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洗手做清粥
趙太醫點點頭,「噬心散之毒呈粉末狀,因而可以吸食,可以水服,亦可以直接刺入血液中。」
聽趙太醫之言,似乎與普通毒藥並無什麼兩樣,公儀音暗自思忖。
她轉頭看向秦默,想看看他是否有什麼問題要問,卻見他眉眼輕垂,似乎在凝神細思的模樣,便未出口打擾,只看向趙太醫道,「聽說趙太醫方才去長帝姬府了?」
趙太醫訕訕一笑,點了點頭。
「皇姑母怎麼了?」公儀音眨了眨眼睫,故作憂色,水靈靈的大眼撲閃撲閃閃爍著水光,看得趙太醫有些招架不住,撇開眼神道,「只是例行診脈而已。」
不知為何,被公儀音這麼一看,趙太醫突然有些心虛,不敢再同她對視。
公儀音輕輕一笑,「例行診脈?我記得我前天來太醫署時,趙太醫也去了長帝姬府。怎麼,趙太醫給皇姑母例行診脈的頻率竟這麼頻繁?」
趙太醫本就沒說實情,被公儀音這麼一反問,額上登時冒出豆大汗珠,他伸出袖子一抹,訕笑了兩聲,沒有作答。
公儀音眼波一轉,忽而語帶擔憂開口道,「趙太醫,你這麼頻繁出入長帝姬府,該不是皇姑母腹中胎兒出了什麼問題吧?」
趙太醫一聽,吃驚地抬頭看來,連連擺手否認道,「沒有什麼問題,沒有什麼問題……」話語未落,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只得趕緊捂住嘴,雙目躲閃不敢看公儀音。
「聽說皇姑母最近喜酸,該不會……皇姑母這胎,懷的是兒子吧?」公儀音笑嘻嘻問道,
趙太醫已經打定主意不再開口,只是訕訕地笑,看著公儀音,面上露出一副求饒的神情。
公儀音哪能這麼容易放棄,又道,「正好待會我要去皇姑母那兒,既然趙太醫不肯說,我就只好親自去問皇姑母了。不過,皇姑母懷孕的消息也沒同我說,我也是猜出來的。若是……」她頓了頓,唇角一勾,語氣愈發輕快,「皇姑母問我從何得知,我就只能把趙太醫的名字抬出來了。」
趙太醫一聽頓時慌了神,連聲道,「殿下,殿下,您這真是折煞老臣啊。」心裡頭叫苦不迭,長帝姬懷孕的消息,她千叮嚀萬囑咐自己不能泄露出去,若是被重華帝姬在長帝姬面前這麼一捅,以長帝姬的手段,自己日後還有安生日子嗎?
想到這,他愈發忐忑起來,抹了抹額上汗珠,結結巴巴道,「殿下,我說,我說,只求您別在長帝姬面前說是從我這得知的就成。」這麼多年,他也算是看著殿下長大的,知道她性子雖然頑皮了些,本性卻不壞,現下會這麼說,無非是好奇罷了。罷了,就算自己藏著不說,殿下有心,總能打探得到,自己又何必兩方都不討好?
見趙太醫鬆了口,公儀音得意一笑,墨瞳中閃過一抹靈動和狡黠,滿口答應,「這是自然,只要趙太醫同我仔細說說皇姑母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保證不會在她面前提起一個字。」
趙太醫嘆口氣,拿眼覷了靜默而立的秦默一眼。
公儀音會意,剛要開口示意趙太醫不用顧忌秦默,卻聽得秦默淡淡道,「殿下,我去外面等你。」有外人在時,他的神情是一貫清冷如水,襯著素色袍衫上綴著的天水碧方勝紋,愈發顯出神情的高潔和雅緻,倒讓趙太醫生了幾分愧色。
這麼風華高潔的秦九郎,自己怎麼還懷疑他會泄密呢?剛要開口挽留,秦默卻已抬步走出了裡間,大袖輕擺間揚起一陣細微的風,吹得趙太醫有片刻怔忡。
秦默走出房間,過了半晌,公儀音也獃獃轉回目光,迴轉神輕咳一聲。
趙太醫也驀然回了神,面露一絲尷尬之色,低了頭道,「殿下,長帝姬的確已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兩個月了?公儀音微微蹙了眉。
若往前推算時間,這孩子,該不會是溫良禹或是北羽的吧?
