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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9章 沕水泛舟

  不過,這想法只在公儀音腦中閃了一閃,未說出口,澄澈的眸光略微沉了沉。畢竟,不管長帝姬是否懷孕,這都不是她能管到的事。


  若貿然說出,反倒容易引發無謂的猜忌。


  只是……公儀音略有擔憂,若長帝姬當真懷孕,這宮裡宮外怕是又有波瀾要起。


  思及此,她若有所思地看一眼葉衣衣,卻見她低垂著頭,容光清雅,手中正拿著瓷勺閑閑地攪動著粗瓷碗中的酸梅湯,眸中神色難辨。


  不由心中微嘆,這麼多年,葉衣衣的處境想來亦是尷尬。


  同樣是自己的女兒,為何長帝姬對待容蓁蓁和葉衣衣的態度差這麼多,莫非……與兩人的父親有關?

  她正在沉思,謝廷筠卻又熱情地開了口,「無憂,你若感興趣,我也可以帶你吃遍建鄴美食,包你滿意!不過……」他斜睨秦默一眼,意有所指道,「就是不知某人同不同意了。」


  秦默神情未變,閑閑看謝廷筠一眼,嘴角勾起一縷似有若無的笑意,卻看得謝廷筠心中顫了顫。


  罷了,還是不要惹秦九了。別看他平日里一副高冷的模樣,真要整起人來,誰都不是他對手。


  他訕訕地笑了笑,識趣地不再說話。


  公儀音心中一動,看向葉衣衣,「表姊,你怎麼知道謝七郎對城中小吃熟悉?」


  照葉衣衣的說法,是她在街上恰好碰到謝廷筠才請他幫忙,可是,記得上次葉衣衣與謝廷筠在延尉寺門口見面,她還對他是冷冰冰的模樣,這次怎麼會主動尋求他的幫助?

  想到這,不由面露狐疑之色。


  葉衣衣被她這樣瞧著,頰邊飛起一抹流紅,有些不自在地避開公儀音審視的目光,清冷道,「我……我見到謝七郎,便隨口問了問,哪曾想他正好知道。」


  見她這副模樣,公儀音愈發起了疑,若有所思地看一眼一旁搖著摺扇的謝廷筠,心道,莫不是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不知道的事?


  謝廷筠感受到公儀音的注視,眼尾一挑,沖她拋了個媚眼過來。


  公儀音惡寒地一抖,趕緊收回了目光。


  葉衣衣小口小口地喝完了面前的酸梅湯,出聲叫來老闆,叫他再備兩份帶回府中去。


  老闆很快將還冒著涼氣的酸梅湯盛了上來。


  葉衣衣示意不遠處的侍衛上前來拿好,看向幾人道,「今日買的也差不多了,我先回府讓母親嘗嘗,若是不行再出來找找。」


  謝廷筠面露不舍之色,「宗姬,這麼快便走了?我才帶你去了幾處地方呢。」


  葉衣衣難得地朝他露出個清雅的笑容,語聲泠泠,「多謝謝七郎,只是我怕讓母親久等了,還是先回府罷。」


  謝廷筠收起臉上的佻達之色,微微頷首道,「辛苦宗姬了,如此,我便不多留了。下次宗姬若有空,我再帶你去嘗嘗其他的。」


  「多謝。」


  「表姊慢走。」公儀音出聲同她道了別,秦默也點頭示意了一下。


  葉衣衣微微斂衽一禮,帶著侍衛走遠了。


  謝廷筠的目光落在葉衣衣旖旎而去的清麗背影上,久久不曾迴轉。


  公儀音伸手在他面前一晃,大叫道,「回神啦回神啦!人都看不見了!」


  謝廷筠這才反應過來,收回了目光看向公儀音,面上神情略有些不自在。


  公儀音看著他笑得古靈精怪,「謝七郎,你說老實話,是不是看上我表姊了?」


  謝廷筠目光一閃,咧了咧嘴道,「說的什麼話,我謝七不過是熱心腸罷了,難不成你忍心讓這麼美麗的女郎犯了難?」


  公儀音自然不會被他這點小伎倆糊弄過去,白他一眼道,「別給我打馬虎眼,我表姊那種冷清的性子,怎麼會主動找你幫忙?說,你是不是用了什麼手段?」


  謝廷筠似有些心虛,嘟噥一句道,「我能用什麼手段?」不就是在街上看到宗姬時上前熱情地問了「幾句」,左問右問宗姬不耐煩了才把她的目的告訴自己?

