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人不可貌相
言清歌臉上的笑意漸漸退去,露出些許尷尬的表情。
睿王和煜王及煜王妃之間的那些恩恩怨怨,她亦有所耳聞,此時見睿王明顯一副找茬的模樣,不由心裡捏了把冷汗。
她微微轉了頭,目光暗暗朝公儀音和秦默瞥去。
卻見二人一臉清冷的神情,似乎並未因睿王的到來而感到吃驚。
秦默抬眼,眼底微光稍泯,用一種寡淡的目光睨著宇文淵。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言清歌能感到有明顯的火花碰撞迸出,眼皮子不由一跳。
兩人不會在這裡打起來吧?
心裡剛閃過這個念頭,卻見秦默微勾了唇角,聲音涼淡如拂過而過的北風,緩緩吐出幾個字,「這裡有人坐。」眼底的溫度似比周身的氣溫還要冷。
宇文淵臉色一黑,聲音沉得能滴出墨來,「誰?」
他本以為自己好聲好氣地想詢,又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秦默定然不會拒絕他,卻不想他卻如此不留情面。
秦默還未出聲,宇文淵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熟悉卻刺耳的聲音。
「我。」
言清歌心中一跳,抬起眼帘朝說話之人望去。
宇文淵亦是轉了身,對來人怒目而視。
只見宇文澈已經換了一聲墨色騎裝,長眉微挑,眼中帶了些許挑釁之意,曳了眼角看著宇文淵。
見宇文淵看過來,宇文澈勾起一抹佻達的笑意,雙手一攤,「抱歉啊三皇兄,皇兄身邊的這個位子我早就預定了,三皇兄還是另外找地方坐吧。」
說著,也不看宇文淵黑沉如墨的臉色,徑直一掀袍角,在秦默身邊坐了下來。
一落座,他又抬了頭,目光在宇文淵身後垂首斂目而立的碧舒身上一打轉,輕「呵」一聲,慵懶開口道,「三皇兄這個侍女看著有幾分面熟,我記得是叫碧舒罷?」
聽到自己名字,碧舒神情未變,微微朝宇文澈一福身,「碧舒見過靖王殿下。」
「嗯。」宇文澈煞有介事地一點頭,緊緊盯著碧舒,「抬起頭來讓本王瞧瞧。」
宇文淵沒有出聲,碧舒心中雖不情願,卻也只好緩緩抬了頭。
宇文澈唇角噙著一抹捉摸不透的笑意,透亮的目光在碧舒面上又是一番流轉,眸底似有琉璃光亮透出,「真是個標緻的人兒。」說到這裡,他微微拉長了聲音,「難怪三皇兄走到哪裡都要帶著你。」
聽到宇文澈這意有所指的話,宇文淵犀利的目光往他面上一瞟。
宇文澈卻是揚了唇,朝他露出一個璀璨的笑意,彷彿沒有看到宇文淵眼中的陰鷙。
知道他有意惹怒自己,宇文淵暗暗運氣壓下心中的狂躁,陰冷的目光在秦默面上一掃,很快停留在公儀音面上。
他定定地看了公儀音一瞬,緩緩開口道,「本想來恭喜煜王妃懷孕之喜,不過現在看來,這裡似乎並不歡迎本王。既如此,本王還是不要在這裡礙眼了。」
宇文淵說完便垂了頭,如毒蛇吐信一般寒涼的眸光在公儀音微隆的腹部一頓,冷「哼」一聲,轉身拂袖離去。
碧舒忙加快步伐跟上,臨走時,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公儀音面上一劃。
公儀音抬眸,目光定在宇文淵和碧舒疾步離去的背影之上,心緒轉得飛快。
這個碧舒,實在不是個善類。
看來……自己得找個機會「結果」了她才是,不然,無論如何也不會安心。
宇文淵和碧舒一走,宇文澈抬頭朝秦默和公儀音露齒一笑,面上露出幾分自得的神色,「怎麼樣皇兄?多虧我來得是時候吧?」
秦默覷他一眼,似笑非笑地點點頭,眼中卻似含著別的深意。
宇文淵眉頭一皺,剛要發問,卻突然覺得脖子上一涼。轉頭一看,卻見言清歌正對著他怒目而視,不知為何,心中一虛。
方才他跟碧舒說得那幾句話,不過是想膈應膈應宇文淵而已,誰知道這姑奶奶卻聽到了心裡去。他心中發虛,面上卻偏不認慫,輕咳一聲給自己壯了壯膽,裝作若無其事地朝言清歌看去,硬著嗓音道,「你看我作甚?」
言清歌冷哼一聲,「靖王殿下可真是見一個愛一個,怎麼?這會又看上你皇兄的侍女了?」
「什麼叫見一個愛一個?我見誰了?愛誰了?」宇文澈眉梢一揚,不甘示弱地瞪著言清歌。
言清歌被他一嗆,似想到了什麼,臉刷地一下湧上大片紅霞。
一側的宇文瀟本來只是在靜靜看戲,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漆黑的眸子一轉,輕捂著嘴笑了起來,靈動的目光還有意無意地往言清歌面上瞟去。
被她這麼一看,言清歌的臉色變得更紅了。
宇文澈愣愣地看著她二人的反應,忽然眸中一抹亮色閃過,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耳根處浮現出一絲不自然的潮紅。
