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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路遇無賴

  只見綿延花海中那彎彎繞繞的小徑上,出現了一名墨袍男子,行色匆匆地跟在薛府女婢身後朝某處而去,臉上神情冷冽而肅然。


  不正是方才她們談到的秦肅?


  秦肅怎麼會同常夫人扯上關係?還是說,是因為秦肅同薛逸海的關係?

  剛說起他,他便來了,這秦肅,同阿染還真有幾分緣分,公儀音心道,不由起了一絲狹促之心。


  她挪了目光看向蕭染,只見蕭染玉白的小臉上浮上絲絲紅暈,目光正緊緊地凝視著不遠處的秦肅。


  似乎感到有人在注視他,秦肅突然停了腳步舉目朝這邊看來。


  清冷的目光直直與蕭染撞上。


  風拂過花海,吹起秦默黑色的衣衫下擺,在那樣色彩斑斕的花海之中,他長身玉立,面容冷峻,似一筆濃墨重彩,反而讓身側各色嬌艷的花朵都失了顏色。


  這一瞬,天地間彷彿只剩下這一道黑色的身影,巋然屹立,不動如山。


  蕭染先是一愣,忽而眼神一亮,朝秦肅揮了揮手,雙手握成喇叭狀對著他大叫道,「秦五郎,我們又見面了!」她的方才還平靜的心裡,突然動蕩起來,如同清風拂過湖面,泛起淺淺漣漪。


  秦五郎看自己了!

  這讓她一時有些欣喜不已。


  秦肅眉頭微蹙,緊緊盯著不遠處八角涼亭內那一抹藕荷色的嬌俏身影。


  似乎很面熟。


  秦肅在腦海中搜索了片刻,終於憶起那日自己在街上抓到的那個小偷,所偷錢袋的主人正是這位正沖著他巧笑嫣然的女郎,只是她那日做男裝打扮,自己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可是,他們還未熟到這等地步吧?畢竟,他連她名字都不曾知曉。思及此,秦肅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示意身前的女婢繼續帶路。


  見秦肅頭也不回地走了,蕭染悻悻放下手,眼中一抹失望之色。


  「阿染?」見她眼中亮色暗淡下來,公儀音試探著開口喚了一聲。


  蕭染轉頭望來,朝公儀音擠出一抹笑容,蒼白解釋道,「我……我方才……」


  公儀音「噗嗤」笑一聲,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用解釋了,我懂。」


  蕭染嬌艷的面容浮上濃濃的紅暈,如海棠初綻,眼神有些閃躲,似乎不知如何開口同公儀音解釋。


  聽到公儀音的話,她索性閉了嘴,只抬頭朝她笑了笑,爾後低了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秦肅走後,蕭染的情緒似乎突然就低落了下來,低垂著頭坐在亭中,斂目不語。