公儀音心中存了疑惑,不動聲色道,「胎兒怎麼樣?」
「長帝姬脈相正常,胎兒也挺穩,沒什麼大礙,請殿下放心。」趙太醫拱手道。
公儀音淺淺一笑,心中卻是懶憊。放心?她有什麼不放心的?長帝姬先前明明對容玦表現出一副情深不悔的模樣,卻一個接一個懷上別人的孩子,真是讓她不知該作何感想。
想了想,公儀音斟酌著開口試探道,「皇姑母對這個孩子,態度如何?」
趙太醫也是在宮裡待了許久的老人了,一聽公儀音這話,登時就明白過來她想問什麼,訕笑著同公儀音打馬虎眼,「長帝姬挺開心的。」
「是么?」公儀音尾音輕挑,語氣中帶了一絲不信任。她從床榻上站起來,若有所思地在趙太醫眼前踱了幾步,盯了他一瞬,很快轉開目光,狀似隨意地拂了拂自己衣袖上的摺痕,「我聽說,當年皇姑母生下初雲表姊時曾發過誓,此生再不要孩子。對於這個胎兒的到來,她真的,很開心?」最後很開心三個字,公儀音陡然加重了語氣。
感到撲面而來的氣息忽然變得凝重起來,趙太醫不由神情一凜,腦中忍不住泛起了疑惑。原本以為殿下不過是孩子心性,對新鮮事物感到好奇所以才會問起這事,只是現在看來,似乎並沒這麼簡單。
他若有所思地抬頭看一眼公儀音,卻見她正在似笑非笑地覷著她。眸光流轉的眼底籠一層薄薄霧氣,趙太醫不由驚覺,昔日那個眼神清朗性情單純的帝姬似乎……已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
這讓他有些心驚,又有些唏噓。
公儀音也不催,只是帶著淺淺笑意,雪眸微狹凝視著趙太醫。
趙太醫被她看得愈發沒了底,想了想,豁出去道,「殿下說得沒錯,長帝姬她……的確有些心煩……」
「但她還是讓你替她先保胎?」
趙太醫無奈地點了點頭。
公儀音微微沉吟,不想要這個孩子,卻還是讓太醫替她保胎,長帝姬心裡,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公儀音琢磨了一會也沒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先按下不提,等待會出去再找秦默問問。抬眼看向趙太醫,「我知道了。趙太醫,你放心,今日這事,我只當沒聽到過。」
趙太醫慌忙笑著謝過,「沒事的話,老臣先告退吧。」
「嗯,去吧,改日我若有不懂的藥理知識,再來找你。」
「是。」趙太醫應了,背起藥箱三步並作兩步走出了裡間。出門時,正好與立在外間的秦默擦身而過,秦默涼淡如墨的眼神在他面上一頓,很快收回,眸中落幽思點點。
趙太醫剛出門,公儀音便也從裡間走了出來,行到秦默面前站定,抬頭沖他笑了笑。
秦默溫柔回以一笑,「怎麼?問明白了?」
公儀音秀眉微揚,得意道,「當然,我公儀音出馬,還有搞不定的事嗎?」說著,將方才從趙太醫那裡打探到的消息同秦默複述了一遍。
「阿默,你說,長帝姬此舉,究竟是何用意?」她走到方才落座的席位前,伸手給自己斟了杯茶喝一口,看向秦默不解道。
秦默卻將手一伸,望著公儀音淡淡微笑,並不出聲。
公儀音獃獃地盯著他袖口的天水碧方勝紋看了半晌,忽然回了神,舉了舉手中的茶盞詫異道,「怎麼?你也要喝茶?」
秦默微微頷首。
公儀音未作他想,順手將手中的茶杯倒滿,走到他面前遞過去,「給你。」
秦默神色如常地接過茶盞,仰頭喝了一口,唇角在公儀音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勾出一個淺淡的弧度,眼中水波浮動了幾許。
公儀音沒有注意到他淺淺浮上來的笑意,只是獃獃地看著他握住茶盞的纖長手指,手指襯著茶盞上的黑釉陶紋,愈發顯得瑩白勾人。他仰頭的姿勢,微動的喉結,怎麼看怎麼優雅。明明只是個普通的喝茶動作,在秦默做來卻如行雲流水一般讓人賞心悅目。
見公儀音呆愣愣地看著自己,秦默低低一笑,低沉的聲音在公儀音耳邊緩緩綻開,「怎麼了?阿音這麼瞧著我作甚?」
公儀音被他的聲音拉回了現實,忙不迭搖搖頭道,「沒……沒什麼……」
明知道她是看自己看得出了神,秦默也不戳穿,看她一眼道,「走吧,回去吧。」
公儀音「嗯」一聲,快走兩步跟上了他的步伐。「阿默,你要回延尉寺嗎?」
「怎麼了?」秦默停了腳步,側頭看來,神情溫柔。
「那個……要不我們一起吃過飯了你再回去?」公儀音神情切切地看他一眼,又看一眼高懸的日頭,示意現在已經到飯點了。