公儀音看著宇文澈和言清歌羞澀和不自知的模樣,眼中也閃過一絲笑意,看著宇文澈打趣道,「阿澈,要不我同你換個位置吧?」
「不要!」公儀音話音剛落,言清歌和宇文澈同時叫出了聲。見自己與對方如此異口同聲,似乎又有幾分懊惱,互瞪一眼,便別了頭,誰都不再理對方。
公儀音輕笑兩聲,剛要說話,餘光卻瞟見入口處一陣騷動。
轉頭一瞧,原來是炎帝、元皇后和皇貴妃在宮婢內侍的簇擁下過來了,遂收了心思,沒有再說話。
帝后和皇貴妃三人落了座,炎帝見眾人都來得差不多了,便對著身後侯立著的內侍遞了個顏色。
內侍會意,朝炎帝一鞠躬,轉身看向最高處的兩名內侍,那裡,豎著一面大鼓。
兩名內侍一點頭,揚起鼓椎在鼓上一敲。
渾厚的鼓聲頓時響徹在草原上空,原本還有些竊竊私語的人群隨著鼓聲落定也跟著安靜下來,安靜地等著比賽的開始。
方才那內侍神情肅穆地開了口,「比賽現在開始!」
他一開口,公儀音不由微微一驚。因為這內侍看上去其貌不揚,聲音確實務必渾厚,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一看便是個功力深厚的練家子。
似乎感受到公儀音的吃驚,身側的言清歌主動開口解釋道,「這位是皇上貼身伺候的陳公公,是個大內高手。」
果然!
公儀音恍然地點了點頭,聽內侍繼續往下說。
「第一輪,箭術馬術比賽,男子組。第一組上場的有……」內侍緩緩念出了十個人的名字,公儀音看到他話音一落,高台上坐著的觀眾中便有人站了起來,想來是第一組上場之人。
「對了阿默,你方才的比賽規則似乎還沒有說完?」她想起方才秦默因言清歌過來而沒有說完的話,抬頭看向他問道。
秦默點點頭,「方才我所說的是第一輪的比賽。第一部分比賽結束后,男女各決出前二十名優勝者。這四十名優勝者才有資格進入第二輪的比賽。」
「第二輪比賽是什麼?」
秦默抬目遠眺,目光落在遠處樹木蔽天的密林中,「第二輪,是狩獵比賽。林中會放入各種野生動物,兩個時辰之內,獵得最多野生動物的一男一女獲勝。」
原來現在進行的第一輪比賽只是個資格賽。
方才那內侍念的十個名字公儀音並不認識,所以注意力也沒有放到賽場上,而是不動聲色地四下打量著。
在高台上掃視一圈,忽然看到一人,目光不由定格住。
那是已經換了一身窄袖騎裝的裴雪沁,看這樣子,她待會也要上場?
公儀音微眯了眼眸,不動聲色地覷著她面上神情。裴雪沁正坐在八賢王身邊,眉目彎彎,似在和八賢王談笑著什麼。眼中一派澄澈,完全洗去了公儀音在冀州和明月夜見到她是的風塵氣,恍如一個純真不過的少女,讓人心生憐惜之情。
公儀音不由慨嘆一聲。
怪道裴雪沁能將各種男人迷得團團轉,就她這樣千面風姿萬種風情的模樣,男人不動心才怪。可惜對於她曾經在南齊出現過的事她並未掌握證據,否則真想將裴雪沁臉上那偽善的面具給扒拉下來。
想想她,想想碧舒,公儀音不由一陣頭疼。
這時,裴雪沁似乎感到有人在看她,頭一轉,目光朝這邊掃來。公儀音忙收回目光,假意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餘光瞟到裴雪沁的目光似乎在這一塊轉了片刻方才收回。
剛待舒口氣,聽得言清歌身側的宇文瀟嘟嘟囔囔開口道,「那個裴雪沁方才幹嘛看我們這邊?」
「有嗎?我怎麼沒發覺?」言清歌語帶驚奇,「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我怎麼會看錯?」宇文瀟抱怨一聲,「我分明看得清清楚楚。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她有些不安好心。」宇文瀟同言清歌說著,聲音中帶了几絲義憤填膺之色。
言清歌笑笑,打趣道,「你啊,分明是想多了。」
「我才沒有想多呢!」宇文瀟不服地辯解道,「你想啊,她說什麼前兩年一直在外遊歷山水。她一個女孩子,幹嘛要給自己找這種苦吃。而且,她忽然又在昭都冒了出來又是為何?不是說昭都是她的傷心之地嗎?既然如此,她隨便找個小鎮定居下來便是,為何非得要回昭都?」
聽到宇文瀟這話,公儀音竟然生出几絲贊同的感覺。
原本她以為宇文瀟只是個被父母親寵壞了有些驕矜持的還未長大的孩子,所以還頗有些好奇,為何言清歌能跟她玩到一處去,現在看來,竟是自己小瞧了她。宇文瀟方才這番話,有理有據,看到了問題表明更深層次的問題。
不過想想也是,在皇宮中長大的人,有幾個是真的單純無腦的?更何況她母妃早逝,雖然由皇后親自撫養長大,但到底是寄人籬下。若當真是無腦之人,又怎能安安穩穩活到現在還頗受帝后寵愛?