  一時間,耳邊只聞悠然風聲拂過。


  見蕭染似有些不在狀態,公儀音也識趣地不說話。感情之事,不是旁人能左右的。秦肅性子本就孤傲涼薄,若蕭染當真對秦肅起了興趣,那她必然要做好碰壁的準備。


  想到這,公儀音微微嘆口氣,轉了目光看向園中的景緻。


  眼前如幻夢一般,只見漫園凝碧,其間夾雜著各色斑駁色彩,風吹過的時候,花海層層疊疊起伏如波浪,色澤緩緩變幻,恰似一塊色彩斑斕的調色盤。


  兩人等了一會,薛靜儀卻還未回來。


  蕭染也察覺出了不對勁,抬頭看向公儀音道,「靜儀去了這麼久怎麼還未回來?該不會是路上出事了吧?」


  公儀音沉思著搖搖頭,「這裡是薛府,是靜儀自己家裡,應該不會出什麼事。但為了保險起見,我們還是去看看吧。」


  蕭染點點頭,贊同了她的提議。


  兩人起身出了涼亭。


  恰好此時,方才替秦肅引路的那名女婢的身影出現在後花園另一頭,蕭染和公儀音對視一眼,快走幾步迎了上去。


  見兩人走到她面前停下,女婢忙行了個禮,「見過兩位女郎。」她頓了頓,看一眼兩人的神色道,「兩位女郎可是迷路了?婢子可帶你們去前院。」


  「能否帶我們去薛公的書房處?」蕭染望向她道。


  女婢吃了一驚,忙道,「郎主的書房不能隨意進出,不知兩位女郎有何貴幹?」


  蕭染咬了咬唇,看向女婢眼含焦灼,「我們是靜儀的朋友,她先前說要去薛公的書房裡搬一盆五色芙蓉給我們看,可是這去了好一會兒了也不見回來,我們擔心靜儀會不會出什麼事,所以想請你帶我們去看看。」


  女婢皺了眉頭,似乎在猶豫。


  蕭染見此,又趁機加了把火,「別的我們也不擔心,就擔心靜儀被薛公給發現了,若是靜儀因我們的緣故而受到薛公的懲罰,我們也於心不安,所以想趕過去看看。若靜儀真被薛公發現了,我們也好求求情。」


  公儀音幫腔道,「還請你行個方便。若是不放心的話,到時可以在旁邊看著。」


  聽了兩人的話,女婢低頭思忖了片刻,抬頭眉頭一舒,沖著兩人斂衽行禮,「請二位女郎隨婢子來。」


  公儀音和蕭染舒了口氣,跟在女婢身後行了一段路,很快,薛逸海的書房出現在眼前。


  遠遠便瞧見薛靜儀站在書房門口,一動不動,身子挺得筆直,頭頂上還頂了本書冊,一臉無奈糾結的模樣。


  公儀音和蕭染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吃驚,不由加快了步伐。


  那女婢亦有些驚奇,帶著兩人行到書房前,先朝著薛靜儀行了個禮,爾後看向書房門口守衛的兩名侍衛,略帶小心道,「女郎這是……」方才她帶秦五郎來的時候都沒看到女郎,怎麼……才這麼一會兒工夫,女郎就被郎主罰站在院中了?

  侍衛朝緊閉的書房內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女郎偷偷進郎主書房被發現了,郎主一生氣,罰了女郎在此罰站。」


  公儀音也聽到侍衛的話,頓時哭笑不得。


  看來,還真讓她和蕭染猜中了。


  「靜儀,你沒事吧?」蕭染不敢貿然幫她,只是看著薛靜儀額上滲出的點點汗珠,眸中有些憂色,伸手掏出袖中帕子替她擦了擦。


  薛靜儀搖搖頭,無奈道,「真是倒霉,誰知道我出來的時候會正好碰上父親!」


  公儀音看一眼薛靜儀頭頂的書冊,問,「薛公要罰你站多久?」


  薛靜儀聳聳肩,剛要說話,頭頂上的薄薄書冊卻因她這麼一動,撲簌地掉了下來。公儀音站在她面前,忙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將掉落的書冊抓在了手中。