  這追女子啊,臉皮可不能薄了!

  等等等等……什麼追女子,自己可沒在追初雲宗姬,自己只是覺得她那樣冷冰冰的女郎有些意思罷了。


  謝廷筠神遊天外,公儀音只得又大聲喚了幾句才將他的神思拉了回來。


  「你想什麼呢?還說沒有鬼,臉都紅了。」公儀音睨他一眼。


  「有嗎?」謝廷筠聞言撫上自己的臉頰,狐疑道,「不熱啊。」


  秦默涼淡地睨他一眼,似有些無奈。


  「老闆,再給我來一碗。」轉眼,公儀音的一碗酸梅湯便見了底。她咂咂嘴,又叫了一碗,轉頭看向秦默和謝廷筠,「你們還要嗎?」


  謝廷筠搖搖頭。


  秦默看著她溫聲道,「你大病初癒,不宜吃太多冰的東西。先忍一忍,下次再帶你來吃。」


  看著秦默這般溫柔寵溺的模樣,謝廷筠眼睛珠子都快掉出來了。他同秦默做了這麼多年朋友,還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看樣子,他對重華帝姬動真心了?

  只是……


  他想起秦家同王家的約定,眼中隱隱有擔憂浮現,側了眸光看一眼秦默。


  公儀音朝秦默笑笑,「再喝一兩口。」轉回目光的瞬間,恰好看到謝廷筠眼中一閃而逝的憂色,不由一愣,謝廷筠在擔心什麼?

