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我喜歡你,獨一無二的你
公儀音彼時正窩在竹榻上,身上蓋著薄毯,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的蟲躁蟬鳴的夏日景緻發獃,頭昏昏沉沉幾欲入睡。
卻聽得耳邊簾櫳響起,轉頭一瞧,原來是方才去延尉寺的阿素回來了。
「跟九郎說了?」見是阿素,公儀音又轉頭瞟向窗外,懶洋洋道。
「說了……」阿素看一眼無精打採的公儀音,遲疑片刻道,「九郎聽說殿下生病了,執意要跟著婢子來府中看看,現在正在前院廳中候著。殿下,您看……可要見他?」
「什麼?」公儀音一驚,猛地又轉頭看向阿靈,杏眸圓睜,一臉不可置信,「你說什麼?秦九郎來了?」
阿素眨了眨眼,點頭稱是。
公儀音抽了抽鼻子,結結巴巴道,「他……他來做什麼?」
「秦九郎許是擔憂殿下的身體。」
聽到阿素這麼一說,公儀音眉心一舒,甜甜笑了起來。然而眉間很快又浮上一抹苦惱之色。
自己現在這幅病怏怏的模樣,怎麼能見秦九郎?
見公儀音一會笑一會皺眉似下不了決心的模樣,阿素略有些奇怪,斟酌著道,「殿下,那……秦九郎……您是見還不見?若是不見的話,婢子就說您睡下了,讓他改日再來吧。」
「阿……咳咳……阿素,我現在的樣子,可還能看?」公儀音招手喚她走近些,眼巴巴地看著阿素。
阿素怔了怔,很快明白公儀音在擔憂什麼。不由抿嘴一笑,柔聲道,「殿下,您國色天香,便是生著病也是極美的。」
阿靈正好端著煮好的薑湯進來,聽到這話,笑嘻嘻介面道,「是呀,殿下,不是還有病美人一說么?您現在這模樣啊,非但不憔悴,還十分惹人憐愛呢。」
「又貧嘴。」公儀音睨她一眼,但不得不說被她們這麼一打趣,忐忑的心情平復了不少。
「罷了,讓他進來吧。」人都來了,總不能當真避而不見吧?
阿素應一聲是,轉身去了。
阿靈將冰裂瓷碗端到公儀音面前,「殿下,先將這薑湯喝了吧。」
公儀音伸出手背在碗壁上小心試了試,見還滾燙著,指了指一旁的高几,「先放那涼一會兒,待會再喝。」
阿靈本想開口勸勸,突然想到什麼,眼中一抹靈光閃過,嘻嘻一笑應了,將薑湯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
公儀音低垂著眼帘,隨手撥動著手腕上的羊脂白玉手鐲,長長睫羽微微顫動著,面上看似平靜,耳朵卻在凝神聽著屋外的動靜。
很快,門外有腳步聲響起。
公儀音心跳一滯,餘光看到一襲素白錦袍的秦默跟在阿素身後進了屋。
她抬了頭朝秦默看去,彎了彎嘴角露出一抹清淺笑意,「九郎。」又看向一旁的阿靈和阿素,「你們先下去吧。」
兩人應是,阿靈看一眼公儀音,又看一眼秦默,清脆道,「殿下,別忘了把高几上的薑湯喝了。」說著,竊笑一聲,同阿靈一道出了屋。
公儀音直起身子朝秦默歉意一笑,「九郎,你第一次來帝姬府,我便這麼病怏怏的,實在是招待不周,你別見怪啊。」
秦默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來,輕輕按住她的肩膀,眉眼間劃過一抹心疼,「你還病著,不要亂動。」說著,伸手將她身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就勢在她身側坐了下來。
因為生著病,公儀音只穿了件素色的家常廣袖衫,長長墨發未束,閑閑散開在身後,旖旎如瀑。隨著她方才那麼一動,有一綹柔順的發輕輕落在肩頭,烏黑的發襯著她的臉色,愈發顯得有些蒼白透明起來。