  「給我放上去吧。」薛靜儀無奈地指了指頭頂,「父親沒說罰我站多久,只讓我在這裡站著,等他議完事出來再說。」


  公儀音同情地笑笑,依言將書冊又放了上去。


  蕭染微笑著寬慰道,「薛公應該只是想對你略施小懲,否則也不會只讓你頂這麼薄薄一本書,更不會讓你在樹蔭下罰站。」


  薛靜儀點點頭,扯出一抹笑容道,「我也知道父親狠不下心來真正罰我。他剛剛本來是讓我在書房替他研磨的,後來秦五郎來了,父親才讓我站到了院中。」


  「秦五郎來了?」蕭染敏感地捕捉到了秦肅的名字,不由奇道。


  「嗯。」薛靜儀點頭應了,好奇地瞟一眼蕭染,「阿染,你認識秦五郎?」


  蕭染訕訕地笑笑,「有過幾面之緣。」


  公儀音心中一動,開口問道,「秦五郎不是天水秦氏的子弟,怎麼會與薛公相識?」


  薛靜儀伸手敲了敲酸痛的肩膀,看一眼公儀音隨口道,「秦五郎的身世無憂不知道?」


  公儀音點頭,「有所耳聞。」


  薛靜儀「嗯」了一聲,回憶道,「秦五郎並不是由秦家撫養長大,所以同秦氏烏衣子弟不一樣。至於具體秦五郎怎麼同我父親認識的,我也不清楚,似乎是他去豫州之前的事了。」


  看來秦肅此番來薛府,果然是因為同薛逸海有私交才前來恭賀常夫人的生辰之喜。


  正琢磨間,書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拉開了,從裡頭並排走出兩人。


  其中一人是方才見過的秦默,依舊面容沉俊。另一人,玄色寬袍大袖,四五十歲的年紀,看上去仍是清姿不凡,容顏俊美,足以看出年輕時亦是美男子一位,想來就是薛府的主人,前御史大夫薛逸海了。


  薛逸海的目光在院內一掃,落在公儀音和蕭染身上,不由微愣,看向薛靜儀道,「靜儀,這兩位女郎是……?」


  薛靜儀伸手將頭頂的書拿到手中,「噔噔」兩步小跑到薛逸海面前,抬頭朝他討好地笑笑,「阿父,這兩位是靜儀請來的朋友。哦不對,是母親請來的朋友。」


  公儀音和蕭染忙跟著上前兩步,朝薛逸海行禮,「公儀音(蕭染)見過薛公。」


  薛逸海看著她們笑笑,溫和道,「靜儀性子頑劣,給你們惹麻煩了。」


  公儀音和蕭染忙擺手稱沒有。


  薛逸海又看向薛靜儀,佯怒般瞪她一眼,「做錯了事就想著將你母親搬出來。」


  薛靜儀嘟了嘟嘴,似有些委屈,「阿父,靜儀沒有拿母親做擋箭牌,無憂真的是母親請來的貴客,不信,您待會自個去問母親。」


  聽到薛靜儀口中的「無憂」二字,薛逸海微微一愣,若有所思的目光轉向公儀音,「原來女郎便是阿楹口中那位同她頗為投緣的忘年交。」他俊朗笑笑,眉角眼梢露出一抹溫柔之意,「阿楹向我提過好幾次。」他口中的阿楹,應該就是常夫人的閨名。


  公儀音忙行禮道,「蒙夫人厚愛,無憂也十分喜歡夫人。」


  這時,一旁冷冷地看著的秦肅突然開了口,卻是看向公儀音問的。


  「你可是重華帝姬?」


  公儀音抬頭看向秦肅,只見他眸中是慣有的冷凝清寒之意,眼底的濃霧似乎愈發深了。


  她收起心中狐疑,朝秦肅微微頷首示意,「秦五郎。」


  得到公儀音的肯定回答,秦肅的瞳孔微微一縮,讓公儀音的心中愈發泛起了嘀咕。


  秦肅怎麼會突然對他敢興趣?


  那廂薛逸海亦是驚詫,「女郎是重華帝姬?阿楹從未給我講過這個。」


  公儀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與夫人因緣際會下相識,與雙方身份無關。夫人並未因無憂的身份不同而態度有所改變,這亦是無憂喜歡夫人的地方。所以夫人才未同薛公提起無憂帝姬的身份吧。」