「好。」秦默勾唇微微一笑,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子的另一側,「那邊太陽大,走我這邊。」又見她鼻尖微有汗水滲出,伸手掏出一方素白錦帕替公儀音擦了擦鼻尖,這才抬步道,「走吧,先出去。」
出了太醫署,兩人坐上車,秦默卻未急著吩咐子笙駕車,而是看向一旁雙手托腮伏在几上的公儀音道,「阿音,你想去哪裡吃?」
公儀音晃著腦袋,心裡盤算著。
向晚樓?唔,最近吃了幾次了,想換個胃口。
其他酒樓?她在外面吃飯的時候並不多,這會臨時一想,也想不出什麼計劃來。
思來想去也沒個定論,咂咂嘴看向秦默道,「好像沒什麼想吃的。」
見她這幅興緻缺缺的模樣,秦默笑容淡了淡,「怎麼?沒胃口?」說著,大手撫上她的額頭探了探,慢吞吞收回手道,「沒有發熱,應該沒有生病。可能是這段時間累著了。」他略帶憂色地看著公儀音,「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你好好歇會吧?」
「不要!」公儀音嘟了嘴,立馬拒絕。
「我不要回去!」似乎怕秦默堅持,她趕緊又補充了一句,柔弱無骨的手自動挽上了秦默的胳膊,雙眸亮晶晶地看著秦默,一臉懇切的神色。
「罷了罷了。」秦默微嘆口氣,似乎對公儀音的撒嬌攻勢很沒轍,「若是沒胃口,我給你熬碗粥可好?」
「什麼?」公儀音眼眸一亮,不可思議地直了身子看著秦默,「阿默,你還會熬粥?」
秦默淺淺一笑,「會不會,試了就知道。」
公儀音忙興奮地點點頭,「好啊,可是,我們上哪去熬呢?去帝姬府嗎?」
「我若頻繁出入帝姬府,容易引人生疑,我帶你去個地方吧。」說著,向外頭馭車的莫子笙吩咐道,「去清瀾小築。」
「清瀾小築是哪?」公儀音好奇道。
「去了你便知道了。」
說話間,車攆已緩緩駛離了太醫署門口,看方向,似乎是朝最東邊的興寧坊而去。
行了不多會,牛車堪堪停住。
公儀音掀簾一瞧,只見車攆正停在一處民宅前,白色院牆,灰色牆基,看向去低調而雅緻,並沒什麼出奇之處。
宅院上方懸著一塊墨色牌匾,上面只寫了一個龍飛鳳舞的大字,「莫」。
莫?公儀音狐疑地皺了皺眉。
這是哪裡?
「阿音,下車吧。」耳邊傳來秦默的輕喚聲,公儀音忙放下車簾,應一聲,同秦默一道下了車。
「阿音,請吧。」秦默沖她微微一笑,抬手一讓。
公儀音點點頭,同他一道,抬腳往台階上走去。莫子笙走在兩人前面,門扉輕叩,很快大門打開,露出一個灰衣僕從的身影來,目光掃一眼莫子笙,又越過他的肩頭看向他身後的秦默,不由面色一喜,「郎君來了。」
莫子笙應一聲,伸手將大門推開,讓了公儀音和秦默進去。
那灰衣僕從朝秦默行了禮,目光在公儀音身上微微一頓,很快別開眼去,目不斜視地前頭帶路。
這是個三進的院落,佔地不算太廣,但院中布置得精巧雅緻,景緻宜人,看得出主人花了一番心思。
僕從帶著他們繞過院中池塘影壁,行到一間院落前停了下來,朝秦默作了個揖,躬身退了下去。
白牆灰瓦,翠竹栩栩。
沒來由的,公儀音想到了秦默在秦府的清竹園,忽而心神一動,好奇地側頭看向秦默道,「阿默,難道……此處是你的私產別院?」
秦默腳步未停朝前走,「猜得不錯。」
公儀音不由愕然,小跑兩步跟上他的步伐,不可置通道,「阿默,這裡當真是你的別院?」
「有何不可?」秦默淡淡笑道。
「是你自己的私產?秦府不知道的?」公儀音喃喃又重複問了一遍。
秦默輕笑,停下腳步捏了捏她的臉頰,「是的,是我自己的私產,秦府不知道。」
公儀音的目光漸漸變得明亮,眼睛也越瞪越大,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秦默。
興寧坊的三進院落,這價格可不低啊。延尉寺卿的俸祿並沒多高,秦默如今又未出秦府,俸祿自然還要交一部分給公中,他居然還有錢在興寧坊買宅子,看來,秦默暗地運營的生意網必然不小。
見公儀音看著自己的目光漸漸放光,秦默也不戳穿,只笑道,「走吧,若還想喝粥的話,就得抓緊些了。」
秦默口中的清瀾小築指的就是這處院落,院落並無院牆圍住,而是呈現一種通透開朗的格局。正中的房屋四面開窗,門前遠遠對著的,便是方才繞過的那處園中池塘。
池塘上架一座白玉石曲拱橋,岸邊垂柳輕拂。風過,有涼涼的水汽吹來,帶著沁人心脾的清涼。
秦默引著公儀音在房中几案前坐下,垂首看向她道,「阿音想喝什麼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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