秦默憐惜地將她的發撥至耳後,握了握她露在外面的小手,心疼道,「昨兒還好好的,怎麼說病就病了?」
公儀音蒼白地笑笑,眼眸一汪水色,「可能是昨晚吹了風著涼了。」
秦默伸手端過高几上的薑湯,舀了一勺輕吹一口氣,遞到公儀音嘴邊,「來,把這個先喝了。」
公儀音看著冒著騰騰熱氣的薑湯,小孩子氣般別過臉道,「不喝,太燙了。」
秦默倒也不惱,輕笑一聲,將勺子送入嘴邊喝了一口,溫聲道,「乖,不燙了,聽話,涼了就沒效果了。」
秦默向來是冷清的性子,便是在延尉寺時對她說話亦是淡然,何曾有過這般哄勸的口吻?公儀音見他這般耐心哄著自己的樣子,心情頓時明媚了起來,聽話地張開櫻桃小嘴,示意秦默喂她。
秦默淺淺一笑,將勺子遞到她唇邊。一勺一勺喂去,冰裂瓷碗很快就見了底。他將碗放回几上,又問,「可請太醫來看過了?」
「府中女婢已經去請了。」
秦默伸出手在她額上試了試,眉眼間閃過一絲憂色,「好像有些發熱。」他看一眼半敞的窗戶,微微皺了眉頭,「明知道自己生病了,怎麼還坐在窗邊?」
公儀音嘟嘟嘴,語聲愈發懶憊起來,「熱。」
許是蓋著薄毯,方才又喝了一碗熱薑湯的緣故,公儀音的額際滲出些薄汗,只是原本粉潤的桃腮仍有些蒼白,與往日鮮活靈動的模樣相比,多了幾分柔弱,更讓人心疼。
見她這副嬌嬌弱弱的模樣,秦默愈發心疼起來,語氣輕緩,帶了一絲誘哄的口吻,「乖,阿音聽話,去床榻上躺著。」
「你叫我什麼?」公儀音身子一震,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阿音?
前世他便是這樣叫她的。
成親后的他們,也曾有過短暫的幸福時光。一開始的時候,他們的相處還算融洽,也算得上舉案齊眉。那個時候的秦默,還會溫柔地喚她一聲「阿音」。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兩人之間卻漸行漸遠起來。
許是他日日公務繁忙,自己不堪遭受冷落,經常在府中同他吵鬧。
許是自己年少氣盛,秦默又是內斂的性子,時不時會產生意見上的分歧。
許是為了氣他,自己破罐子破摔,招了一個又一個的面首進府。
總之,後來的後來,她再也沒有聽他喚她「阿音」,口中只有冷冰冰的「殿下」二字。
如今再度從他嘴裡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公儀音一時百感交集,過往種種飛快在眼前閃現,不知不覺間面上竟一片冰涼。
她伸出指尖一抹,才發現自己落了淚。
不光公儀音,秦默亦是震驚。
他不知自己為何脫口而出「阿音」二字,彷彿這繾綣的兩字他叫過無數次一般,甚至這樣安靜地坐在公儀音榻旁同她閑聊的場景,在他潛意識裡也是無比熟悉。
為什麼?
他心有不解。
自己此前從未見過重華帝姬,為何會覺得她有種莫名的熟悉之感?
怔忪間,他抬頭朝公儀音望去,卻發現她臉上有淚水潸然滑落,不由蹙了眉頭,抬手撫去,「你……你怎麼哭了?」
公儀音吸了吸鼻子,淚眼朦朧地看向他,嬌嬌柔柔道,「九郎,我喜歡你喚我阿音,你日後喚我阿音可好?」
秦默淺笑一聲,用指腹拭去她面上的淚痕,「不是什麼大事,怎麼就哭了?你若喜歡,我這樣叫便是。」
公儀音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彷彿要將他這樣溫柔的面容用力嵌到心裡。
「那……」她淚眼婆娑可憐兮兮地又問,「我叫你阿默可好?」
她叫的嬌嬌糯糯,彷彿含著繾綣溫柔的情感。「阿默」兩字一出口,彷彿有大朵大朵的白蓮在秦默眼前綻開,玉潔清雅,讓他忍不住心神一晃。
這種莫名的熟悉之感,究竟是為什麼?
