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獨處
公儀音走到他身側,低低說了幾句話。秦默聽了,側目睨一眼公儀音,眼中有流光閃爍,唇角的寵溺笑意愈發得深了。
公儀音說完,抬了頭看著秦默,眼中一抹狡黠,「如何?」
秦默輕嘆一口氣,狀似無奈道,「你的事,我哪有不允的?走吧。」說著,牽起公儀音的手往鋪子外頭走去。莫子笙和其他侍衛不知他們意欲何為,正躊躇要不要跟上去,卻見秦默轉頭吩咐道,「你們在這裡候著便是。」
黃昏的夕陽正好,斜暉脈脈,金光燦燦,如細碎的金子一般灑在地上。錢金周身也被鍍上一層耀眼的景色,卻愈發顯得他的臉部腫脹,難以入眼。
錢金臉此時正朝下,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全身都難受得緊,屁股疼,腰疼,臉上也疼,便是吸口氣,嘴角和鼻子也疼得厲害。
正昏昏沉沉間,忽然見到一雙綴東珠綉雲紋的精緻鞋履出現在自己朦朧的視線內。
他費力地睜開腫得成一條線的眼睛,慢慢地抬頭,順著那雙鞋履朝上望去。目光順著飄然的裙擺,到纖細的腰肢,最後終於看到了一張天仙般貌美的容顏。
美得清冷,美得動人心魄。
儘管身上還痛著,可看著這樣的容顏,錢金還是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張大嘴想說些什麼,卻聽得自己的聲音嘶啞低沉,如破銅鑼一般難聽。
饒是如此,他還是拼盡全力看向公儀音道,「美人兒是來看……」
話音未落,只覺眼前一道寒光閃過,又有淡淡的幽香襲來,如煙似霧般繚繞在他的鼻端,正心猿意馬想入非非之際,忽然覺得舌尖一痛,似乎被什麼尖銳的東西刺到了一般。
他下意識抬手去摸自己的舌尖。
只是手腕似乎在方才的打鬥被折斷了,抬一下就疼一下,折騰了半天才勉強抬到胸口處。剛要咬咬牙再接再厲,卻又感到一道勁風迎面襲來,帶著冷冽和肅殺之意,讓他的眼珠子彷彿在這一刻都凍住了,全身不敢動彈半分。
心裡頭一陣恐怖襲來。
他費力地轉動著眼珠子面前的兩人看去,卻見兩人已然轉了身,只剩下兩個飄然若仙的身姿越行越遠,大袖翩然間,他的眼前景象愈加模糊起來。
錢金下意識就要出聲喚住他們。
不想,他此時卻突然覺得自己嘴裡似被什麼堵住了一般,破銅鑼般的嗓子發出的聲音盡數堵在了口中,竟發不出聲。
他一急,忙費力地轉動著舌頭,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舌頭突然間腫脹得厲害,如同被蜜蜂蟄過一般,又腫又大,致使他發出的聲音含糊不清,只能聽見「哼哼唧唧」的音節。
錢金眼底升起巨大的恐懼,抬頭朝已快消失不見的那兩個身影絕望地瞄一眼,心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他們……他們方才對自己做了什麼?!
秦默和公儀音重新往店內走去,秦默將收在袖中的手在公儀音面前攤開,含笑道,「阿音,你的東西。」
手掌中赫然躺著一根閃閃發光的銀針。
原來,方才公儀音正是用這根銀針神不知鬼不覺地刺中了錢金舌頭上的穴位,導致他舌頭很快腫脹如饅頭,段時間內無法再正常說話。
他那麼聒噪,便讓他嘗嘗失聲的滋味好了!