  薛逸海聽罷,目光在公儀音身上流連片刻,「哈哈」一笑道,「怪道阿楹說起殿下時總是讚不絕口,阿楹看人的目光,果然很准。」


  公儀音低了頭略微羞赧,「薛公謬讚了。」


  薛逸海笑聲落,看向公儀音和顏悅色道,「不知殿下來我書房,是找我?還是……」他淡淡瞥一眼一旁的薛靜儀,「找我這不成器的小女?」


  公儀音朝他笑笑,「靜儀也是因我們之故才想將五色芙蓉搬出來給我們看,還請薛公莫要責怪於她。」說著,朝薛逸海鄭重其事地行了個禮。


  蕭染也忙也跟著行了個禮,替薛靜儀求情。


  薛逸海看一眼兩人,又看一眼薛靜儀,和顏悅色道,「靜儀,既然殿下和蕭家女郎替你求情,今日這事就算了,以後斷不可再做出這等偷溜進我書房之事。」


  薛靜儀頭點地跟搗大蒜似的,嘴裡連聲應著。


  薛逸海又轉向公儀音和蕭染,「兩位,因今日阿楹生辰在前院花園中設宴,五色芙蓉已經被搬到前院去了,兩位若是想看,過會去前院便能看到。」


  公儀音和蕭染忙應下謝過。


  「靜儀,你帶殿下和蕭家女郎先去吧,我這裡還有些事,待會再過去。」


  「好的。」薛靜儀沖著他「嘻嘻」一笑,將書冊塞入他手中,看向公儀音和蕭染道,「無憂,阿染,我們走吧。」


  公儀音點點頭應了,剛要抬步跟上,卻發現蕭染身子未動,轉頭好奇一瞧,卻見她正一眨不眨地看著秦肅。不由失笑,輕輕捅了捅她的手肘道,「阿染,走了。」


  蕭染這才回了神,沖公儀音不好意思地笑笑,爾後又抿唇淺笑看秦肅一眼,這才隨著公儀音和薛靜儀離開了。


  身後薛逸海看著三人漸漸走遠,又轉頭看一眼秦肅道,「阿肅,這蕭家女郎,你認識?我看她看你的神情,好像不一般吶。」


  秦肅微微皺了皺眉頭,斧削刀刻般的面容上出現一絲疑惑。


  「不認識,只是曾經在街上有過一面之緣。」秦肅照實道。


  薛逸海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看向秦肅輕笑,「阿肅,你其他什麼都好,就是在這些事情上,反應太過遲鈍了些。先前豫州刺史的女兒對你有意,你不也絲毫沒有察覺到?還是豫州刺史挑明了跟你講的吧?」


  秦肅「嗯」了一聲,面上難得的起了一絲紅暈,道,「薛公,男兒先立業后成家,如今我事業未成,不願去想這些兒女情長之事。」


  薛逸海嘆口氣,「成家,立業,本就不是兩件矛盾的事,更不用分個先後順序。若是找到了對的人,不好好把握的話機會可是稍縱即逝的。」


  秦肅點了點頭,薛公於他,是亦師亦父的存在,雖然這話秦肅並未有太深刻的理解,但還是聽到了心裡去。


  「對了,我還未問過你,當時豫州刺史想要將女兒嫁與你,你為何拒絕了?我聽說為了讓你同意,豫州刺史還許了你監軍的位子。」


  秦肅目光悠悠看向遠方,「薛公,你應該知道的,我不屑於靠自己的親事得到什麼。若我是這種人,當初就不會反出秦氏了。」


  薛公微微嘆口氣,「阿肅啊,你還是太年輕了。以後你就會明白,有的事情並不能單純地依靠自己本心去做。」


  秦肅看向薛逸海,知道他是想起了從前那件事。他不善於寬慰人,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乾癟的話來,「秦公,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何況當年之事,您也是奉命行事,不必太過內疚和自責了。」


  薛逸海面色沉沉地點頭,不知想起什麼,語氣愈發低沉,「阿肅,聽我一句話,若是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秦肅點點頭,心中微動。


  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薛公這話,似含了千萬種情緒在裡頭,那種茫然、心痛、自責、嘆惋之情交織,讓秦肅的心情也忍不住沉重起來。