「阿音……我們……我們從前,是不是見過?」
公儀音心中微驚。
照理,前世之事秦默是不可能記得的,那他……為何會這般發問?還有,他眼中的迷惑又是為何?
有那麼一瞬間,她內心湧上一股強烈的衝動,她很想問他,「阿默,你還記得從前的我們嗎?」
可是她最終還是克制了,低垂著頭,睫毛輕顫。
重生之事太過匪夷所思,在沒有十足的把握秦默可以坦然接受之前,她不敢賭。
想到這,她收拾好複雜的心情,微微抬了頭抿唇一笑,「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街上的車攆中,阿默忘了么?」
秦默唇一抿,眸光微閃,沒有再出聲。
四周一下安靜下來。
半晌,有夏日的暖風從窗外吹進來,秦默似回了神,看向公儀音,目光清淺,「阿音,聽話,隨我到榻上去。」
公儀音輕笑兩聲,眸光流轉,伸出手示意道,「那你抱我過去。」
柔軟的衣袖順著她的動作下滑到肘部,露出一段玉白瑩潤的藕臂來,手腕上帶著的那個通體瑩白的白玉翡翠鐲子微微晃動著,一時間竟分不清是玉鐲白,還是她的手更白一些。
秦默將她的廣袖往下拉了拉,眼中閃過一絲寵溺,起身彎腰將她抱了起來。
公儀音俏生生一笑,雙臂環住他的脖子,身上似有若無的幽香無孔不入鑽入他的鼻中。一低頭,就能看到她半掩的酥胸,衣襟朦朦朧朧輕掩間,卻愈發顯出誘惑的美感。
秦默頓時覺得口乾舌燥起來。
從前雖然知道公儀音是女子,但她一貫做男裝打扮,甚少生這等綺念。
只是如今……
自己的情緒似乎越來越不受控制了。
他抬起頭直直看著前方,不敢再看公儀音。
公儀音「咯咯」一笑,眼尾一曳,溫熱的身體動了動偎入他懷中,環住他脖子的手愈發緊了。
感到胸前有溫熱而柔軟的觸感傳來,秦默身子僵了僵。從窗邊到床榻,不過短短几步路,他的額上卻已滲出了細密汗珠,只覺懷中的公儀音愈發熱得灼人。
秦默彎了腰,剛溫柔地將公儀音放下,聽得門外有腳步聲傳來。
「殿下,太醫請來了,可要現在入內替您診脈?」阿素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大抵是知道秦默在房中,沒有立刻帶著太醫入內。
秦默伸手拿過一個引枕放在公儀音身後,扶著她坐好了,然後指了指一側的屏風,示意自己先在後面避一避。
公儀音點點頭,見他轉入屏風后,方才開口道,「進來吧。」
簾櫳叮噹聲響起,阿素引著一鬚髮皆白的太醫進來了。
公儀音朝那太醫笑笑,「趙太醫,又要麻煩你了。」來的太醫正是常替公儀音診治的那位,所以公儀音對他早已熟悉。
趙太醫恭謹地行了個禮,在阿素備下的軟榻上端坐。
趙太醫雖是男子,但其年紀已大,又是從小看著公儀音長大的,所以並未避諱。他拿出醫藥箱中的帕子,示意公儀音將手腕伸出來。
他將帕子覆在公儀音手腕內側,把了一會脈,收回手看向公儀音道,「殿下只是微感風寒,並無大礙。臣開一帖葯,殿下照著藥方服了,不出幾日便能痊癒。」
「有勞趙太醫了。」公儀音欠了欠身,示意阿素帶趙太醫出去寫藥方。
待兩人走了,秦默從屏風後轉出。
他站在榻邊,定定地看了公儀音一瞬,方才開口道,「我在帝姬府待久了恐引人生疑,既然太醫說你沒什麼大礙,我也就放心了。」
他彎腰將公儀音露在外頭的手腕放入錦被中,柔聲道,「我就先走了,記得乖乖吃藥,改日我再來看你。」
見公儀音怔怔地沒有說話,秦默笑笑,剛準備轉身,手卻被人抓住了。
他略帶奇色地回望過去,看著抓住自己手掌的公儀音,「阿音,怎麼了?」
「我……我有話要問你。」公儀音看他一眼,垂了頭,悶悶道。
秦默眉一挑,微有些狐疑,但還是依言在床榻邊坐下來,眼神柔和了幾分,並未將手抽出,而是反手握住了公儀音柔弱無骨的小手。
