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個劇本(一)
譚蒔睜眼,入目的是一條通往雲頂的玉帶,環山繚繞的雲霧,仔細一看會發現那條玉帶其實是一條似乎沒有盡頭的白色階梯,上面還有一個個艱難爬行的少年。
短短几秒他融合了原主的記憶,知曉這天梯名叫登仙玉階,是為北望峰的招生試煉之處。現在正是三年一度招新弟子的時候,想要修真的適齡少年都紛紛被送來,或上趕著報名。
首先是測試靈根,只要是四靈根以內就可以直接進入外門,資質好的單靈根、雙靈根和稀缺的天靈根、變異單靈根可直接進入內門,五靈根,乃至偽靈根也不是不可以進入北望峰,只要通過了那登線玉階,證明是個有毅力的,也可進入北望峰的內門。
這修真界機遇太多了,只要自己不放棄,未必沒有逆襲的機會。
資質不好的都去爬那玉階證道了,不過原主的情況有些特別,他資質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雖然不用去爬玉階,以後卻也不過是給北望峰外門添了一名雜役弟子而已。
「棠唐少爺,那小子不行了,我就說嘛,不就是個廢……」聲音的主人看了一眼譚蒔,戛然而止。
說話的人是原主棠唐帶來的貼身僕從,他見譚蒔神情淡漠,猜測是譚蒔還在因為棠家主讓棠曄也跟著來北望峰這件事情生著悶氣,連忙找些能貶低棠曄的話來逗他開心,沒想到一出口就差點戳到了禁忌,嚇得他縮著身體,只能拿眼角偷覷譚蒔的神情。
棠唐可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主子,他不過是跟了棠唐三個月而已,三個月之前的貼身僕從屍體都要爛成土了。值得慶幸的是,分配完成後他就可以回到府里,不用再提心弔膽了。
譚蒔聞言朝玉階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個眼熟的身影。那是棠曄,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棠曄的母親是正妻,棠唐的母親是身為親梅竹馬的妾室。
但是當兩人的母親都死了之後,棠家家主把棠唐寵得無法無天,棠曄卻被冷落。棠曄還經常被棠唐羞辱欺壓,偏偏棠家家主見了也不管,讓棠曄嘗遍人間冷暖,尤其是前三個月發生的事情,讓棠曄對棠家徹底的失望,從此只有恨沒有愛。
可想而知,棠曄對棠唐絕對是恨得牙痒痒,若是有機會,一定是除之而後快的,兩人之間水火難容。就是這樣的關係,契約書傳達而來的任務卻是,1:破壞棠曄和女人的曖昧,拆散他和所有女人的姻緣。2:和棠曄成為關係良好的朋友,放棄對棠唐的怨恨以及殺意。3:保證棠曄不死。
他要是破壞了棠曄的姻緣,那不是和棠曄更加的不死不休了?面對對棠唐恨入骨髓的棠曄,想交朋友難度係數太大了。
僕從見譚蒔一臉冷漠的盯著棠曄,心裡為棠曄點了一根蠟。要是棠曄今日進了這北望峰還好,要是回到了棠府,這日子還不知道會有多難過。
那玉階足有9999條階梯,並且十分的陡,越往上那角度越小,幾乎是要攀爬上去才行,完全的普通人幾乎是沒可能爬到頂的。
棠曄已經爬了三天三夜了,唯一允許帶的三枚下品辟穀丹已經只剩一顆,身體被磨的傷痕纍纍,身邊已經沒有幾個夥伴了。
其實棠家家主可以為他捐一個外門弟子,就如對棠唐一樣,但是棠家家主卻沒那麼做,所以棠曄就只能靠自己達成外門弟子的目標。
其餘已經選入北望峰的弟子都跟著一名內門長老守在望雲亭等著,雖然那幾名正在爬玉階的都是天賦不好的,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們讓這些新弟子再次觀賞品悟一番,讓他們驕傲於自己的天賦,明白北望峰是多麼難進,多麼強大,他們要以加入北望峰為驕傲。