而為了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讓錢金愈發恐懼,公儀音方才才央了秦默用內力將銀針從錢金舌尖上收回。
見計謀得逞,公儀音「嘻嘻」一笑,將銀針從秦默的掌中取回,復又收到了腰間特製的腰封上。
外面街道上圍觀的人群越聚越多,錢金帶來的那些家僕也漸漸醒轉,抬頭一瞧錢金正不省人事地趴在地上,被打得面目全非,心中驚駭,哪裡還敢來找唐謙和公儀音秦默他們的麻煩,忙不迭招呼著還能動的家僕上前,將動彈不得的錢金趕緊抬回了錢府。
又鬧了一會,外頭圍觀的人群方才散了。
這時,店裡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唐謙領著所有的小二,朝公儀音和秦默排成排,整整齊齊行了個大禮,嘴裡感恩戴德道,「多謝郎君和女郎屢次出手相助,小的們無以為報。」
公儀音淡淡一笑,叫他們不必放在心上。
唐謙又道,「如今已是酉時,幾位不如在店裡用過飯再回去如何?」
既然唐謙盛情相邀,公儀音和秦默也不推辭,在酒香十里用過晚飯方才回唐府。
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早,因在外到底不比在帝姬府中舒適,公儀音早早便醒了過來。轉頭一瞧,秦默卻已經不在榻上了。
她抬眼瞧一眼窗外的天色,估摸著時辰也不早了,遂掀開被褥坐了起來。
「阿靈!阿素!」
聽到她的呼喚,門外的阿靈阿素應聲而入,手中拿著梳洗的工具,看著公儀音笑笑道,「殿下醒來啦。」
「九郎呢?」公儀音從榻上走了下來。
「九郎也剛起,這會似乎在前頭在同侍衛們商量事情。」
公儀音「哦」了一聲,接過阿素竹鹽和杯子漱起口,又潔了面漱好口,也不停留,帶著阿靈和阿素徑直去了前院。
來到侍衛們住的院子,正好看到秦默站在院子里同幾名侍衛說著什麼,見公儀音過來,他又囑咐了兩句便吩咐人散去。
「阿音,昨夜睡得可還好?」秦默向公儀音迎過來,眉目繾綣,語聲溫柔。
公儀音點點頭笑道,「還可以。」又看一眼四下散去的侍衛們,好奇道,「阿默方才同他們在說什麼呢?」
「早上接到阿井和阿柳傳來的消息,他們已經帶了平陽縣縣令在路上了,午時左右便能到平遙鎮。」
公儀音知道秦默他們有自己傳遞信息的方式,聞言也沒多問,點點頭問起另外一件事,「天水郡那邊可派了人去知會一聲?」
「無妨。」秦默示意她不用擔心,「我們如今不過在此耽擱了一天,後面的路程行快些便是。」說完,又淺笑著道,「難得這會子些空閑功夫,我帶你去街上吃早飯吧。」
公儀音興奮地應了,同秦默兩人出了唐府往街上走去。
雖是清晨,平遙鎮卻已經開始熱鬧起來了。
街道上行人往來如織,兩旁的吆喝聲也是絡繹不絕。溫柔的朝陽灑在青石板鋪成的道路上,繪出一個個奇妙的光斑。
兩人隨便找了個街旁的麵攤坐下,點了兩碗招牌的雪菜肉絲麵。
老闆應一聲,自去準備了。
很快,兩碗冒著熱氣的面便被端到了公儀音和秦默面前的長几上。素色的粗瓷大碗盛著熱氣騰騰的面,拙樸中自有幾分意趣,又有香味撲鼻而來,讓公儀音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銀絲似的麵條盛在大海碗里,根根分明,看上去爽利可口。麵湯四周浮了一圈翠色的雪菜,切成絲兒的肉上綴著蔥綠的蔥花,再澆上透明的熱油,直教人食指大動。
公儀音早已被著香味勾得飢腸轆轆起來,看向秦默燦然一笑道,「阿默,我開動了!」說著,急急忙忙拿起竹筷夾了一小筷面,細細吹了吹,迫不及待地放入嘴中。
入口清香爽滑,麵條的勁道配上肉絲的鮮美,口腔中的每個味蕾都似被調動了起來。
「好吃!」公儀音一口下肚,忍不住出聲讚歎。
說著,也顧不上秦默,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雖然嘴饞,但公儀音骨子裡還帶著皇族的清貴之氣,吃相十分文雅,舉手投足間體現出良好的教養,又兼眉目勝雪,容光照人,便是簡簡單單地吃個面,也眾人眼裡也成了一幅淡雅的水墨畫。
這麼一來,不管是麵攤上原本在吃面的客人,還是偶然經過麵攤的行人,都忍不住停手駐足朝公儀音看來。
見公儀音吃得如此香甜而好看,眾人只當她面前的面是什麼山珍海味一般,紛紛涌了過來,一時間,小小的麵攤變得門庭若市起來。
公儀音原本沉浸在面的香濃當中,並沒有注意周圍發生了什麼。吃到一半時才突然覺得四周的聲音大了許多,抬目四下一瞧,不由嚇了一跳。
原本空了一半的小麵攤居然這麼快就坐滿了人,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除了公儀音和秦默這一席只他們二人坐著,其他席位卻是一點空隙也無了。
大家雖然吃著面,*辣的目光卻是不停地朝他們這邊梭來。
一半是看她,還有一半,自然是看她身邊同樣眉目清雅雋永的秦默了。
秦默此時已經吃完了面,正溫柔地凝視著公儀音,眼中帶著淡淡的笑意。真真是陌上人獨立,公子世無雙啊。
那些個年輕的女郎們那哪裡還顧得上吃面,只一雙眼睛不斷往秦默面上飛去,臉上一片酡紅之色。
秦默是被人看慣了的,並不將這些目光放在心上,只目不轉睛地瞧著公儀音。見她吃得急,額上已滲出了密密的汗珠,陽光下泛著晶瑩的光澤。秦默不由勾唇一笑,一面溫聲道,「阿音,你吃慢些。」一面從袖中掏出一方精緻的素色錦帕,溫柔地伸手替公儀音擦去額上汗漬。
周圍響起一片倒吸涼氣之聲。
那些目不轉睛看著秦默的年輕女郎們幾欲溺死在秦默看著公儀音的眼神里。如果這位郎君能看自己一眼,自己便是折壽十年也願意啊!