  薛逸海吸一口氣,拍了拍秦肅的肩膀笑道,「瞧我,都跟你說了些什麼。你還年輕,將來還有大把的可能,主上如今器重於你,好好乾,日後必定前途無量。」


  秦肅抱拳朝薛逸海行禮,眉目依舊沉穩,並不因薛逸海的誇讚而有所飄飄然。


  薛逸海欣賞地看了他一眼。


  秦肅此人,日後定然大有作為。


  兩人在門口又寒暄了幾句,薛逸海方道,「阿楹的生辰宴,我還有些準備工作要做。我派人先帶你去入席吧。」說著,喚來門口當值的侍衛。


  秦肅應了,行禮離去。


  *

  公儀音三人順著原路返回。


  蕭染看向薛靜儀歉意道,「靜儀,真是不好意思,若不是因為我們,你也不會被薛公懲罰。」


  薛靜儀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不關你們的事,本就是我自己提議的。只是我今日倒霉,本以為父親一定去前院了,誰想到秦五郎會來找父親。兩人要去書房議事,自然就撞上了我。」


  聽到薛靜儀說起秦肅的名字,蕭染的眼神略微有些飄。


  薛靜儀沒有注意到,抬頭看了看天色,「時辰不早了,我們回前院吧。今日母親生辰宴設在前院花園中。」


  公儀音和蕭染自然沒有異議,隨薛靜儀一道往前院方向走去。


  過了垂花門,剛走幾步,遠遠便瞧見有一人朝這邊走來,穿著一身精緻的錦緞衣服,乍一瞧上去似乎是哪家大戶人家的郎君。只是走起路來鬆鬆垮垮,全無半分氣質,走近了才發現其長得亦是賊眉鼠眼,一雙眼睛滴流滴流地轉著,面上掛著的笑意帶著幾分不懷好意。


  公儀音皺了眉頭。


  這是什麼人?難不成也是今日來薛府參加生辰宴的客人?可薛逸海和常夫人那樣風姿高潔之人,怎麼會認識這樣的朋友?

  薛靜儀亦看到了不遠處朝她們走來的男子,眉頭皺成了一個結。


  見她面色有些不好,蕭染奇道,「靜儀,那是什麼人?」


  薛靜儀沉了臉色,死死盯著來人,咬牙切齒道,「我跟你說過的,死皮賴臉住在咱們家的那個表兄孫志遠。」


  蕭染這才恍然。


  見公儀音面露不解之色,言簡意賅向她小聲解釋道,「那人是薛公長姊的兒子,薛公長姊嫁了個破落戶,家中蕭條中落,見薛公家境殷實,帶著她兒子來打了好幾次秋風。上一次,竟是直接在薛公家裡住了下來,美其名曰探親,實則……」她瞟一眼漸漸走進近的那男子,聲音愈發低了,「實則怕是看上了薛公家中錢財,還有……靜儀罷了。」


  孫志遠弔兒郎當行到幾人跟前,自認為風度翩翩地朝三人行了一禮,「見過表妹。」色眯眯的目光又在蕭染和公儀音停留片刻,搓著手道,「這兩位女郎是……?表妹的朋友?」


  薛靜儀「嗯」了一聲,明顯不想搭理她,看一眼公儀音和蕭染道,「我們走吧。」說著,便要繞過孫志遠。


  孫志遠哪能這麼輕易便放她們走,手一伸腳下一動,攔在了薛靜儀面前。


  「誒表妹,別急著走啊?不給表兄介紹介紹這兩位美麗的女郎?」他的目光肆無忌憚地在公儀音和蕭染面上流連,看得公儀音和蕭染心中一陣犯吐。


  薛靜儀冷冷地看著她,顯然被孫志遠氣得夠嗆,「表兄,你再不讓開,我就告訴父親去。」


  孫志遠嬉皮笑臉道,「表妹,你別這麼容易生氣啊,女孩子家家的,生氣多了對皮膚不好。你看看你,這麼細皮嫩肉的小臉蛋兒,可得好好保養才是。」說著,手一動,就朝薛靜儀伸來。


  薛靜儀側身避過,讓他撲了個空。


  孫志遠還不死心,剛要再說,公儀音朝前走了兩步,冷冽的眼風往他面上一掃,「你叫什麼名字?」


  見公儀音主動搭理他,孫志遠頓時跟吃了蜜似的,也不管薛靜儀了,笑眯眯朝公儀音看來,眼中一抹驚艷之色,口中道,「這位女郎,鄙人孫志遠。女郎是靜儀的朋友,也隨她一道喚我表兄便是。不知女郎芳名?」


  公儀音看著他的眸光愈發冷了,幾欲把孫志遠看得發毛,心裡不住泛著嘀咕,這女郎看上去嬌嬌怯怯的,怎麼這眼神跟能殺人似的?