修仙界並沒有太多的憐憫,只有弱肉強食。譚蒔瞥了一眼那名長老,見他看向玉階的眼神還帶著點譏諷,不動聲色的收回了視線。
這個世界和他以前去過的都有所不同,雖然性質上似乎和第三個世界有些相似,卻更加的大氣,更加的成熟。
雖然原主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小小的北望峰統治的地域,但是以管窺豹,可以推測出修真界是一個有著強大且成熟體系的位面。
「有人上去了!」旁邊有人驚呼了一聲。
長老看了過去,見是一個有著單靈根的少女,將到了嘴邊的斥責給吞了回去。
譚蒔認真的看著遠處的棠曄,他似乎是不行了,奄奄一息,面色慘白如紙,那隻鮮血淋漓的手攀住那陡直的階梯,若是他一個疏忽就可能掉下來。
包括內門長老在內都搖頭嘆息,雖然意志力是顯而易見的強大,但是天賦真的太差了,不過是一個五靈根而已,如果沒有辦法登上登仙玉階,那麼也只有捨棄掉。
譚蒔正看得出神,和其他人想的不同的是,他覺得棠曄是可以爬上去。修真界的人注重法力的多少,卻少有注重身體修行的,而譚蒔卻注意到了,別看棠曄瘦瘦弱弱,一臉虛弱的模樣,但是事實上棠曄的手還很有力氣,身體肌肉看起來並不是入棠曄表現出來的那麼無力。
棠曄在扮豬吃老虎。譚蒔很快的就確定了這一點。棠曄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只有兩個解釋,第一個,棠曄的能力雖然變強了,卻因為棠唐而選擇繼續低調。第二個就是他變強的原因並不是那麼常規,他身上有秘密不能張揚。
譚蒔不確定對方到底是哪種,或許兩種都有。
正在他分析出這一點的時候,突然棠曄在眾人的驚呼中一舉爬上了頂端,成為了倒數第三個上去的,讓人驚嘆於他的成功,卻也並沒有太引人關注和懷疑。
棠曄突然忘譚蒔的方向看了過來,眼中的恨意像是能穿過重重空氣和劇烈講譚蒔的身體穿透,待譚蒔再定睛一看的時候,棠曄的眼中卻好像什麼都沒有,淡淡地的移開了視線,整個人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少爺,他……他居然……」譚蒔旁邊的僕從驚訝的都結巴了,居然真的讓棠曄成功進入了內門,以後……在棠家,誰不知道棠唐和棠曄兩人只見的恩怨啊,尤其是之前發生的事情,更是讓兩人待在一起就要鬧出認命了。現在一起到了內門,可想而知是沒法消停了……
譚蒔一改冷淡,恢復了往常囂張高傲得近乎沒腦子模樣,對僕從擺了擺手:「滾回去,本少爺還怕了他不成,給我帶話給老爹,等本少爺成為內門弟子給他長臉!」
內門弟子,哪有那麼簡單啊,尤其是你那倒霉的靈根……不過僕從美感說出來,在心裡嘀咕了一番之後就跟著別的僕從一同下山了。
外門弟子每天都有有活乾的,美名其曰是鍛煉意志,苦其心志勞其筋骨,但是事實上也是僕役等級的弟子,他們本身就是要伺候別人的,當然沒有自己再帶人來伺候的道理。
譚蒔看著僕從走遠了,轉身跟著長老上了一隻白色的小船上,小船撲凌著兩隻扁平的翅膀,速度不慢,四周的風猛烈的刮過,颳得臉都生疼了。
當然,那幾名被看好的天賦高的少年正被長老的防護罩保護著,還能一臉新奇高興的看風景,哪裡像他和別的幾名弟子一樣被風吹得要飛出去,一身狼狽的模樣。
修真界的不公平都是赤.裸.裸的,或許也正因為是這樣,修真界的人想要變強的信念比什麼都強大。
——
外門也是分部門的,有的地方累一些,有一些就輕鬆得多,而其中分配的道道其實也簡單,看地位,看錢財。