  「你怎麼突然這副表情?」她好奇發問。


  秦默涼涼地看一眼謝廷筠,薄唇微抿。


  謝廷筠心中權衡一番,扯出一抹笑容道,「你們倆在這郎情妾意,我一個孤家寡人,難道還指望我能有什麼好臉色?」


  公儀音略有些羞赧,貝齒輕咬下唇,臉上紅艷誘人。


  「初雲宗姬已經走了,你還在這裡做什麼?」秦默涼淡地覷謝廷筠一眼,聲音清冷,顯然對謝廷筠的多話有些不滿。


  「嘖嘖,這麼護短。」謝廷筠似笑非笑地睨著他兩人,「無憂,我可是從沒見過熙之這麼寶貝一個人的模樣啊。」


  公儀音臉上紅霞退去一些,不甘示弱地回瞪過去,「沒見過就好好看著,也讓你長點見識。」


  「嘿。」謝廷筠樂了,摸了摸下頜,「你們皇家的人,莫不是都這般牙尖嘴利不成?」


  這下輪到公儀音稱奇了,上上下下打量著謝廷筠,直把他看得一陣心虛,「我們皇家的人……喲……你這是在說我皇表姊嗎?看不出來,謝七郎同我皇表姊這麼熟稔了?」


  謝廷筠連連擺手,臉漲得通紅的模樣,「你你你你……我說不過你。」


  難得見伶牙俐齒的謝廷筠吃癟,公儀音看著秦默嘻嘻一笑,一臉得意的神色。


  謝廷筠清了清嗓子,「你方才不是說想吃民間的小吃么?我知道有個地方的油酥餅兒特好吃,要不要去嘗嘗?」


  「大夏天吃這個不會熱?」公儀音遲疑。


  「熙之不是不讓你吃涼的么?你放心,保管你一口下肚后就想吃第二口。」


  「這麼神乎?」公儀音將信將疑,看向秦默,「阿默,我想去嘗嘗。你若是有事要忙的話,不如先回去?我跟謝七郎去就好了。」


  秦默眸光冷了一分,渾身散發出几絲危險的氣息,「這麼盼著我走?」


  「誒?」公儀音一愣,忙擺擺手道,「不是不是,我這不是看你日理萬機怕耽擱了你的事情么。」


  謝廷筠在一旁插嘴道,「難道我就不忙?」


  公儀音瞥他一眼,「你富貴閑人一個,有什麼好忙的。」又忙轉回看向秦默,眼眸眨呀眨,如明珠美玉一般笑得燦然,「阿默,還是你陪我一起去吧?我怕謝七郎把我給拐跑了。」


  謝廷筠只覺心口砰地又中了一箭。


  他們小兩口*,倒把自己當靶子了,頓時覺得心累得很。


  秦默抿唇一笑,放了吊五銖錢在桌上,起身道,「那走吧。」


  三人一道上了車,在謝廷筠的指引下行了好一會,才七拐八拐來到城西處。牛車在一條小巷子口停了下來。


  公儀音跟在兩人後頭下了車,目光一掃,只見巷子口擺了個不大的攤位,有位面容淳樸的大叔正在攤位后忙活著,面前排了長長的隊伍,都是些衣著樸實的百姓,三三倆倆說著閑話。


  居然這麼多人?!

  公儀音不由有些驚奇,不過,這種偏僻的地方,謝廷筠到底是怎麼找到的?

  謝廷筠似乎輕車熟路的樣子,老老實實地排在了隊伍最後方,公儀音和秦默也跟在他後頭排著隊。


  三人衣著皆是光鮮亮麗,氣韻亦是清貴高華,讓排隊的百姓不由看呆了去,一時竊竊私語起來。


  謝廷筠似乎習慣了大家的反應,還衝他們笑了笑。


  大叔手腳頗為麻利,不到一會便輪到了他們。


  「謝七郎又來啦?」大叔看著謝廷筠,爽朗地笑笑,目光落在他身後的公儀音和秦默身上,「這是七郎你的朋友?」


  謝廷筠笑著答話,「是啊,帶他們來嘗嘗大叔的手藝。」


  「好咧,大叔給你和你朋友再加些料,保管好吃。謝七郎這次要多少個?」


  「給我二十個吧。」謝廷筠略一思索道。


  身後的公儀音聞言一驚,詫異地看向謝廷筠,挑了挑眉無聲地詢問著。二十個?這是把她和秦默當豬了?


  謝廷筠沒有回答,只神秘地一笑,從容不迫地在一旁等著。


  大叔很快就做好了,用鬆軟的紙包好遞到謝廷筠手中。謝廷筠付了錢,接過一大包油酥餅兒,同秦默和公儀音出了隊伍。


  他用紙包了兩個,遞過來給秦默和公儀音,一人一個。


  秦默微微蹙了蹙眉,還是接了過來。


  公儀音看著手中熱氣騰騰的油酥餅兒,陣陣香味直往鼻子里鑽,肚裡饞蟲早就上來了,忙咬了一小口。


  香脆酥軟,炸得恰到好處,果然如謝廷筠保證的那樣,吃了第一口就想吃第二口。


  她顧不上燙,忙不迭又咬了幾口。


  幾口下肚,覺得五臟六腑都變得暖和和的,並不覺得燥熱,反而有一種滿足的飽腹感。


  她抬眼看向秦默手中未動的油酥餅兒,好奇道,「阿默,你怎的不吃?」


  謝廷筠也咬了一大口,看向秦默含含糊糊道,「他呀,潔癖得很,外頭的食物一概不吃,也不知錯過了多少好吃的東西。」


  秦默看他手中的紙包一眼,「你買這麼多做什麼?又去送給那些乞丐?」


  謝廷筠忙著跟手中的油酥餅兒奮戰,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送給乞丐?」公儀音目有詫異之色,問詢地看向謝廷筠。


