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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銷煙已消

  原來,他一直都錯怪顏舒了,一直將顏舒視為自己的仇敵,欲除之而後快,回頭卻發現真相不是這樣的。


  兮兒肚子里懷的是自己的骨肉,原來兮兒至始至終都沒有背叛過自己。


  錯的不是兮兒,不是顏舒,自始自終錯的都是自己。


  原來,她是懷了自己的骨肉,沒有辦法自己解決才在無奈之下嫁給顏舒的。


  獨孤誠突然覺得在這一刻,憋在自己內心的所有苦悶、陰鬱全都煙消雲散,眼中閃耀著釋懷的淚花。


  「呃」手臂上的撕痛感在加劇,額上的汗水不斷沁出,這已經是顏舒忍的極限了。


  耶律阿保機見兩人命懸一線,垂於城牆,便再次舉起大弓,作勢欲向那城牆上的白袍。耶律清蕪看著城牆上苦苦拉住下方將領的顏舒,看著他那手臂上的鮮血溢出不斷,心中一緊,又見阿保機露出殺意,連顧及都未顧及,倏地撲向持弓欲射的阿保機,阻止道:「阿兄,不要。」頭搖的像撥浪鼓一般堅決。


  時至今日,她還是無法完全狠下心腸,即使那人騙了自己,可就是這樣緊要的關頭,耶律清蕪卻發覺,自己無論如何,也騙不過自己的心。


  她還是在意他,她恨他欺騙她,卻不想讓他死。


  耶律阿保機看著耶律清蕪眉毛皺作一團,強硬地阻止他,心中恍然,手上弓箭一停。他了解自家妹妹,從小他就十分寵她,見她露出這樣表情,可見,那大唐的白袍小將倒是與他家妹子有幾分過節了。


  耶律清蕪強烈阻止,耶律阿保機這才放下本來已經大張的□□,一臉疑惑地望向城牆。


  事不過三,眼下,他便看在耶律清蕪的面上放他一馬。


  突然間感受到獨孤誠的身體慢慢向下垂去,顏舒感覺到更難以拉住他,驀地抬頭,見獨孤誠對他投以溫和的笑。


  「你做什麼?」顏舒驚訝地喊道,她總覺得有種不詳地預感。


  「放手。」與此同時獨孤誠也慢慢挪動自己的手,想要鬆開顏舒的手,他知道,這樣下去,他們兩個人都活不成的。遂仰頭朝著顏舒笑著,「我相信,兮兒你會照顧好的。」


  千言萬語梗在喉頭,他卻說不出。他很想對顏舒說聲抱歉,說聲對不起,但是現在來看已經不那麼重要。以那個人廣闊的胸襟,他說這些都是多餘的。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最後的時候,保持自己最後的氣度,讓他的兮兒已然以他為傲。


  說罷,便猛地抽離了手。


  別了,兮兒;

  願下一世,能遇上你。


  你不再是王府千金,我也不再是將門之後。


  生生世世平凡人,可好?


  只瞧見獨孤誠的身體緩緩地向下墜落……


  「不!」顏舒失聲喊道,她依舊死死地想要勾住那已經拋開的手,卻無濟於事。


  那朝著城下墜落的人嘭的一聲砸在地上,從身後緩緩溢出鮮血……


  這一刻,彷彿時間停滯了,連帶顏舒也僵住了。


  彷彿能聞到血腥的味道,銘記那人死時的笑容。


  他應該了了心愿了吧,亦或者心愿未了。


  只能聽到繩索緩緩地向上摩擦牆壁的聲音,獨孤將軍陣亡了,可是顏舒還在,將士們依舊不能停止,努力的向上抽拉著繩索。


  直到,將顏舒帶了上來,卻發覺她仍然死死盯著城下。


  獨孤誠死了。


  ……


  酉時時分,契丹營。


  契丹大軍在獨孤誠墜落之下便退軍了。


  耶律阿保機取下自己頭上的盔甲,氣憤地扔在一旁,眼神一冷,瞥了他身邊緊張的站著的耶律清蕪,淡淡道:「說吧?」今日之戰估計是這個瘋丫頭挑唆的,這才讓他連夜兼程趕了過來,今日看來,卻發覺事情不那樣簡單。


  耶律清蕪知道耶律阿保機看出什麼端倪,遂阿保機下馬之後,便在身後一直跟隨,有些做賊心虛看著他,支吾著不敢開口。


  她這個哥哥,疼她是真的,可是生氣起來也令人發怵。


  「還不說?」耶律阿保機再次臉色一沉,拳頭朝桌上重重一擊,那放在桌上的茶盞被震的一震。


  耶律清蕪見他真的生氣,心中一驚,慢慢緩過來,便忿忿道:「他騙了我。」既然如此,阿兄非要逼著她說,她又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呢?做得出不怕說的出,她耶律清蕪就是這樣的個性,既然做了便承認。


  她喜歡顏舒,是真的;恨顏舒,也是真的;捨不得她死,也是真的。


  於是耶律清蕪便將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說給他聽。說完,本來紅潤的小臉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緊張更加緋紅,低著頭不敢再望耶律阿保機。這件事,不知道哥哥會怎麼責罵於她?