譚蒔拿出了一個裝著十顆中品靈石的錢袋給管事,他立刻就被分到了一處清閑的地方——藏書閣,當然,這只是外門的藏書閣,其中書籍讓內門弟子不屑一顧,對外門弟子卻是要拼上一輩子的追求。
他不能擅自翻看其中的玉簡和書籍,這裡是有長老看管著的,他要是擅自動了,直接被擊殺了也不稀奇。他每日的任務就是掃掃門前的灰塵和落葉,他要是學會了除塵訣,那也就是動動口的事情。
那兩顆中品靈石沒白花,而原主的老爹也的確夠意思,來時給他準備了充足的錢財。
譚蒔安頓好了之後立刻找人打聽了一番棠曄的事情,在知道棠曄被分去了葯園的時候,他皺了皺眉。
據說葯園是最累的地方。
棠曄被葯園的管事老頭兒指揮的團團轉,挑水灌溉捉蟲,還有栽種靈草,收割靈草,每個步驟都被要求小心翼翼,被告知這些靈草可比他的命更加金貴。他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什麼仙家本領都沒學到,反而被當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奴僕。
他當然不甘,每晚都會犧牲睡覺的時間偷偷的修鍊。
雖然是到了如今的境地,但是他卻一點也不絕望,因為……
一道如冰霜般清冷,卻又曼妙的女聲響徹在棠曄的腦海:「棠曄,你現在修鍊的太慢了,需要一些輔助的丹藥。」
這是棠曄的師尊卞靈雲,一個隕落在雷劫卻依舊能保持一線生機的至強強者,據說在他手指上那枚戒指里已經度過了三千年。
也正是因為她,他才能在被棠唐推下那座懸崖還能活著爬回來,然後贏得家族大比來到這個北望峰。
縱然現在境地再不堪,他也相信有著卞靈雲這樣的強者在,他定然會走出如今的困境,走上真正的修仙大道。
棠曄聞言苦笑道:「師尊,丹藥……我現在所有家當半顆洗髓丹都買不到。」
安靜了一會兒,卞靈雲說:「真窮。」
棠曄深吸了一口氣把臉上羞愧的紅暈壓了下去。
他為什麼會這麼窮?這還不是因為他的父親?若不是他的冷血,他一個正統的嫡長子如何能落得如此境地?
他其實到如今也沒有明白過來,為什麼他的親爹會如此的偏心,聽說他爹和他娘當年感情很好,但是真的是這樣,又為何會這麼對他?又怎麼會再娶棠唐的娘,現在又對棠唐寵得無法無天?
一想到棠唐,棠曄的手狠狠的握緊,咯咯的響聲聽著就知道他到底是用了多重的力氣。
棠唐從小就洗好欺凌於他,輕則挑釁,嘲諷和詆毀,重則棍棒加身,多少次他都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尤其是三個月前的那天,他被棠唐親手推入懸崖,他雖然活下來了,現在卻還是會為此經常做噩夢。
現在他在葯田累死累活,聽說棠唐那廝已經買通了管事去了藏書閣那個清閑之地,這樣的差別……棠曄狠狠的吐了一口濁氣,突然一張冷峻蒼白的臉上揚起了一個詭異邪魅的笑容。
以後會有機會的,他一定要讓棠唐付出加倍的代價,讓他生不如死!
畢竟棠唐的靈根比他還不堪,他好歹有一線希望,棠唐卻是連卞靈雲都說不可能翻身。
火靈根和水靈根於一體,此消彼長,此漲彼消,水火不容,大抵這輩子棠唐都不可能築基了,練氣九層就是他的終點,沒法築基,棠唐就會短短几十年衰老,死亡。
棠曄嘲諷的想到,他是不是該快一點成長起來,要不然棠唐那短命鬼就看不到他強大到可以滅掉棠家的模樣了。
「好了,現在你先把握住時機修鍊,等你再強一點可以躲避開那個守園人,去偷幾顆靈草,我教你煉製一些簡單的丹藥,雖無奇效,卻也有些用處。你必須盡量快的築基,只要築基了……」卞靈雲的聲音里有著淡淡的沮喪,想她的身份地位什麼好東西沒見過,現在卻連一顆洗髓丹都這般算計。
「我知道了。」築基,築基!