  謝廷筠將口中食物吞咽下去,方點頭解釋道,「是啊,我有時會買些吃食分給城裡無家可歸的乞丐們。」


  公儀音心中頗有些驚奇,本以為謝廷筠只是個有些浪蕩的普通世家子弟,沒想到他洒脫不羈的性子背後,還有這樣細膩柔軟的一面,頓時覺得謝廷筠的形象在自己心中高大了不少。


  感受到公儀音驚詫的目光,謝廷筠又咬一口手中酥餅,凜然道,「不要這麼含情脈脈地看著我,有人會吃醋的。」說著,意有所指地睨了秦默一眼。


  公儀音在心中翻了翻白眼,轉回目光道,「阿默,真的好吃,你不嘗一口?」


  秦默將手中油酥餅兒遞迴給謝廷筠,「我不餓,吃不了這麼多,別浪費了。」又看向公儀音,似笑非笑道,「既然好吃,把你手中的給我吃一口可好?」


  公儀音驀地紅了臉頰,含羞帶怯地將咬了幾口的油酥餅遞了過去。


  謝廷筠低低哀嚎一聲,連聲抱怨,「你們倆!太不仗義了!做什麼當著我的面秀恩愛?」


  秦默握住公儀音纖細的手腕,送到嘴邊咬了一小口,細嚼慢咽地吞完后才看向謝廷筠,眼中一抹狹促之意,難得開口打趣道,「不服?不服叫你家裡趕緊幫你定一門親事啊。」


  「有什麼用?!家裡定的我肯定不喜歡,你又不是不知道!」話音一落,才發現自己差點說漏嘴了,忙噤了聲不敢再說話,心虛地連咬幾口手中酥餅。


  「你為什麼知道?」公儀音聽出幾分端倪,略帶狐疑地看向秦默。


  秦默眼帘一垂,掩下眸中的不自在,「身為士族子弟,做什麼事都是身不由己,這感覺我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想起秦默和謝廷筠兩人如今頗有幾分相似的處境,公儀音唏噓兩聲,識趣地沒有再問。


  一個油酥餅很快被公儀音消滅完,她意猶未盡地眨了眨眼,滿臉饜足。


  「還要嗎?」謝廷筠笑問。


  公儀音摸了摸腹部,搖搖頭道,「再吃下去可就要成肥豬了。」


  「那你們先回去?我去給那些乞丐們分了。」謝廷筠詢問地看過來。


  「我也跟著去看看。」公儀音眸光亮晶晶的,一臉興緻勃勃的神色。反正今日無事,跟著去看看新鮮好了。


  「熙之,你也一起去咯?」謝廷筠看向秦默,理所當然道。


  「好。」秦默淡淡點了點頭,目光柔和地看一眼興趣盎然的公儀音,唇角微揚。


  因著這次要去的地方不算太遠,三人沒有坐車,讓莫子笙在原地候著,謝廷筠則帶著兩人又是一陣七拐八繞方行到目的地。


  乞丐聚居的地方,味道自然不會好聞。還未走近,公儀音就聞到一股異味傳來。她嗅覺比常人靈敏,這種情況下遭的罪自然比身邊的秦默和謝廷筠要多。


  只是顧及禮數,她沒法掩住口鼻,只得難受地聳了聳鼻子,盡量屏住呼吸。


  秦默側頭看她一眼,沒有出聲,卻是朝她走近了些。


  鼻端的異味被秦默身上好聞的涼淡寒竹香衝散,公儀音頓時覺得好受不少,抬頭朝秦默感激一笑。


  秦默回以淺笑,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


  好在兩人走在謝廷筠後頭,否則被他看到,又要覺得心塞了。


  漸漸的,已經能看到前邊三三兩兩圍聚在巷子里的乞丐了。謝廷筠停下腳步,朝兩人看來,解釋道,「他們警惕性比較高,陌生人一靠近便會四散而逃,我也是去了幾次他們才熟悉我的。要不你們就在這裡等著吧。」又看向公儀音,「你一個嬌嬌女郎,去乞丐堆里也不太好。」