「怎麼了?」他輕問。
公儀音直了直腰身,定定地看著他半晌沒有說話。鬢間幾縷墨發又閑閑散落,黛眉似遠山青翠,眼眸微微上挑,似含了萬頃潭水漣漪。
秦默有些失神。
卻聽得公儀音幽幽的聲音響起,一字一頓,似有些猶疑,又帶了絲堅定。她問,「阿默,你喜歡我嗎?」
問完這話,她心中萬分忐忑。一眨不眨的盯著秦默,生怕錯過他任何細微的神情變化。
方才,她也有過片刻的猶豫。
這一切太過美好,美好得似乎有些不真實。眼前秦默清晰的眉眼盡在咫尺,他繾綣的眼神,溫柔的聲音,似乎都只在夢中見過,如今猝不及防地呈現在她面前,讓她狂喜過後卻又慌了神。
她好怕,好怕這一切不過自己的幻覺。
她喜歡秦默,從前世到今生,她十分確定這一點。然而,她卻不確定秦默對自己,是不是也抱著同樣的情感。
這樣的患得患失,讓她愈發忐忑起來。
可是,她到底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片刻的猶豫過後,很快便下定決心開口問出了方才那話。
秦默先是一怔,忽而低低笑出了聲,眼波流轉間似落滿了天光雲影。
公儀音愣了愣,不明白方才那話有什麼好笑的。
秦默抬手撫上她的臉頰,薄唇微微上揚,雙瞳中有一抹流光閃過,「這世間女子,能這樣直白地問出方才那句話的,大抵也只有公儀阿音了吧。」
公儀音蹙了蹙眉,似有些不解。
秦默唇畔笑意加深,手指移到她的頰畔,把玩起散落在肩頭的髮絲來。他沒有直接回答公儀音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阿音昨日說,入延尉寺是因為我的緣故,那阿音先說說,你是從何時喜歡上我的?」他微微湊近了些,溫熱的鼻息噴洒在公儀音頸邊,讓她忍不住有些微顫慄之感。
他眼尾流曳生姿,唇角微勾,眸中帶著平日從未見過的旖旎嫵媚之姿,半狹了眸光看著公儀音。
公儀音被他看得面紅耳赤起來,低低嘟噥了一句「妖孽」。轉而抬了頭,直直與秦默對視上,語中似有些不滿,「明明是我先問你的。」
秦默又是一聲低笑,聲音中帶著幾分惑人的磁性,「阿音,咱們先把昨夜未完的話題說完,再回答你方才問我的那個問題。」
公儀音輕咳一聲,不知是因為羞怯還是旁的原因,雙腮呈現出點點桃紅色,比方才的臉色紅潤了不少。
她抬眼睨一眼秦默,看著他丰神俊朗的容顏有片刻失神。很快,她垂了眼帘,似在思考著什麼。
秦默也不催,就那樣唇角含笑地看著她。
終於,公儀音抬起頭看向他,眼中是灼灼亮色。只見她偏了頭露齒一笑,語聲如風鈴般清脆悅耳,「自然……是因為阿默這一副好容貌了。」
說話間,小手撫上他的臉頰,在他頰畔流連,編貝般的素齒似米粒般整整齊齊,讓人看著心下歡喜。
秦默哭笑不得,眨了眨眼睛道,「當真?」
「當真。」公儀音重重點了點頭,手指下滑,滑到了他紅潤的唇瓣上。
在秦默看來,他二人此前從未有過交集,若說旁的原因,他大概是不會信的,重生之事又不能說。思來想去,還是這個理由靠譜些。
再者,前世的她本就是因為秦默驚為天人的容貌而對他一見鍾情。至於後來種種,只是讓她愈加喜歡他了而已。所以這麼說,倒也算不得騙他。
秦默握住她不安分的小手,眉眼微挑,似笑非笑道,「阿音,你倒是誠實,你就不怕我生氣?」
時下雖然推崇男色,但如秦默這般龍章鳳姿自有清節之人,並不喜人拿自己過分出眾的容貌說事。在他們看來,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公儀音搖搖頭,「你不會。再者,我說的是實話。」