棠曄聽著卞靈雲的那點沮喪,他心裡更加沮喪,但是很快心智被磨礪的很強大的他就摒棄了所有的雜念,沐浴著月光開始認真的修鍊了起來。
卞靈雲見此倒是難得滿意了,雖然棠曄現在還很弱小,但是這份心智是她所欣賞的。有這份心智,又有她的幫助,此子以後必有大作為,至於被喻為廢靈根的五靈根,她心下冷笑。
三千年過去,哪怕是修真界這地方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其中最大的變化就是修鍊之法因為當年那場浩劫幾乎全部失傳,現在的功法大部分都是一些大能修補而成,最高等級不過是地級,天極的功法恐怕是難得一見,一旦面世就是瘋搶。
如今靈氣雖然也有所薄弱了,可是這並不是最大的問題,再多的靈氣,若是沒有好的功法輔助吸收又有什麼用呢?所以除了得天獨厚的天靈根,單靈根變得最強大,無非就是因為如今的靈氣不好吸收了。
而五靈根在當初可是被人爭著搶著要的天才,現在居然變成了廢靈根,真是……便宜她了。她手上的功法恰好就有一本適合五靈根修鍊的,只要棠曄築基,這本功法就會助棠曄正式走上通往大道的路。
只要棠曄成功了,她也成功了。
一夜都是修鍊,第二天一早棠曄繼續干著這靈田裡的活計。
只是,他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裡見到棠唐,他來這裡做什麼?
他看向遠處那個朝這邊走來的人,不平靜的粗喘了兩下。
棠唐如今只有十三歲,個頭不高,白白胖胖的,五官被肉給淹沒得並不清晰,眼睛只剩下一條縫,只能隱隱看到裡面的光芒,圓滾滾的他外表上不算難看,也不讓人覺得討厭,但是前提是他一直保持平靜的不說話的模樣。
他張揚跋扈的樣子,還有冷嘲熱諷的樣子在棠曄的心中徒留一片猙獰的印象。
棠曄的腦子瘋狂的轉動,他在想著待會兒該怎麼應付棠唐,直接起衝突他也吃不到好處,只是忍氣吞聲,他現在不再如往常那般無還手之力,他咽不下這口氣!
正在他內心糾結的時候,卻突然見那個白胖子居然對他笑了一下。棠曄被這個笑嚇了一跳,隨即就在懷疑對方到底想做什麼。
棠唐來這裡唯一的目的除了找他的不痛快還能做什麼?
越走越近了,棠曄握緊了手中的鋤頭,他怕他忍不住用這把鋤頭砸到棠唐的腦袋上。
就在兩人相隔不過十米的時候,一道呵斥聲響起:「小子,你是不是不想要吃飯,不想要月供了?還不快給我把靈犀草收好,這草要是過了時候就該壞了。」
既然這麼重要,為什麼你又那麼悠哉悠哉的躺在那兒不動彈呢?棠曄在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卻是悶嘴葫蘆,一句話都不說。他死死的看著棠唐,這一次並沒有乖乖的立刻幹活。
見他還擰上了,守園人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譚蒔,他揚聲聞到:「你哪個地方的?來要靈草?」
譚蒔頂著烈日額頭冒汗冒的厲害,他擦了擦眼睛邊的汗,朗聲道:「我是藏書閣的弟子,我是來幫忙的。」
守園人&棠曄:這是……腦子秀逗了?
半個小時之後,棠曄的身邊多了一個穿著和他一樣黑色布衣的白胖子。
「你找死?」棠曄和譚蒔之間的距離太近,近到他的汗毛都要倒豎了起來。
他被棠唐欺壓得太久,以至於他生理上都在害怕著這個人,僅僅是因為靠的近了一點,他身體就不自覺的起了反應。這樣的反應讓他覺得屈辱難忍,他居然在懼怕著這個人……他的內心在叫囂著不甘,憤恨。
他知道,棠唐已經成了他心裡的一道深刻的陰影,如果不除去,那麼他的遲早會產生心魔,心魔是修仙者最不願意沾染的東西,輕則法力無寸近,重則在雷劫中身死道消。
「嘴巴放乾淨些。」譚蒔挑眉,嘴角掛著嘰潮的笑意:「你以為你成為了外門弟子你就可以鹹魚翻身了?你一天沒有成為內門弟子,你一天就還是一個窩囊廢。你信不信我還可以讓你滾出北望峰?」
棠曄被譚蒔的話氣的直哆嗦,他拚命的告訴自己,不可以殺死他,現在還不是時候,而且他不能這麼輕易的殺死他,一定要加倍的還回去才行!