  公儀音順從地點了點頭,朝里側挪了挪。


  秦默自然靜靜地陪在她身側,沒有出聲,氣氛無比寧靜平和

  公儀音好奇地舉目四下打量。


  突然,她目光一亮,捕捉到另一側那條巷子里一個略微熟悉的身影,不由怔了怔。


  正發愣間,那人轉了身子,正好撞上公儀音詫異的目光,不由也是一怔。那人淺淺一笑,意態端莊地在女婢的陪同下走了過來。


  那人轉身的瞬間,公儀音看到一個瘦弱的身影從她身後冒出,一溜煙從巷子的另一頭跑了出去。


  那人行到公儀音面前,看著她淺笑道,「好巧,又見面了。」


  「常夫人。」公儀音行了個禮,回以笑容。


  眼前這個眉眼帶笑一臉慈祥的婦人,正是公儀音上次在街上遇到的,同她有過兩面之緣的貴婦人。


  「女郎怎麼會在這裡?」常夫人略有些奇怪。


  公儀音朝謝廷筠處努嘴示意了一下,道,「我有個朋友過來給這裡的乞丐們分發些吃食,我跟著過來看看。」


  「女郎和你朋友都是心善的。」常夫人語帶讚賞。


  公儀音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奇地看向她,「不知常夫人怎麼也會出現在這裡?」


  常夫人抿唇笑笑,目光平靜而柔和,「那日在街上碰到的那個小乞兒,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同我頗為投緣,心裡頭有些放心不下,今兒抽空來看看他,給他帶了些衣物吃食。」


  公儀音嘴微張,心裡頭又是詫異又是敬佩,由衷道,「對於一個萍水相逢的乞兒,夫人也能如此對待,夫人才是真真的心善呢。」


  常夫人眸中有隱約恍惚,似乎陷入了什麼回憶當中,很快她便回了神,低低道,「我瞧著他,總想起從前一個故人,所以難免上心了些。」她似不願過多提起這個話題,抬眼朝公儀音身後的秦默一瞧,微微抿了唇輕笑,「女郎的簪子可送出去了?」


  公儀音沒料到她會突然問這話,驀地紅了臉頰,不好意思地低垂了頭,支支吾吾道,「沒……沒有……」


  那日看上那簪子,的確是想到了秦默,不過並未想好是自己用還是要送給他。前些日子又發生了各種事,一時間就忘了,這會那翡翠竹節碧玉簪還靜靜地躺在自己的妝奩匣子里呢。


  常夫人看一眼她紅得跟流霞似的臉龐,不由以袖掩唇笑了笑,看向公儀音的目光愈發柔和。


  公儀音不好意思地抬頭看她一眼,發現她眼神中帶了些許親和的善意,那模樣,似乎從自己身上看到幾分她自己從前的樣子一般,心下起了好奇。


  瞧常夫人溫柔寧和的模樣,應該也同自己的夫郎頗為琴瑟和鳴吧?公儀音暗暗猜測。


  看著公儀音臉上靈動活潑的神情,常夫人唇畔笑意愈發深了,只覺同面前這個嬌嬌女郎投緣得緊,想了想,柔聲道,「你我有緣,我又比你大不少,也算得上是你長輩了,我喚你一聲無憂可好?」