秦默定定地看著她一瞬,突然低低笑出了聲,「阿音啊阿音,你說這世上能有多少女子,可以這樣直言不諱地說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可以這樣義無反顧地追逐自己想要的東西?可以這樣勇敢地面對自己內心不安的困惑?」
公儀音懵懂地搖了搖頭,「你這是在誇我?」
秦默拿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聲音愈發清朗起來,「傻瓜,這世上還會有這樣的人嗎?不會再有了。我喜歡你,正是因為你的獨一無二。」
什麼時候喜歡上她呢?
大概是她貴為金枝玉葉卻毫不扭捏造作地站在牢中分析案情之時?
大概是她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便不辭辛勞深夜趕來自己府中之時?
大概是她笑意盈盈目光如雪將手中青瓜遞來之時?
大概是城郊護城河畔她跌倒在自己身上之時?
又或者是甫一開始,當她一身男裝俏生生立在自己面前時,眼中無畏而澄澈的眼神就讓自己就對她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我喜歡你,正是因為你的獨一無二。」這話一出,公儀音一直忐忑的心突然就落了地。她有些自嘲地笑笑,自己這麼患得患失,可著實不像平日的作風。
想到這,眸中一抹灼灼亮色,抬眼看秦默一眼,突然張開雙臂就撲了過去。
秦默猝不及防被她撲了個滿懷,怕她跌倒,忙伸手環住了她的腰肢,「方才還一臉幽怨呢,這會怎麼又生龍活虎起來了?」
公儀音在他懷中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把玩著他腰際垂下的玉佩,「你不是說喜歡獨一無二的我么,這就是我呀。」言語間雖然帶了絲傲氣,但因聲音嬌甜,說話就含了股脆生生的味道,並不讓人生惱。
秦默揉了揉她的發,眸中一抹沉色。
阿音,雖然你是因我的容貌而喜歡上的我,但日後你會發現,我值得你喜歡的地方絕不止這一處!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聽著彼此的心跳。
公儀音窩在秦默懷中,感受他身上傳來的源源不斷的熱氣,覺得自己的風寒也似好了不少。
這時,門外有阿靈小心的聲音響起,「殿下,葯已經熬好了,婢子端進來可好?」
秦默手指在公儀音手臂上扣了扣,示意她該吃藥了。
公儀音又在他懷中蹭了蹭,這才戀戀不捨地退出了他溫暖的懷抱。
「進來吧。」
阿靈端著葯碗入內,一抬頭正好看到秦默替公儀音將蹭亂的頭髮理順收回手的瞬間,不由一怔。
若不是親眼所見,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高冷清華如秦九郎,臉上居然也會出現那種寵溺的神情。
「給我吧。」秦默看向阿靈。
阿靈怔怔地將葯碗遞了過去,片刻才反應過來,行了一禮便要告退。
「你留在這服侍你們殿下吧,我出來久了,該回府衙了。」秦默出聲制止了她。爾後吹了吹手中的葯汁,一勺一勺地喂著公儀音,一碗葯汁很快見了底。
阿靈目瞪口呆地瞧著,一臉不可思議的神色。
平日里吃個葯跟赴刑場似的殿下,今日居然這麼輕易地就喝完了一大碗苦澀的葯汁?這……秦九郎的魅力還真是大啊。
她心裡泛著嘀咕,將手中的蜜餞遞了過去。
秦默看一眼,揀起一顆放入公儀音唇齒間,輕笑道,「還跟小孩子似的。」
公儀音燦然一笑,不以為意。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秦默這次是真要走了,起身叮囑了公儀音幾句,轉身出了房門。