  卻聽公儀音冷哼一聲,清冽的聲音夾著冰刀子朝孫志遠射去,「想做本宮的表兄?!那也得看看你有沒有這個福氣!不是隨便什麼阿貓阿狗都能跟本宮攀上關係的。」


  對付孫志遠這種無賴,軟的肯定不行,要來就只能來硬的。抬了自己的身份出來,看孫志遠還敢不敢如此口無遮攔。


  孫志遠愣了愣。


  這女郎口氣可真不小,掛上一副猥瑣的笑容剛想說什麼,突然神色一變,想起她話中的「本宮」二字。


  本宮?


  這世上能自稱本宮之人?除了皇族,還能有什麼人?


  想到這,腿肚子不由一軟,戰戰兢兢看向公儀音道,「你……你是什麼人?」


  看著他這幅慫包樣兒,薛靜儀愈發氣不打一處來,冷哼一聲道,「當今主上最寵愛的重華帝姬。表兄,你攀親戚可不能隨意亂攀的,小心主上治你一個蔑視皇族之罪。」


  皇族雖然在四大士族眼中算不得什麼,但對於普通百姓而言,還是不可褻瀆的存在。孫志遠一聽薛靜儀的話,面色立馬變得慘淡起來。


  誰能想到他這個表妹,居然能同皇族攀上關係?

  不過,利用得好了,未嘗不是一條好的門道。


  想到這,他眼珠子一轉,賊溜溜看著公儀音行了個禮,自認為風姿翩然,清了清嗓子道,「方才是志遠唐突了,請殿下莫怪。難怪志遠瞧著殿下通身氣派與常人不同,原來是重華帝姬。」


  公儀音冷「哼」一聲,語氣中已含了一絲不耐煩,「還不快讓開?你要擋本宮的路擋到什麼時候?」


  孫志遠諂媚地笑了兩聲,側身將通道讓了出來。


  公儀音率先從他旁邊走了過去,再而是薛靜儀,最後則是蕭染。蕭染腳步匆匆,亦不想同這個滿嘴胡言亂語的孫志遠扯上關係。不想她的翩然大袖恰好拂過孫志遠下垂的手,絲緞柔滑細膩,行走間隱有香風襲來,讓孫志遠不由想入非非。


  當下腦子一熱,一把扯住了蕭染的袖子。


  蕭染被迫停下腳步,回身怒目而視,「孫志遠,你做什麼?!」


  孫志遠看著她面上飛起的流霞,愈發笑得色眯眯的,鬆手放開她的袖子,抓過她袖子的手卻是有意無意在鼻下擦過,露出一種陶醉的神情,「好香啊。」


  「混蛋!」蕭染臉一紅,手握成拳頭朝孫志遠面上揍去。


  孫志遠沒想到她一個嬌嬌女郎會突然出拳,一時沒反應過來,生生挨了這一拳,「哎呦」一聲腳步踉蹌著朝後退了幾步。


  蕭染心中憤憤,這一拳自然用了十足的力道,孫志遠的右臉頰立馬腫了起來。


  孫志遠捂住自己的臉頰,惡狠狠地看向蕭染,「你這女郎,好生潑辣!怎的無緣無故打人?!」


  蕭染重重嗤了一聲,厲聲道,「打的就是你!」說著,猶自不解恨,拳頭就往孫志遠左臉揍去。


  這下孫志遠有了防備,彎腰一避,避了過去。


  公儀音和薛靜儀聽得動靜轉身看來,見蕭染已經同孫志遠打起來了,不由大驚失色。忙急急上前想將蕭染拉住。只是蕭染拳頭舞得虎虎生威,兩人一時竟近不了她的身。


  別看孫志遠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倒還真有幾分武功,再加上他是男子,體力本就比蕭染好。幾番回合下來,就連公儀音這種外行人也能看出蕭染漸漸佔了下風。