女郎們心中蠢蠢欲動,公儀音這邊卻已吃完了飯。
她有些心悸地瞟一眼四周如狼似虎的眼神,眸光轉向秦默,壓低了聲音道,「阿默,我們回去吧,這些人的眼神太恐怖了……簡直像要把我們拆骨入腹一般。」
原也不怪這些平遙鎮的百姓。
平遙鎮不過一個小鎮子,哪裡見過這麼出色的人物?自然就新奇了些。更何況公儀音和秦默的容貌氣度,便是放在建鄴也是拔尖的,在這裡自然就更稀奇了。
秦默看著公儀音的表情,低低輕笑一聲道,「吃飽了?」
公儀音點點頭,眸色亮晶晶的,彷彿落滿清澈朝露,「飽了。」
「那便回去吧。」秦默對公儀音向來是有求必應。站起來將一弔五銖錢放在几上,對著老闆淡淡喚了聲,「老闆,結賬。」
說罷,牽著公儀音站了起來。
許是秦默身上的氣勢太過疏離淡漠,圍觀的人群竟忍不住讓了條道出來。這時,有人認出了他們便是昨日將錢金打得屁滾尿流的人,一時間愈加生奇,竊竊私語之聲也漸漸大了起來。
公儀音聽得分明,見人堆里的流言越傳越離譜,忍不住在心中偷笑一聲。
見公儀音心情不錯,秦默也忍不住彎了嘴角。
回到唐府,剛歇了沒多久,前院便有人來報,說是阿井和阿柳帶著平陽縣縣令已經到了,正在前院候著。
公儀音秀眉一挑,微有些驚奇。
早上聽秦默說他們午時才能到,現在不過剛到巳時,他們怎麼就到了?想來路上一定馬不停蹄地往回趕吧?
不過眼下也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公儀音看向秦默,秦默點點頭,兩人很快到了前院。
白天的時候若沒有特殊情況,唐謙一般都是要去酒香十里的,至於唐夫人,向來都是待在後院照顧唐影萱,所以前院一般就只那兩個婆子看著。她們得了唐謙的囑咐,只老老實實守著府門,也不多問,沒事的時候就待在自己的小院里。因此這麼一來,前院一般就只公儀音和秦默的人。
兩人到前廳時,阿井和阿柳還有其他幾名侍衛都在院子里候著。
見到秦默和公儀音過來,幾人上前來見了禮。
「路上辛苦了。」秦默看向阿井和阿柳。
「不辛苦。」兩人異口同聲道,雖臉上有汗珠滲出,面上神色卻依舊精神飽滿。
「平陽縣縣令呢?」
「在廳里,笙閣主在招待著。」兩人看向前廳里道。
「好。你們先下去歇會。」秦默囑咐一聲,又掃了掃其他幾人,「你們也先去歇著吧,若有事會再去叫你們的。準備好,下午應該就要上路了。」
「是。」眾人齊聲應了,領命離去。
秦默便同公儀音一道邁進了前廳。
公儀音目光一掃,見廳內站著的人除了一襲墨藍色長衫的莫子笙外,便只有一位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了,背對他們而立,身上穿著褐色便服,面容看不這真切。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那中年男子和莫子笙同時轉頭看來。
「殿下,郎君。」見是他們倆,莫子笙迎上前來行了禮。
秦默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多禮,涼淡的眸光落在那中年男子身上,神情平靜而淡漠,卻讓那男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裡頭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忙不迭迎上來,跪在兩人面前行著大禮:
「下官岑軼見過殿下,見過駙馬。」
聽得岑軼這般稱呼自己和秦默,公儀音不由愣了一瞬。原本以為之前秦默所說以駙馬身份去請岑軼只是戲言,誰曾想到他竟真是以這個名頭去的?
唇角彎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看著地上的岑軼道,「岑縣令不必多禮,起來吧。」
待岑軼心神不定地站起來,公儀音又用漫不經心的語氣道,「我這次只是微服出來,我的身份這平遙鎮的人都不知道,岑縣令還請保密才是。」
岑軼原本還有些奇怪重華帝姬和駙馬竟然借住在這樣普通百姓的家裡,聽公儀音這麼一說倒也明白過來,忙不迭應了。
公儀音便不多說,只同秦默一道,走到上首的席位坐了。
沒有公儀音和秦默的吩咐,岑軼哪裡剛入席,只跟著朝前走了幾步,在廳內站定。
公儀音沒有即刻開口,只定定地打量著下手的岑軼。
見他額上有汗,眸光微閃,想來心中也有些惴惴,不明白自己為何突然派人叫他來這小小的平遙鎮。
公儀音有心給他個下馬威,也不急著說話,只用一種淡瞄的審視目光看著岑軼。
看了一會,岑軼果然有些忍不住了,朝公儀音又行了個禮,小心翼翼抬頭看著她,嘴裡試探著道,「不知殿下此次叫下官來平遙鎮,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下官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