棠曄一忍再忍,問道:「那你現在是什麼意思?」
「關你什麼事?我的事兒是你能管的?」譚蒔翻了個白眼,揮著鋤頭開始挖起了靈犀草。
靈犀草並不算是最嬌嫩的靈草,但是凡事靈草總是要多幾分嬌氣的,比不得那些怎麼糟蹋都可以的凡草,他的動作須得小心才行,具體怎麼操作剛才守園的那個管事老頭兒已經給他演示過了。
棠曄冷冷的看了譚蒔一眼,沒再說什麼,只是低下的那雙眼中冷光熠熠。
譚蒔用眼角瞥了棠曄一眼,剛毅的側臉看不出什麼,但是譚蒔不用猜也知道棠曄被他氣的有多幸苦。
棠曄像是賭氣似的,哪怕對譚蒔痛恨非常,他也沒有換個地方,而是始終和譚蒔待在一起收靈草。
其實他也在猜測著譚蒔可以堅持多久,不比他,棠唐被棠家家主寵得衣服都不會自己穿,現在見他居然來幫忙幹活已經足夠讓他驚訝了,見他居然堅持了這麼久的時候,內心裡更是震驚不已。
棠唐到底想幹什麼?這種不能把握的感覺,就像是有一場醞釀著的陰謀正在朝他逼近。
第一天,譚蒔堅持了三個小時就差點暈厥過去,他也沒有強撐著,受不了了就放棄了。第二天,他還是只支撐了三個小時,第三天……第四天……
近一個月過去,無論是守園人還是棠曄也都習慣了譚蒔的抽風,好好的輕鬆日子不過來這裡自討苦吃,不是抽風是什麼?
棠曄也從最終的忌憚和懷疑變成了現在每天習慣性猜測譚蒔能堅持幾個小時。
胖子的身體其實比瘦子還要差,或許是脂肪太多擠到了內臟,劇烈運動做起來是能要命的,心臟驟停的感覺譚蒔就體會過一次,從此以後他就更懂得把握住尺度,身體受不了了就立刻停下來。
近一個月的勞動,譚蒔的皮膚晒黑了不少,淡淡的小麥色倒也不會丑,最重要的是身上的肥肉少了不少,或許是因為都是脂肪,他這麼一減,外型上看起來變化太大了。
「發月供了,小子,你也有份。」守園人拿了兩個錢袋子朝兩人丟了過來,他好歹也是練氣九級的,丟個東西準頭還是很好的,那兩個錢包穩穩噹噹的到了他們懷裡。
譚蒔順手一撈,墊了墊,重量不重也不太輕,他打開一看,發現居然有三顆中品靈石。在原主的認知里三顆中品靈石不少但也不多,可是據他在這段日子裡了解來看,對於外門弟子來說,這是根本不可能有的月供。
棠曄看了一眼,八顆中品靈石,他和譚蒔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見了淡淡的驚訝,然後迅速的分開,兩看生厭的收起了各自的月供。
守園人樂呵呵的,語帶得意道:「雖然我這裡累,但是我有錢,你們好好乾活,靈石總是少不了你們的。」
棠曄看向他的眼神這才鬆快了不少,這變化惹來守園老頭兒的看似指責,實則得意的笑,他指著棠曄嚷嚷道:「你這小子,當初看我那是什麼眼神?現在看在靈石的面子上總算是給我點好臉色了,真真見錢眼開……」
老頭兒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了,棠曄沒有理會他,繼續幹活。
譚蒔倒是對老頭兒笑了笑,老頭兒也對他和氣的笑了笑。