  可是蕭染素來是不服輸的性子,就算體力已然不支仍在咬牙堅持著。


  這時,只見孫志遠虛晃一招,避開蕭染的攻擊,右手直取蕭染的面門。


  公儀音看得真切,心下一急,剛準備咬牙上前將蕭染撞開,以免她被孫志遠輕薄了去。不想一陣細微風聲拂過耳畔,緊接著,斜刺里伸出一隻大手,將孫志遠的手腕緊緊握住,讓他動彈不得。


  蕭染看著近在咫尺的孫志遠的手,后怕地朝後退了幾步,這才驚魂未定地抬頭看向救她之人。


  竟是一臉冷肅的蕭肅!


  蕭肅沒有看她,只冷冷盯著孫志遠,語聲似裹著冰渣子,讓孫志遠不寒而慄,「我還從未見過打女子的男人!」


  孫志遠被他身上散發的寒意凍得直哆嗦,兩股戰戰幾欲昏厥,可是這畢竟是薛府,自己是薛府的表郎君,這人定然奈何他不得。


  想到這,又生了幾分底氣,胸脯一挺頭一抬,虛張聲勢大聲叫道,「快放開我!你可知道我是誰?!」


  「與我何干?」秦肅冷冷道,一句話便堵住了孫志遠的嘴。


  「你……」孫志遠氣急敗壞,另一隻手朝秦肅胸膛上拍去。可是論武功,他哪能打得過秦默,一眨眼的功夫,他兩隻手的手腕都被秦肅禁錮住,不能動彈分毫。


  秦肅手上一用力,「向她道歉!」


  一陣疼痛從手腕上傳來,孫志遠頓時痛得哭爹喊娘,眼淚鼻涕齊飛。


  秦肅嫌惡地看他一眼,手上力道卻是絲毫沒有減輕。


  公儀音幾人在旁邊看著,公儀音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色,薛靜儀則是一臉的大快人心,而蕭染,卻似有些心事重重,偶爾抬頭看一眼秦肅,復又垂了頭。


  似乎感受到蕭染在看他,秦肅轉了目光朝他看來。冷冽的眸中似籠了一層薄薄的霧氣,眼中情緒看不分明,依舊是素有的冰冷神情。


  與秦默不同,秦默的冷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讓人只可遠觀不敢褻玩,但總歸還帶著幾分如沐春風的溫潤之意。而秦肅的冷,則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冰冷,彷彿看他一眼都會被凍住,更別說靠近了。


  蕭染卻似絲毫沒感受到身上凍人的寒意,展顏朝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秦肅眉頭微蹙,涼涼開口道,「讓他向你道歉可好?」


  蕭染似乎沒再把這事放在心上,眨了眨眼睛道,「好啊。」目光卻是半分未從秦肅面上離開。


  秦肅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別過眼看回孫志遠,「向她道歉。」


  「我偏不!我什麼都沒做,道什麼歉!」孫志遠犟著脖子,還在嘴硬。又惡狠狠地瞪一眼秦肅,咬牙切齒道,「你可知我是誰?告訴你,傷了我,你定然沒好果子……」


  話音未落,聽得耳邊咔擦一聲,一陣鑽心的疼痛自手腕處傳遍全身,讓孫志遠驀地出了一身冷汗。


  原來秦肅不想聽他廢話,竟徑直折斷了他的右手手腕。


  孫志遠發出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叫,驚起樹上的飛鳥,也讓一旁看著的蕭染嚇了一跳。


  「道不道歉?!」秦肅又冷冷問了一遍,抓住秦肅左手手腕的手緊了緊。


  「我道歉我道歉。」孫志遠忍著鑽心的疼痛,忙不迭道。


  「這位女郎,在下有眼不識泰山,不該冒犯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在下一般見識,請女郎原諒,請女郎消氣!」


  秦肅看一眼蕭染,似乎在問她可滿意了?