  公儀音笑著點點頭,「自然。我看著夫人也覺得頗為親切呢。」


  常夫人又是柔柔一笑,如清風拂面,她看向公儀音,微微遲疑了一下道,「無憂,後日是我的生辰,不知你是否有空?我想請你去我府中赴宴,也讓我夫郎見見你。」


  公儀音眼前一亮,似有些不可置信,「那可真要恭喜夫人了。不知夫人的府上是……?」


  「我家在永嘉坊的薛府,不知無憂府上是……?我好派人將赴宴的帖子送去。」常夫人嫻雅問道。


  「永嘉坊薛府?夫人的夫主可是前御史大夫薛逸海?」秦默突然插嘴道。


  常夫人似有些驚奇,點點頭,「正是,這位郎君認識我夫郎?」


  「薛大夫為國為民勤勤懇懇,實乃為官之典範,鄙人自然有所耳聞。」秦默謙遜道。


  常夫人眸中神色更訝,沒想到眼前這個郎君看著年紀輕輕,居然已入朝為官,不由詫道,「不知郎君是……?」


  「延尉寺秦默。」秦默微微作了一揖。


  秦默的大名在建鄴可是如雷貫耳,常夫人自然也知道,聞言露出一抹恍然之色,「原來是天水秦氏九郎,難怪這般風姿高潔。」


  「夫人謬讚了。」


  她二人的寒暄並未落入公儀音的耳中,她正在絞盡腦汁地想著薛逸海這個名字,總覺得十分耳熟,似乎在哪裡聽過。


  突然,她眸色一亮。


  薛逸海,前御史大夫,這不是上次在向晚樓時從隔壁桌上聽到的名字么?當時那兩人說到華韶班,就提到了薛逸海為了討其新夫人歡心,早早定下華韶班,就是為了在其夫人的生辰宴上博佳人一笑。


  這麼看來,眼前這個清雅若清秋之菊的婦人,就是那日那兩人口中的主角,薛逸海的新夫人?


  這個世界還真是小啊。公儀音由衷感嘆了一句。


  那廂常夫人與秦默寒暄完畢,又看回公儀音,「不知無憂可方便去?」


  「方便方便。」公儀音回了神,點頭應下。


  「那……無憂府上是……?」


  公儀音稍稍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不瞞她,開口道,「重華帝姬府。」


  聽到公儀音報出她府邸的名字,常夫人吃了一驚,眼眸微瞪,顯然有些沒有意料到,半晌才怔怔道,「原來無憂是……重華帝姬?」


  公儀音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無憂是我的小字。」


  常夫人善解人意地笑笑,「帝姬身份特殊,行走在外謹慎些自然是好的。難怪之前我便覺得帝姬通身氣韻非常,果然不是尋常人家的女郎。」


  公儀音更加不好意思了,「夫人還是叫我無憂便是,後日夫人的壽辰,我一定準時到達。」


  見公儀音性子爽朗,常夫人也不扭捏,點點頭,「明日我叫女婢將帖子送去你府上。那今天就先就此別過了。」


  「夫人慢走。」公儀音微微欠了欠身,同她道過別。


  看著常夫人上了車,牛車漸漸駛離巷子盡頭,公儀音才收回目光,唇邊帶著淺淺笑意。


  秦默這才淡淡開了口,「什麼簪子?」


  「啊?」公儀音一愣,沒有反應過來。


  「常夫人口中說的簪子,是什麼?」秦默又追問了一句,目光切切地凝視著她。


  「沒……沒什麼……」公儀音避開他灼灼的目光,略有些心虛。自己還沒想好要不要送給他呢!


  「不說實話?」秦默尾音微微上挑,微狹了眼眸,俯身平視著公儀音。


  公儀音被他看得心中噗噗直跳,微微一扭身子道,「就是……上次我去凝碧閣的時候跟常夫人看上了同一支簪子,常夫人見我喜歡得緊,便讓給了我。」


  「你想送給誰?」秦默湊近了些,溫暖的鼻息噴洒在公儀音頸邊。


  公儀音身子輕顫,不敢抬眼看他,心裡正思忖著要不要說實話,卻聽得謝廷筠詫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倆在做什麼?」


  公儀音如蒙大赦般舒了口氣,後退了一步。


  秦默這才直起身子看向謝廷筠,眸中一縷冷光,看得謝廷筠心裡發了毛,忙擺擺手無奈道,「好吧好吧,我知道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我不問了不問了。」


  「七郎分發完了?」公儀音看著謝廷筠笑笑,臉上還有未退卻的紅暈。


  「嗯。你們接下來去哪裡?」謝廷筠輕咳一聲。心裡在默默思忖著,自己要不找個借口開溜算了?免得留在這裡還要看熙之臉色。


  公儀音抬頭看一眼漸西的日頭,日光如金,溫暖地傾灑下來。


  她轉頭看向秦默,嘴角一抹歡欣的笑意,「阿默,是不是可以去沕水了?」


  「去沕水?去沕水做什麼?」謝廷筠好奇道。


  「她想去泛舟。」秦默目光中有滿滿的寵溺流溢,一直落在公儀音面上,不肯挪動分毫。


  見他這幅情深如許的模樣,謝廷筠愈發堅定了自己要開溜的想法,咧了咧嘴道,「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情忘了做,你們去沕水,我就先回去了啊?」


