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決裂

  她的話音一落,公儀音清晰地看到薛靜儀眼底涼淡的神情寸寸碎裂,最後只剩下鋪天蓋地的蒼涼和頹敗。


  薛靜儀顫抖著雙唇,寒涼的目光緊緊定在公儀音面上,沙啞著嗓音不可置通道,「你……你方才說什麼?」


  事已至此,公儀音只能當做不知道薛靜儀對秦肅的那些情愫,勾起嘴唇笑了一笑,「父皇昨日給阿染和五兄賜婚了呀,所以阿染今日過來,並不奇怪呀?」


  公儀音知道自己現在面上的表情一定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這種明澈的天真和純粹,其實更傷人,可是……她只能當做不知。


  薛靜儀和蕭染當中,總要傷一個,她既然選擇了蕭染,就只能放棄考慮薛靜儀的感受。


  聽得公儀音清晰的話語一字一句地吐出,薛靜儀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她踉蹌著退後幾步,眼中帶著慘烈的神色。


  「不……不可能……」她緊緊盯著公儀音的眼眸,終於壓抑著吐出了這幾個字。


  見到她這幅傷心欲絕的模樣,公儀音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她並沒想到,薛靜儀竟然對秦肅用情如此之深,深到聽到他的婚訊時,眼底便再無光芒,彷彿深不見底的黑洞,吞噬了她的一切喜怒哀樂。


  這時,一直沉默著的蕭染卻忽然開了口,「是真的。」她的聲音平靜得沒有起一絲波瀾,似乎不帶感情,可公儀音還是從她的瞳孔深處,看出了淺淡的不忍。


  蕭染到底心善。


  她不忍傷害薛靜儀,卻也更不想讓公儀音一直替她背鍋。她同公儀音一樣,如果要在薛靜儀和公儀音之間兩者選一,她選的,自然也是公儀音。


  聽到蕭染的聲音,原本有些怔忡的薛靜儀卻似突然反應過來一般,猛地抬頭,通紅含煞的眸子直直盯在蕭染的面上,似乎想將她的面容剜出一個洞來。


  那目光中,有著深深的憎恨,便是公儀音看著,也忍不住打了寒顫。


  「主上為什麼會給你和義兄賜婚?」薛靜儀的目光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緊緊黏在薛靜儀的面上,眼神空洞得沒有一絲色彩,說出來的聲音,也冷得像是從九泉之下爬上來的厲鬼一般。


  明明五月的盛夏,公儀音卻覺得周身一陣寒氣湧上。


  蕭染身子一顫,很快調整了情緒,保持著聲音的平穩,看向薛靜儀一字一頓道,「主上本想將靜和宗姬賜婚給阿肅,可阿肅說,他喜歡的人是我,所以主上便轉而給我們倆賜婚了。」她的聲線帶了絲清冷,如同三月清晨薄寒的天氣,沒有帶一絲主觀情感,這也是為了不刺激到薛靜儀。


  她陳述的是客觀事實,用的也是平靜的語氣,可聽在薛靜儀的耳朵里,卻如同在她原本就空洞的心裡又狠狠地插了一道刀,鮮血淋漓。


  薛靜儀獃獃地看著蕭染,眼中通紅如血,腦子裡不斷迴響著方才蕭染說的話。


  阿肅說,他喜歡的人是我……


  她親親熱熱地叫他阿肅,她說義兄喜歡的人是她……


  為什麼?

  為什麼?!


  明明自己才是最先認識義兄的那一個,明明她跟義兄才不過見了幾次面,為何義兄會喜歡上她?!