  經過秦肅這麼一出手,蕭染的氣早就消了,再者孫志遠畢竟是薛府的親戚,自己也不好做得太過了,遂點點頭,「放他走吧。」


  秦肅這才鬆開了手。


  孫志遠一得到自由,大口吸了兩口氣,揉著手腕急急忙忙踉蹌著跑走了。


  蕭染看向秦肅,笑著道,「方才多謝秦五郎出手相助。」流轉的眼波處露出一抹狡黠靈動,「五郎,這是你第二回幫我了。」


  「不用客氣。」秦肅面上依舊沒有任何錶情,轉身抬步欲走。


  「秦五郎,等一下!」身後傳來蕭染的聲音。


  秦肅停下腳步,轉身望來。


  「秦五郎,我叫蕭染。」雖然方才同薛逸海行禮時自報過家門,蕭染還是想同秦肅再說一遍。


  難得的,秦肅眼中出現了一絲細微的波動,開口問道,「蘭陵蕭氏?」


  蕭染沒料到會聽到他的回話,怔了怔,愣愣地點了點頭。


  「知道了。」秦肅又答一句,轉身離開。轉身的瞬間,眸中出現一抹幽深的神色。


  可惜了!

  這樣有趣靈動而無所畏懼的女郎,居然也是世家之女。


  片刻的惋惜過後,他很快將這事拋之腦後,大踏步朝前院走去。而方才那事,彷彿只是讓他的心池起了小小的漣漪,漣漪過後,水面又恢復一片平靜。


  蕭染怔怔地望著秦肅的背影出神,直到薛靜儀在她耳邊連喚幾聲方才反應過來。


  她歉意地朝薛靜儀看去,「不好意思,方才沒聽到,你說什麼?」


  薛靜儀狐疑地打量了她幾眼,「阿染,我怎麼覺得,你一看到秦五郎就會失神?」


  蕭染不好意思地垂了頭,吶吶道,「沒有的事,我只是一時還有些后怕,反應慢了些罷了。」


  想到這,薛靜儀不由歉意道,「真是對不住你了,我沒想到孫志遠如今膽子愈發大了,對我動手動腳不說,竟還敢打上你和無憂的主意。」


  公儀音蹙了眉頭,「靜儀,他在你們府中住了多久了?」


  「已經兩個月了。」薛靜儀無奈道。


  「還不準備走?」


  薛靜儀搖搖頭,又是鄙視又是無奈,「不光他,還有我那姑母,全都賴在我們家不走了。更可惡的是,我那姑母三番四次向父親提起想讓孫志遠娶我為妻,還說什麼親上加親。若不是父親護我,我早就落入狼窩了。」


  「薛公為何不請他們回去?」


  薛靜儀嘆一口氣,「我那父親啊,最是顧念舊情。當時父親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祖父母早亡,是我那姑母一手將我父親帶大的,父親感念她當年的恩情,自然不肯下狠心趕他們出府。他們就是吃准了父親這一點,才愈發肆無忌憚起來。」她眉眼間浮上一絲濃重的憂色,「可是……照這樣下去,姑母和孫志遠遲早有一天會不滿足於現狀,我怕他們總有一天會將主意打上府中的家財!」


  公儀音默然,就孫志遠和她姑母這性子,薛靜儀的擔憂完全有可能發生。


  只是,這畢竟是人家的私事,她雖然心有唏噓,卻也幫不到什麼,只盼著薛公能早點醒悟過來,將孫志遠一家請出府去。


  薛靜儀擠出一抹笑容,「今天是母親大喜的日子,不說這些糟心事了。我們快走吧,宴會快開始了。」


  公儀音和蕭染應一聲,同她一道急急朝前院走去。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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