  「誒?七郎不一起去?」公儀音詫異道。


  「不去了不去了。」謝廷筠連連搖頭,「你們倆好好玩啊。」說著,逃也似地離開了。


  公儀音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身影,頗有些詫異,面露奇色,「他怎麼這麼急匆匆就走了?」


  秦默笑而不答,接著又問起方才的話題,「阿音,你還沒回答我,那簪子,你想送給誰?」


  「還沒想好。」公儀音眸光一轉,笑盈盈道。


  「還未想好?」秦默似笑非笑地覷著她,「還未想好的話,送給我如何?」


  公儀音偏了頭,假意思索了一下,「好吧,如果你現在帶我去沕水泛舟的話,我就送給你吧。」


  秦默笑一聲,牽著她朝車攆停放的地方走去。


  兩人在車上略略歇了一會,車外傳來莫子笙的通報聲,原來沕水已經到了。


  秦默先下車,轉身回望她,笑意清淺伸出手,輕喚,「下來吧,阿音。」


  公儀音望著面前伸來的大手,有些微晃神。片刻,才將自己柔弱無骨的手放上去,被秦默輕輕一帶,下了車。


  莫子笙朝秦默點頭示意,趕著牛車找地方停靠去了。


  這會天氣已沒有午時那般炎熱,沕水河畔有三三倆倆乘涼的人群,笑聲鬧聲在沕水上空悠然盤旋。


  讓人只覺安然。


  因公儀音此時做男裝打扮,秦默鬆了握住她的手,但仍緊緊跟在身側。


  公儀音淺淺笑著,心中無比安心。


  秦默朝她低低說了一句,示意她在此候著別亂走,自己抬步朝沕水旁停靠的小舟走去。


  舟上的船夫正用斗笠罩著頭,靠在船舷上打盹,聽得動靜掀開斗笠望來,頓時覺得眼前一亮。


  恍如一朵白梅凌寒綻放。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面前清俊的男子,早已看呆了神。這清貴如神衹一般的男子,他可是從未見過。


  晃神了半天,才意識到耳邊有泠泠清音傳來。


  是那男子在喚他。


  他忙拿下斗笠,自船舷上一躍而起,沖著秦默慌慌張張行了個禮道,「不知郎君有什麼事?」又急急忙忙趕扯了扯衣裳,彷彿在這樣天神般的郎君面前,任何不敬的舉動,都是褻瀆。


  「你這小舟可能租賃?」


  「能能能。」船夫忙不迭點頭。


  秦默淡笑,自袖中掏出串五銖錢給他,「我們就倆人,你載著我們在沕水上隨便晃晃,這錢可夠了?」


  「夠了夠了。」船夫雙手接過,一臉喜色。


  秦默點點頭,示意他稍等,轉身朝公儀音走去。


  「如何?」公儀音眉眼清亮。


  「走吧,船夫同意載我們了。」


  公儀音興緻勃勃地跟上,同秦默一道上了小舟。


  小舟不大,以竹製成,簡樸烏篷遮住夕陽的餘光。船夫在船頭划槳,公儀音和秦默坐在後頭,順著小舟的晃蕩,寧和地看著沕水上的景緻。


  夕陽暖暖地照在河面上。


  小舟行到之處,激起一陣水花,波光粼粼,似浮金碎銀一般光彩流離。天地蒼茫間,一葉扁舟,連在扁舟上的人兒,也似變得渺小起來。


  公儀音感覺到一種蒼茫的壯闊感,她微仰著頭,看著兩岸的垂柳,看著水中的倒映,看著天邊的殘霞,只覺心中無比寧靜。


  她在看景,秦默卻在看她。


  側顏精緻,睫毛纖長,笑容和暖,有一種名為安心的情緒自秦默心中升起。所謂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大抵也要同心悅之人一起,才別有一番雅緻和風味罷。