「殿下,九郎已經走啦!」見公儀音盯著門口一臉依依不捨的模樣,阿靈出聲打趣道。
「要你管!」公儀音這才記起阿靈還在房中,頓時羞紅了臉。假意氣呼呼瞪她一眼,扯過被子蒙住頭睡了下來,嘴裡嚷嚷道,「吃了葯,要休息了!」
阿靈抿唇一笑,將被角替她細緻掖好,輕手輕腳退出了房間。
好在公儀音平日身體還不錯,這病,來得快去得也快。
到第三天的時候,身子便已全好了。
公儀音扭過頭,嫌惡地不去看阿素端上來的黑黝黝的葯汁,嘴裡抱怨道,「不喝了不喝了,我已經好透了。」
阿素輕笑一聲,「殿下每次喝葯都痛苦萬分,您何時才能改了這壞習慣?」
正在替公儀音整理鋪蓋的阿靈聞言,脆生生介面道,「大概只有九郎在的時候,殿下才會喝得心甘情願吧。」說著,朝阿素眨了眨眼。
「好啊你們,居然敢聯合起來埋汰我!」公儀音眉眼一挑,作勢就要去撓阿靈的腰肢。
阿靈忙連聲求饒,「婢子錯了婢子錯了,再也不敢了!」
公儀音這才收了手,在竹榻上氣喘吁吁地坐了下來。
「對了,最近北魏使團有沒有什麼動靜?」病了幾天,人都懈怠了,這會才想起北魏使團這個燙手山芋。
阿靈點點頭,「寧斐盯著呢,這幾日似乎沒什麼異常。」
公儀音應一聲,伸伸懶腰走出了房門。
院中一片明媚,陽光透過樹影灑下,因時辰還早,並不顯灼熱,反而照得人身上暖暖和和的。公儀音深吸一口氣,見滿目蔥碧,夏蔭正濃,不由翹了唇角,滿臉饜足的神色。
幾日未見秦默了,還真是想他啊。
想到這,公儀音轉身又朝房中走去。
「怎麼了殿下?不在外頭晒晒太陽再進去?」阿靈跟在她身後奇道。
「換衣衫,出府。」公儀音頭也不回,簡潔明了的語句傳了過來。
阿靈微怔,很快明白過來,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片刻,公儀音已扮回從前那個翩翩少年郎,頭籠小玉冠,腰系白玉帶,端的是身姿瀟洒,意態風流。
她想了想,吩咐阿靈給她找了把竹骨摺扇出來,展開輕輕一扇,看向阿靈道,「叫上阿素,你們倆換了衣衫,也跟我出去逛逛。」
阿靈嘻嘻一笑,趕緊叫了阿素過來,兩人很快也裝扮妥當。
「殿下,先去哪裡?」上了車,聽得黎叔恭謹問道。
「去延尉寺。」
阿靈奇怪道,「殿下,您去延尉寺,帶上我和阿素做什麼?」
公儀音收了摺扇,在她頭上輕輕一敲,「怎麼?不想跟出來?」
阿靈摸摸腦袋,吐了吐舌頭道,「當然想了。」
「想就不要多問,老老實實跟著就行了。」說著,闔上雙眼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起來。
她想過了,既然秦默如今已知曉她的身份了,荊彥那裡,便沒有再瞞著他的必要性了,正好趁著今日這機會把事情說清楚,也免得荊彥日後從別人口中得知真相,反倒不妥。
阿靈「嘿嘿」一笑,動了動身子,見公儀音不再看她,偷偷撩開車簾一角打量起外頭景緻來。
她的小動作,公儀音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阿靈一向如此,又有分寸,公儀音便由著她去了。
行了一會,延尉寺到了。
公儀音跳下車,讓黎叔將車攆趕到一旁停好,自己帶著阿靈和阿素朝延尉寺裡頭行去。
門口當值的衙役看到他愣了愣,行了個禮。
公儀音擺擺手,徑直帶著二人進了府衙。
留下身後的衙役看著她遠去的身影發獃,不解地撓了撓頭,怎麼覺得行走今日跟變了個人似的,穿得就像那些世家子弟一般。
他們嘟噥了幾句,方才轉回目光。
公儀音先去了聽松軒,卻被告知秦默現在在荊彥那裡。她不由扯了扯嘴角,展開手中摺扇扇了扇,心中一絲慶幸。
有秦默在,荊彥便是再不痛快,也不能對她怎麼樣的。
