家說咱爹這是急著給妹妹籌錢治病,趕忙又跑去告訴二伯,二伯卻讓他別管了。」


  趙三郎越說越怒,滿臉漲得通紅,道:「明知侄女等著救命錢,做叔叔的卻不聞不問,還和別人喝酒取樂。更可惡的是他又不是沒錢,聽姜五哥說,那桌席面足足花了兩貫錢,他結賬的時候給的可是現錢!二伯這分明是見死不救呀!」


  這事兒姜氏和趙三娘還是第一次聽說,見趙永忠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應當不假。


  姜氏想起昨兒籌不到錢,四娘躺在藥鋪等死,就忍不住哭道:「他二伯太不地道了!」


  趙三娘勃然大怒,大聲道:「爹,大哥說得對,咱還是分家吧!爺奶和二伯都不拿咱三房的人當人看,這個家還是趁早分了吧!」


  趙永忠沉吟道:「昨兒個你二伯他請的應該是鎮上的王老秀才。我聽你爺提起過,這回大郎能去縣城考童生,全靠王老爺作保,以後大郎還要考秀才,還有很多地方要仰仗王老爺。你爺讓你二伯在王老爺過壽的時候,好好表示一下,所以昨兒你二伯才去酒館請人的吧……」


  趙三娘見趙永忠絕口不提趙永年見死不救的行徑,還要替他辯護,只覺一股怒氣直往上涌,忍不住道:「大郎哥前程金貴,難道我妹妹就命如草芥?明明咱家有二十畝良田,鎮上還有個鋪子,爹娘更是從早干到晚,可過的日子連人家佃戶都不如。人家佃戶一年干到頭,手裡好歹還能留幾個錢,不至於孩子病得快死了卻連一文錢都拿不出來。今兒妹妹是福大命大,從鬼門關里爬了出來。可以後呢,誰家沒個三災八難,手頭上沒點現錢怎麼成?咱爺總說大郎哥是咱家的盼頭,家裡的銀錢要先緊著大郎哥用,等大郎哥考上秀才咱們就能靠他享福了。可我怕沒那麼好的命,還沒等到大郎哥考上秀才,就像大姐一樣被我的好爺奶、好伯父給賣了!」


  聽趙三娘提到大女兒趙二娘,姜氏不禁淚如雨下,哭道:「我苦命的二娘啊,是娘對不住你啊!」


  趙永忠聽到姜氏哭訴,想起自己溫柔敦厚的長女,也不禁紅了眼。


  趙三郎哽咽道:「爹,咱就分家吧!哪怕凈身出戶,咱肯定能把日子過得比現在好,把家裡的債給還上!」


  趙永忠望著失聲痛哭的姜氏和滿臉求肯的兒女,想要說些什麼來勸解一二,可尋思了半天都找不到合適的說辭。他很清楚趙三娘姐弟控訴的都是實情,老趙家是讓人覺得寒心、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任何說項在事實面前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可是那裡有把他含辛茹苦養大的爹娘啊,他不能做個不孝子。


  夾在父母和妻兒之間兩難的趙永忠痛苦萬分,滿腔怨抑,無奈的他最後抱住頭蹲在了路旁。


  「爹,咱不能分家!」


  趙永忠猛地抬起頭,熱切地望向代他說出心裡話的小閨女。


  趙四娘除了接到老爹充滿欣慰的真摯目光外,還被驚訝、不解、哀怨和憤怒的視線所包圍。特別是趙三娘用兇狠的眼神狠狠地瞪著她,她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礙著趙永忠夫婦,趙三娘會毫不猶豫地撲上來咬她這個小叛徒。


  「咱現在不能分家!」趙四娘在趙三娘能夠殺死人的目光中,硬著頭皮接著說:「爺奶不肯出錢給我瞧病,村裡人知道了會說他們不慈,理會站在咱們這邊。可現在這個時候爹提出分家,若我真有個三長兩短那不好說,可我現在啥事沒有,咱們占不住理,村裡人知道了只會說爹不孝,罵娘不賢,背後指著咱們脊梁骨罵。」


  「哼,挨罵就挨罵,只要咱自個兒把日子過好了,管別人說什麼呢!」趙三娘滿不在乎地說道。


  趙四娘差點就要為趙三娘擊掌叫好,「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這麼有哲理的話居然從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嘴裡說了出來。姐,你杠杠的。


  可惜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趙四娘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就算咱不怕被人家說,爺也是絕對不會答應的。」


  趙永忠得到小閨女的支持,又恢復了生氣,哄趙三娘道:「是呀,你爺捨不得咱的,是不會答應的。」


  「爺是捨不得咱們。」趙四娘點點頭,一臉贊同道:「家裡有二十畝地,可真正下地的只有咱爺、咱爹和四叔三個壯勞力,少了咱爹哪兒忙得過來,不得花錢僱人。而且咱爹還能在農閑的時候打零工賺錢,這可比請個長工划算多了。外帶咱娘裡外也是個幹活能手,養豬餵雞也能給家裡帶來不少進項。還有哥哥和姐姐年紀雖小,卻都是勤快人,也能給家裡干不少活。與其花錢去請外人,倒不如賞咱們口飯吃給家裡做牛做馬,這麼划算的買賣,老趙家怎麼捨得丟掉不幹!」


  趙永忠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同盟,原本不停地在一旁附和,可這話怎麼越聽越不對勁兒呢,聽到最後一口濁氣哽在喉嚨里。他不禁想問:四娘呀,你這到底是要分家呢,還是不分家呢?不帶你這麼坑爹的呀!


  其他人也很疑惑,都迷惘地看著趙四娘,等著她說下文。


  「這個家是一定要分的,但現在不合適也做不到。」看到趙永忠一臉失望,安慰他道:「爹,常言道:『樹大分枝,兒大分家。』誰也不能一輩子靠著爹娘過活不是?就連咱村深受敬重的里正,他們家不也分了家?更何況等到大郎哥出人頭地了,這家就算你不想分,二伯他也會把我們給踢出來的。」


  前面聽著還覺得挺熨帖的,怎麼後面這麼膈應人呢?趙永忠一臉鬱悶。


  原來妹妹的心還是向這咱這邊的,趙三娘稍稍消了氣,問道:「現在不能分,那要等到啥時候?合著咱就是給他老趙家做牛做馬的命,只能坐等大郎哥出息后被踢出來?」


  「等到時機成熟。」趙四娘見趙三娘翻了個白眼,一副你說了等於沒說的表情,接著道:「現在不能分家,但這債肯定還要我們背。就算我們肯等,人家債主不肯等呀!」


  眾人奇道,債主不就那三位,都不是蠻不講理的主兒呀?


  趙四娘淡淡一笑,如此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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