  良久,也未聽到阿保機的聲音,反而傳出「哈哈哈」的幾聲爽朗大笑。耶律清蕪不解,難道她阿兄現在這是在嘲笑她嗎?

  抬頭,羞憤地盯著眼前笑聲連連的阿保機,卻見他站了起身,神色愉悅道:「那人,卻是個有勇有謀的。」


  耶律清蕪驚詫地看著此時的阿保機,一臉不可思議。自己沒聽錯,他居然在稱讚顏舒,他知道她阿兄的脾氣,很少會稱讚一個人,能被他看上眼的確實不多。而顏舒便是為數不多的一個人。


  「你!」耶律清蕪瞧著耶律阿保機得意模樣,不禁更加羞澀,氣地剁了腳,可這語氣分明能透露出她此時心情的舒緩。


  聽到顏舒被哥哥誇讚,她許是歡喜的。可是歡喜從何而來,卻不得而知。


  須臾,耶律阿保機倏然冷了臉,露出以往的沉穩冷峻的神色,整個人顯得深不可測。「你知道阿兄此次為什麼來平州嗎?」冷冽的聲音在帳中響起,讓人不由得心生敬畏。


  「不是為了援助可汗嗎?」耶律清蕪回答道,她雖然這樣無意地回答了,但是在阿保機問起的時候,腦中多轉了一轉,發覺事情並不那樣簡答。


  耶律阿保機朝耶律清蕪投以神秘莫測的笑容,緩緩走到耶律清蕪身邊,低聲道:「如今,你可知道可汗為何出兵平州?」


  ……


  「是為了擴張勢力。」耶律阿保機自顧自說道,他的眼中慢慢閃現了一些隱藏了好久的光芒,「可是為什麼擴張勢力?」


  「是因為我們耶律家太過強大?」耶律清蕪恍然,看著耶律阿保機篤定的眼神,好似明白過來。怪不得,這樣一切一切都理的通了。阿姊去世,遙輦欽德與耶律家族本來的直接聯繫也便斷了,如此一來,遙輦欽德更是要娶她了,這樣便可以再次建立與耶律家的親密關係,也可以制衡耶律家了。


  可是一想到遙輦欽德要娶自己,耶律清蕪就渾身不適,不管怎麼樣,自己不想嫁給他,這種強烈的念頭,是真的。


  「可汗就算不攻平州加強勢力,也勢必會選擇別的法子來削弱我們耶律家,到頭來……」耶律阿保機欲言又止,意思很明顯,若他們現在不採取先發措施,便會惹來殺身之禍。


  耶律清蕪聞言,渾身一震。耶律清蕪的話,她是聽明白了,所以,他不是來攻城的,只是來探查遙輦欽德的實力,來一個出其不意。


  目標,不是平州城,而是遙輦欽德。


  看著耶律阿保機此時滿含深意的雙眸,不經意地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或許,這樣也好,便不用嫁給遙輦欽德了。


  ……


  亥時時分,平州城內。


  守將府正府衙正中央放置著寬大的靈柩,那裡承載著的不是別人,是大唐的右將軍。


  府衙內只掌了一隻微弱的蠟油燈,將整個堂內籠罩在濃郁的憂傷與死寂之中,之前前來祭拜的將士也都已離開,不留一人,使得整個堂內更添寂寥。


  顏舒邁著疲憊的步子走到獨孤誠的靈柩面前,抬眼向下望去,心中一片哀傷。


  不知為何,看著枕在靈柩告處的獨孤誠,面目一片安逸,顏舒突然有些辛酸,那布滿血絲的眼中彷彿要滴出眼淚一般。


  她終是沒有保的住他。


  她也曾經很恨他,恨不得獨孤誠不要出現在她面前,可是真的到這麼一刻,卻發覺獨孤誠也並沒有那麼可惡。


  畢竟,他對李茗兮的感情是真的。


  畢竟,他也算那個性情中人。


  因為,他在死之前,真的又悔恨了。


  驀地冷笑起來,聲音蕩漾在房間中略顯凄涼。那李崇呢?他想讓獨孤誠死的目的已經達成了。他應該滿意了,那個人,在死的那一刻,是否會懺悔呢?


  是否會懺悔呢?狂躁的笑聲響徹了整個房間,眼角溢出並不常見的淚花。無助地靠著靈柩坐在地上,一哭一笑,好不奇特。


  原來他們都逃不開宿命。


  這便是他們每個人的命。


  正此時,一小將急急沖了進門,抬腳進門便看到仰躺於地上的顏舒,那被止了血的手臂上的布條再次滲出鮮血,看了直教人心疼。小將見狀,心中一驚,趕忙過去扶住顏舒。


  「什麼事情?」顏舒見來人,趕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開口問。


  「是,探子來報,契丹差人來了平州城,言有事相商!」


  「什麼?」顏舒偏頭,表示不理解,契丹差使者來,自己沒聽錯吧?「人在何處?」


  「在賓客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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