走到荊彥辦公處時,他恰好出來將茶盞中過夜的茶水倒掉。看一眼公儀音,不由愣住,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幾眼方才開口道,「無……無憂,你今日怎麼打扮成這幅模樣?」
公儀音勾唇笑笑,煞有介事地搖了搖扇子,「怎麼?不好看?」
荊彥走出來圍著她轉了轉,驚嘆道,「果然是人靠衣裝啊。你穿得這人模人樣的,給人的感覺立馬就不一樣了。」
因之前公儀音對外所稱身份是帝姬府門客,因而衣衫不敢穿太好,都是普通的麻布料子,今日特意換了身錦緞袍服出來,果然被荊彥發現了不一樣的地方。
秦默聽到動靜也走了出來。
看到院中翩然而立的公儀音,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
荊彥仍有些不解,看著公儀音身上精緻的袍衫,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扇子,奇怪道,「無憂,你老實交代,今日穿成這樣做什麼?」
公儀音朝他作了個揖,笑意盈然道,「荊兄中午可有空?請你到向晚樓吃一頓?」
荊彥愈發狐疑起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好一陣才滿眼戒備地開口道,「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好端端的請我吃飯?無憂,你老實交代,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還是說,要我幫什麼忙?」
公儀音抿唇笑笑,「都不是。你就說你去不去?」
「去啊。」荊彥滿口答應,「有人做東為何不去?」
公儀音又看向秦默,趁著荊彥不備,沖著他眨了眨流光飛轉的眼眸,語聲清囀道,「九郎也要去哦。」
荊彥此時仍在狐疑,沒有注意到她話中的撒嬌之意。
瞧她這幅架勢,秦默便猜到她想做什麼了,不由失笑,點點頭應下,「自然。」頓了頓又道,「你身子好了?」
荊彥這才回了神,「是哦,聽說你前段時間染了風寒?可好全了?」
公儀音點點頭,「已經痊癒了。」
「這就好。」荊彥道,目光落在公儀音身後的阿靈和阿素身上一頓,目光又變得狐疑起來,「這兩位小郎是……?」他盯著阿素看了一會,遲疑道,「這位小郎好生面熟,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他?」
公儀音忍不住偷笑。
阿素上次去城郊找過她,沒想到荊彥還有些印象。
卻見阿素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小的從未見過司直,司直許是記岔了。」
荊彥「哦」了一聲,又看向公儀音,「他們也是帝姬府里的人?」
公儀音點頭。
荊彥蹙著眉頭想了一會,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趕忙將公儀音拉倒一旁,盯著她正兒八經道,「無憂,你說老實話,你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公儀音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反問。
見荊彥和公儀音湊在一起咬耳朵,秦默皺了皺眉頭,走上前去將兩人分開了些,冷著嗓音道,「有話好好說,嘀嘀咕咕地做什麼?」
荊彥看一眼公儀音,又看一眼秦默,一跺腳,將心中的猜測說了出來,「無憂,你該不會是被帝姬收做面首了吧?!」所以才派了兩個小郎隨身伺候著?