現在想來,也只有公儀楚那種被皇后完完全全護在羽翼之下的人才會那般天真而愚蠢吧。
她腦中飛快地轉動著,一旁的言清歌聽了宇文瀟那番話也開了口。
「阿瀟你的意思是?」
見言清歌開始重視起自己的分析,宇文瀟言語中愈髮帶了幾分篤定,說話語速也快了起來,「更為可疑的是,她是怎麼攀上八皇叔的?你想,八皇叔是北魏第一痴情之人,又是認的她為義女,顯然不是因為她那張漂亮的臉蛋。那麼,這其中是不是隱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她是不是在利用八皇叔籌謀著什麼?」
「你這麼一說,似乎也有些道理。」言清歌放緩了語氣,若有所思道。
「這其中一定有問題!」宇文瀟說得斬釘截鐵,「你想想看,父皇一開始分明是不想答應八皇叔的請求,可為何八皇叔單獨同他說了幾句話后他就同意了?八皇叔跟父皇究竟說了什麼,竟讓父皇這麼痛快便改變了主意?」
得到言清歌的肯定,宇文瀟越說越篤定,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言清歌沉吟片刻,有些頹敗地嘆口氣道,「我實在想不出端敏郡主做這些的企圖是什麼?」
宇文瀟似乎翻了個白眼,語帶不屑道,「什麼端敏郡主,不過是個來路不明的女人罷了!」
言清歌頓了頓,眸光似乎往公儀音處瞟了一瞟,壓低了嗓音道,「阿瀟,這個裴雪沁也就罷了,正如你所說,她身上的確有些值得懷疑的地方,你不承認她的身份我倒可以理解。可是你為何要甩臉色給煜王妃瞧?」
雖然言清歌是坐在公儀音的身旁一個位子,但高台上坐著的都是一些達官貴人,位子與位子之前自然不可能隔得太緊密。言清歌以為自己壓低了嗓音公儀音便聽不見了,不曾想公儀音自從休息了百里行札記中一些基本的修生養息的內功功法之後,愈發耳聰目明起來。這麼短短一段距離,完全難不倒她。
不妨言清歌突然提到公儀音的名字,宇文瀟微愣,有些心虛地看了公儀音一眼,嘴裡嘟噥了一句什麼。
不光公儀音,連坐在她旁邊的言清歌似乎也沒聽清,追問了一句,「你說什麼?」
宇文瀟卻是清了清嗓子,說起了旁的話題,「我看靖王同她關係挺好的,你不吃醋嗎?」
言清歌怔了一怔,半晌才不自然地回道,「煜王妃是他的皇嫂,我有什麼好吃醋的?」
宇文瀟卻是一哼,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小姑娘家被寵壞的蠻橫,「你不吃醋,我卻是看到她那張漂亮到過分的臉蛋就有些來氣。你看看她,才來北魏多久,先是靖王,再是睿王,指不不定要勾引多少男子。若不是南齊已經覆滅了,我真想懷疑她來北魏的目的。」
聽了她這話,公儀音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便感到身側的秦默周身一冷。她抬眼朝秦默一看,卻見秦默眸底湧上一絲森冷。
是了,自己都能聽到言清歌和宇文瀟的談話,秦默怎麼會聽不到?
她伸手握住秦默的手,朝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生氣。
宇文瀟在她心中,充其量不過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掀不起什麼風浪來的,沒有必要為了她而生氣。
見公儀音一臉恬淡閑適的模樣,似並未將宇文瀟方才的話放在心上,秦默微微抿了抿唇,也反手握了握公儀音的掌心。
公儀音朝秦默笑笑,依舊凝神聽起身旁的對話來。
方才因關注秦默,公儀音錯過了言清歌的回話,只聽得宇文瀟接著道,「我哪有胡說?你難道沒看出三皇兄看向她時那不一樣的眼神嗎?放在在午宴上,三皇兄聽到她懷孕時,臉都綠了。要說三皇兄對她沒什麼想法,我才不信呢!」
言清歌卻是沒有立馬接話,沉默了一瞬,忽然狐疑地開口道,「阿瀟,你之所以對煜王妃這麼大的意見,該不會……是因為我那日同你說的那句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