  涼風習習,吹得人心底無比涼爽。


  公儀音眯了眼眸看來,臉上笑容澄澈乾淨,如初生兒一般不含一絲雜質。


  「真舒服。」她輕笑道。


  秦默心底,似被什麼情緒漸漸填滿,伸出手,將公儀音被和風吹亂的頭髮理了理,聲音愈發輕柔起來,「你喜歡便好。」


  「不過……」公儀音的笑容淡了淡,「我聽阿靈說過,這沕水雖然看上去澄澈透明,其實這河裡,也有許多哭泣的靈魂。」


  秦默微愣,「阿音也信這個?」


  公儀音搖搖頭,「不信。只是覺得有些可惜罷了。」


  「什麼故事?」秦默順著她的話問下去。


  「大抵是年輕的女郎同俊朗的郎君私定了終生,最後卻被狠心拋棄,傷心欲絕之下想不開,投湖自盡的故事。」公儀音清淡的語聲緩緩道來,似含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


  秦默不喜這樣哀婉的情緒出現在公儀音身上。


  他伸出手,撫上公儀音微蹙的眉間,輕輕地,柔柔地,在她耳邊低低道,「阿音,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哭泣和難過的。」


  說話間,眉眼凝重,認真地瞧著她。


  「我信你。」公儀音重重點頭。


  身後傳來船夫樂呵呵的聲音,「兩位郎君,這行舟的速度可還滿意?」


  「挺好。」秦默淡淡應了。


  船夫又「呵呵」笑一聲,「兩位郎君好雅興,每天黃昏的這個時候,是沕水最漂亮的時候了。」


  公儀音微微提了聲調,應一聲,「是嗎?那我們可有眼福了。」


  「可不是。」船夫的性子倒也十分爽朗,笑呵呵的扯著嗓子同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船夫顯然沒讀過書,說話間帶了些市井的俚語,雖有些粗俗,於公儀音而言,卻是頗為新鮮。


  秦默無奈地瞧著公儀音神采飛揚的臉龐,心中不禁思忖,明明是被眾人眾星捧月長大的帝姬,這性子怎的如此赤子般澄澈而通透?

  真是一塊未經雕琢的璞玉啊。


  天邊的日頭又沉了幾分。


  秦默抬頭看一眼被瑰麗晚霞染遍的天際,「阿音,時候不早了,是不是該靠岸了?」


  「再游一會。」公儀音低低懇求,眸光盈盈。


  秦默自然不忍拒絕。


  許是划的有些累了,船夫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公儀音側臉看向一側清澈的河水,通碧透亮,映照出她朦朦朧朧的影子,不由玩心大起。


  小心翼翼地彎了腰,將手深了進去。


  「別摔下去了。」秦默眸光微凝,忙攬上她的腰肢,防止她掉下去。


  公儀音「咯咯」的笑聲傳來,似銀鈴一般,在沕水上空飄蕩。她笑著,用手輕輕波動著河水玩,滿目靈動。


  秦默溫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沒有阻止,只是心裡頭並未放鬆半分。


  這時,餘光似乎瞟到一艘畫舫朝這邊駛來。


  秦默漫不經心地轉頭瞧去。


  畫舫上站著十來名著期門騎盔甲的侍衛,面容端肅,神情凝重。


  期門騎與羽林衛同為南軍,南軍負責宮城的守衛,其中羽林衛負責戍守,期門騎則負責皇族出行的安危。


  秦默的目光落在船頭為首著官員袍服的男子身上,不由目光微霽。


  那人,他認識。


  扭頭看向公儀音,語氣微微凝重,「阿音,快起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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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文:


  《千歲爺的守冢王妃》無冥人士


  簡介:暮里,暮璃,她自幼在古墓長大。一個人,守著一座孤城,一座古墓。她是守冢人。


  他,成陽非玄,史國最年輕的攝政王,只因排行第六,人稱「六千歲」。


  初次相見,她是守墓人,他是盜墓人。


  第二次相見,她是被冤的殺人犯,他是負責查案的督察。


  第三次相見,她是全國通緝的暮家莊主,他是權高位重的九千歲。


  這一次,她沒與他爭鋒相對,而他卻怒火衝天:暮家主,這是要帶著本王的孩兒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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