一聽這話,公儀音驚得差點眼珠子都掉下來了。
荊彥這腦袋,成日里都想些什麼?
她狠狠瞪一眼荊彥,「你都是些什麼心思?!成日里盡瞎想去了!」
荊彥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嘿嘿」笑了兩聲,「不是?!那看來是我想多了?可是我總覺得你今日有哪裡不對勁。」
秦默看他一眼,淡淡開了口,「你可知你面前之人是誰?」
「宮無憂啊。」
「你可知她的身份?」許是知道公儀音心中有些忐忑,秦默索性代她將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身份?」荊彥狐疑地看著公儀音,「不是重華帝姬府的門客嗎?」
秦默淺笑一下,淡淡道,「站在你面前的,是重華帝姬公儀音本人。」
「什麼?」荊彥反應慢了半拍,似有些沒聽清,突然,他眼睛瞪得滾圓,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抿唇淺笑的公儀音,一臉見了鬼的神情,「你……你……你是重華帝姬?!」
「你是女子?!」
聲音一聲比一聲大,驚起樹上飛鳥,撲騰了幾下翅膀飛向高空。
被他這麼大嗓子一吼,公儀音覺得自己耳膜都快破了,朝後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你居然是女子?!」荊彥仍然不敢相信,片刻,又搖了搖頭,「不對,應該說,你居然是重華帝姬?!你怎麼可能是重華帝姬?!」
「好了。」秦默拍了拍他的肩膀,抬頭看一眼時辰,淡淡道,「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去向晚樓再問吧。」
荊彥揣著一肚子的疑問,聽秦默這麼一說,只得先咽了下來。
三人帶著阿靈阿素乘帝姬府的牛車來到了向晚樓。
向晚樓今日生意十分火爆,二樓竟然全坐滿了。公儀音頗有些失望,早知道就提早叫人過來預定了。
見她神情懨懨的模樣,秦默叫小二帶他去見掌柜,讓公儀音和荊彥在原地等著。
片刻,他又回來了,身後小二一臉殷勤地笑意,「幾位樓上請。」
「樓上不是沒位了么?」公儀音奇道。
「去三樓,走吧。」秦默代替小二做了答,率先跟在小二後面朝樓上走去。
三樓?三樓不是傍晚才開放么?莫非……秦默同這向晚樓的老闆有交情?可是什麼樣的交情,才可以讓嚮往樓的老闆枉顧自己定下的規矩?
公儀音望一眼秦默清俊的身影,不由閃過一絲疑色,秦默身上,是不是還有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小二帶著三人上了三樓,在一間名為「蒹葭閣」的雅間前停下,伸手推開房門,朝幾人做了個請的手勢。
公儀音進了房,環顧一圈,只見房中布置得頗為雅緻。左右兩側各開小軒窗兩扇,正中設梨木小几一張,小軒窗檯一角置著小巧的銀質香爐,有似有若無的幽香裊裊升起,房中香氣宜人。
臨著沕水那一側的窗戶已經打開,臨街的窗戶卻是緊閉著。
公儀音覺得房中有些熱,便走到臨街那側的窗前,伸手將窗扉推開,目光不經意落在下方繁華熱鬧的街上,正好捕捉到熟悉的兩個人影,不由一怔。
他們兩人怎麼會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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