不過譚蒔卻能看出來,這守園人對棠曄其實非常的中意,雖然凶了點兒,但是對於棠曄偷偷拿一兩顆靈草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雖然讓他幹了大力氣的活,卻也讓他吃飽飯,給的月供也十分的多。對他則只是流於表面的客氣,很明顯的親疏有別。
譚蒔在這葯園並不受歡迎,但是譚蒔卻好像不知道似的,第一個月堅持住了,第二個月還是堅持到了拿月供的時候。
守園人斜著眼睛打量了譚蒔好幾眼,塞了他一個錢袋,含含糊糊的道:「你是不是看中了我這兒的月供?你小子倒是會賺錢,藏書閣那兒的月供我記得給的也算是大方的,你給了管事那滑頭一些自己還能留下不少,再加上你帶來的,日子過得可比那又蠢又擰巴的臭小子瀟洒多了。」
「我不缺靈石。」譚蒔肅了肅表情,認真的對守園人道:「我是來贖罪的。」
「贖罪?」守園人眼皮子一跳:「你這是贖的哪門子罪?」
「是關於棠曄。」譚蒔道:「我以前沒少欺負他。」
守園人狀似不在意的耷拉了眼皮,道:「你以前怎麼欺負他了?不過我看你也不像是『贖罪』啊。」那樣子倒是和討債差不多,想到那兩人每天都劍拔弩張,恨不得拿著他鋤葯的鋤頭砸開對方腦袋的場景,守園人橘子皮一樣的臉抽動了兩下。
譚蒔說:「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說,他脾氣不好,跟他沒法好好說話,我要是告訴他我知道錯了,他肯定不信。」
守園人聞言臉皮再次抽筋,眼皮跟著一起抽,他無力的擺了擺手:「你們的事兒自己解決,我管不了。」他拿著煙袋子轉身就走了,他現在看到譚蒔那張臉就頭疼。
這一個兩個的都不讓他這個老人家好過。
譚蒔看著老人的背影,嘴角無意義的勾了勾。
——
第三個月,日子都過了一半了,那個熟悉的人卻始終沒有再出現。
他應該不來了?
不來了更好。棠曄面無表情的幹活,內心裡在思考著譚蒔前段時間的用意。
他不願意相信譚蒔就是來這裡和他吵吵嘴互相瞪眼的,雖然對方幼稚了一點,可也不該是這個表現。
這段時間雖然兩人依舊互相看不對眼,那人的嘴依舊賤得讓他差點忍不住火氣想要一了百了的同歸於盡算了,但是他依舊發現了一些不同。
他看起來很努力,雖然他並不想要誇讚對方,但是對方的成長還是被他看在眼中,那一份堅持讓他也有幾分欣賞,甚至讓他有那麼一小點恐慌。最怕的便是敵人也在拚命的成長起來。
不過索性對方就是一個天生廢材,或許也正因為是這樣,對方才算是有了危機感,所以開始自立自強了?
棠曄想,這要他撐過了這段時間成功築基進入內門,那麼無論棠唐有什麼樣的陰謀詭計,又做出什麼樣的努力,他也不會怕他。
他這段時間特意繃緊神經等待著棠唐的動作,但是奇怪的是棠唐居然一點動作都沒有,幹活兒和吃飯都和他同進同出,除了睡的地方不一樣。這讓他越來越確定自己的猜想。
棠唐果然是意思到了自己不妙的處境,所以來投誠了?
棠曄冷笑,現在做這些修復工作會不會太晚了?棠唐果然是被他那個冷血的爹養得太天真了,否則對方怎麼會認為他會因為他的一點示弱而選擇原諒?還是因為棠唐認為一點妥協就能讓他感激涕零?