  薛靜儀覺得自己的頭都快要炸裂開來了。


  她雙手抱住頭,無力地蹲了下來,面上是痛苦之色。


  蕭染一見,不由嚇了一跳,下意識出聲問道,「靜儀,你……你沒事吧?」說著,將手伸到薛靜儀面前想看看她的情況。


  卻只聽得「啪」的一聲,蕭染伸出去的手被薛靜儀「啪」的一下打開了,蕭染不妨,身子朝後仰,幸好公儀音眼明手快,上前兩步扶住了她,才使得蕭染不至於跌倒在地。


  公儀音瞥一眼蕭染的手背,見已經被薛靜儀打出了通紅一塊,足以見得她方才用了多大的力氣,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沉了聲音道,「靜儀,有話好好說,幹嘛要打人?!」


  薛靜儀猛地抬了頭,充滿戾氣的目光在公儀音和蕭染面上一轉,恨恨道,「我不需要她來假惺惺的裝好人!」


  見薛靜儀這樣一副全世界都欠了她的模樣,公儀音終於來了些氣,盯著薛靜儀道,「靜儀,感情本就是你情我願之事,你和五兄本就是以兄妹相稱,又何必徒生妄念?!」


  薛靜儀身子一顫,在身後跟著的采月采星的攙扶下慢慢起身,空洞無神的目光落在公儀音清澈中帶了些許犀利的眼眸中,忽然自嘲地笑一聲,「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她又是乾笑兩聲,語氣中帶了淡淡的譏諷,「是啊,這世上有什麼能瞞得過你的呢?!你可是赫赫有名的重華帝姬啊,斷案如神,料事如神,你能查清楚誰殺了我父親,對我的這些小心思自然也早就看清了不是?!」


  她的目光猛地又轉向蕭染,語帶控訴道,「那她呢?你也早就發現了她對義兄的心思了對不對?可嘆我還一直蒙在鼓裡,以為你們是真心為我好的。我真是太天真了,怎麼就不仔細想一想,為何你們每次來我府上的時候,總能碰上義兄?你們分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如果說方才公儀音還帶著些恨鐵不成鋼的惱怒,這會便只剩下滿滿的心寒了。


  誠然,在蕭肅的問題上,她的確選擇了幫蕭染,但是從始至終她對薛靜儀的心,沒有半分是虛假的,包括從一開始她們因常夫人和蕭染而認識,但薛府突遭巨變,她都是打心眼裡心疼這個外表柔弱內心堅強的女子的,也一直在不遺餘力地想幫助她。


  可現在她卻說,當初她們的那些好心,其實都是另有目的,這讓公儀音如何不心寒。心中對薛靜儀僅剩的那幾分情意,也因為她的這番話而寸寸燒成了灰燼。


  這世上最傷人的,抵不過言語二字。


  想到這裡,公儀音不再有任何顧念,冷冷地盯著薛靜儀道,「你若是這般想得,就當我和阿染從前對你的心都白費了。至於五兄,他和阿染的婚約已定,你便是再不滿,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了。只希望你日後能好自為之才是!」


  說完這話,她再也不看薛靜儀,拉過蕭染道,「阿染,我們走吧。」


  蕭染點點頭,跟著公儀音離去。


  轉身的瞬間,她看到薛靜儀原本故作從容堅強的面容上,終於被撕開了斗大的口子,一寸一寸,皸裂成灰。


  再見,薛靜儀。


  蕭染在心中默念一句,終於不再留念,跟在公儀音身後,大步離去。


  因著方才薛靜儀之事,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誰也沒有說話,只漫無目的的走著。還是公儀音先回了神,見她們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鬧市,收拾好情緒看向蕭染道,「阿染,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坐?」


  蕭染點點頭,抬頭見對面便是一家茶樓,便伸手指了指道,「去那間茶樓坐坐如何。」


  公儀音應了,同蕭染一道走了進去。


  兩人叫小二開了間雅間,從從容容地坐了下來。


  小二很快將茶上了來,行禮后又知趣地退了下去。


  公儀音看一眼蕭染面上略帶苦澀的神情,出聲寬慰道,「阿染,方才她的話,你也別太放在心上了,愛情總是讓人盲目而衝動的。」


  蕭染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方才還要多謝你替我解圍了。」


  「阿染又何必同我這般客氣?我也是看不過眼了,不想她竟然偏執成了這個樣子。」公儀音心中唏噓,目光落在手中的青釉色杯盞上。


  蕭染又何曾不是心有戚戚呢?畢竟都是曾經要好的朋友,如今反目成仇到了這個地步,說不心痛那是假的。


  兩人心思各異地沉默了一會,公儀音想起方才就想問蕭染的一事,沉沉開口道,「對了阿染,你昨日回去,家中長輩沒有為難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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