如果他真的是這麼想的,那就太幼稚了。
他絕對不會原諒棠唐,也絕對會讓他不得好死。棠曄笑得一臉烏雲密布,一張俊帥的臉因為仇恨扭曲的十分嚇人。
一切只是一瞬間的發泄,棠曄經過這十幾年的欺壓,學到的不僅是那份越挫越勇,百折不撓的堅韌,更是那份隱忍和對感情,表情的管理。
如果有必要,他甚至可以做到溫溫和和的和棠唐說話,如果他願意,他也可以假裝原諒棠唐,和他冰釋前嫌,哥倆兒好的勾肩搭背。
棠曄抬頭看了一眼刺目的太陽,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這葯園的太陽格外的火辣,燒得他像是要融化在這靈田裡。
棠唐開來是不會來了,平日里他就厭惡這烈日,這些日子這太陽更加讓人難受了,所以,應當是不會來了吧。
「棠曄,我給你送飯來了。」一道輕盈熟悉的女聲響起,他轉頭看過去,沒有意外的看到了那個綁了兩條烏黑辮子的少女,卻不想也看到了另外一個變化大得讓他有些恍惚的人。
幾個月前,這人又矮又胖,過了一個月,這人瘦了不少,卻也黑了不少,現在半個月沒見,眼看著他居然又白回去了,那白皙水嫩的肌膚遠遠看著,發現和那個年輕的少女比也是不差的,讓人想要掐一掐,看是不是能掐出水,摸了摸,看是否真的如綢如玉。
明明是個男人,為什麼他的皮膚會這麼白?而且一個男人要這麼白做什麼!
對方的五官也算是……長開了不少,沒有了那些多餘的肥肉,臉上清瘦的最明顯,那肉肉的雙下巴變得越發尖了起來,原本的圓盤臉居然變成了瘦瘦小小的一隻,他覺得自己的手都能遮掉一大半了。
眼睛的眼形是看起來有些嫵媚的狹長上挑,比狐狸眼少了幾分狡黠,多了幾分張揚慵懶,眼眸黑亮,鼻若懸膽,唇如花瓣一樣,嬌嫩的讓人想要咬上去嘗一嘗,然後吞下去。
他穿著一身齊整又乾淨的白色一長袍,襯著他那好樣貌,杵在那兒,風揚起他的衣擺,看起來竟是芝蘭玉樹,一派風流。
這和這些日子和他一起勞作得汗流浹背,在地里滾的一身泥的形象很不一樣,和幾個月前的樣子更是不相同。
短短三個月不到,竟然可以讓一個人變化如此之大嗎?
外貌上的變化尚可以理解,那氣質上的變化,又是怎麼回事?
總該不是因為在田裡幹了兩月苦力活就脫胎換骨了?
雖然除了這個,也沒別的可以解釋了。
棠曄把實現從譚蒔的身上挪開,不再去看那變得有些陌生了的人,他告訴自己,無論棠唐變成了什麼模樣,以前的恨和怨都無法消彌。
棠唐是變了,但是記憶中的樣子卻永遠印刻在了他的記憶里,靈魂里,難以消磨。
少女名叫李梅兒,是當初和棠曄這批一起進來的外門弟子,只不過她是四靈根,免了攀爬登仙玉階之苦。
她見棠曄居然看了她好一會兒,她的臉剎時就紅成了番茄,她性子靦腆,容易害羞,何況女孩子早熟,十四歲的她對棠曄多了幾分朦朧感情。
在她的眼裡,棠曄帥氣,堅毅,成熟,讓她很有安全感,而且棠曄的每一個眼神都能讓她有心跳加速的感覺。
少女情懷總是詩,棠曄卻並不開竅,何況他現在雖然看著李梅兒,卻在注意著譚蒔。
他來是做什麼?穿得這般乾淨也不想是來下地的。
「你來做什麼?」
棠曄特有的充滿冷感的聲音響起,李梅兒愣了愣,循著對方的實現看去,才反應過來棠曄是在和譚蒔說話。
李梅兒連忙解釋道:「棠唐說他有事來找你,很重要的事。」
她知道兩人之間總是劍拔弩張,讓她也跟著小心翼翼了起來,雖然她覺得無論是譚蒔也好,還是棠曄也好,都很好,她不希望兩人真的反目。
而且她很不解,為什麼平時雖然脾氣有些任性有些傲但別的都很好的譚蒔,還有平時冷得跟快石頭,一塊木頭似的的棠曄,只要兩人一對面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呢?
棠曄看向譚蒔沒說話,似乎是等待著譚蒔先開口。
譚蒔好整以暇的雙手抱胸,站在路邊俯身看著靈田下身高已經有一米七幾的高挑少年,看了對方好一會兒,看得對方似乎都要炸毛了,他才微微的一笑,笑得春暖花開,風光霽月,把棠曄都給笑愣了。
「你是不是忘了,第三個月進入內門的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