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五十九
自那日見過褚裕之後,虞謠心中一直有些忐忑, 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成功矇混過關。直到數日後塵埃落定, 劉靈均官復原職, 虞謠才算確定自己這次鋌而走險還是值得的。
等到事情完畢,王執特地將虞謠叫過去問了幾句,虞謠自然是咬死了自己最初不知道褚裕來了王家, 再不敢多說什麼。經此一事,她也終於算是長了教訓, 再不敢憑藉著小聰明做些危險的事情。畢竟她現在的一舉一動都與王家掛鉤, 就算她自己不要命, 卻不能連累了王家為她陪葬。
虞謠見王執並沒有再懷疑自己所說的話,便鼓起膽子問道:「父親,你可知曉劉靈均之事背後的曲折原委?」
「陛下吩咐我監審,我又怎麼會不知?」王執揉了揉肩,神情中有點無奈,「此事說來也沒有多複雜, 陛下吩咐徹查之後, 那些事情便都被翻了出來。劉靈均有一個同窗名叫徐先, 他家境比劉靈均好上許多, 但才華卻遠遠及不上劉靈均。先前他鬼迷心竅買了會試泄露出的試題,被陛下派出的暗衛查了出來,又被從榜上除了名,心中便有些不忿了。後來劉靈均被陛下點為新科狀元,徐先便有些眼紅,四處散播謠言污衊劉靈均。」
「你應當也是知道的,這樣的流言蜚語在街頭巷尾卻傳得甚廣,不知怎的就傳進了趙御史耳中。趙御史派人前去查探,那徐先竟因為忌妒一心想把劉靈均拉下來,生生買通了劉靈均身旁的書童,讓他做了偽證污衊了劉靈均。」
虞謠道:「先前大理寺奉命審理此案,怎麼就沒有能探明此事呢?若不是陛下陰差陽錯的聽到了我的話,那劉靈均豈不是要背負著這種罪名,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
王執他也是讀書人,自然知道這罪名的嚴重性,只是他也不好妄議朝政,只得委婉的說道:「趙御史一直有著剛正不阿的名聲,再加上先前的確有了會試試題泄露之事,大理寺只怕也沒有想到竟有人膽大包天到敢在此關頭誣陷狀元郎,下意識地便先入為主了。」
虞謠知道王執所說的不無道理,但心中終究有些不忿,有些嘲諷地說道:「若大理寺一直都是這樣辦案的,那陛下簡直可以下令將往年的案子都翻一翻重新審查一遍,說不定還能找出不少『劉靈均』呢。」
「慎言!」王執少見地嚴厲了起來,他看了看書房大開著的窗子道,「你先前所說所做便已經是逾越了本分,陛下寬宏大量不與你計較,你怎敢再妄議朝政?這話要是傳出去,你還要不要活了?」
虞謠自悔失言,連忙低頭認了錯。
她心中明白,此事的確是自己失言,而王執也並不是真正生她的氣,只是擔心她禍從口出罷了。此後,她每說一句話前必定在心中過一遍,不敢再將心中的吐槽與下意識的嘲諷給說出來。
很快,這批進士都得了官職,收拾行囊各奔東西去了。
虞謠知曉,劉靈均是進了翰林院,而謝然則是被調到外地去當了個地方官,直到數年之後才得以回京。
一想到謝然將要離開京城,虞謠便覺得心中輕鬆了許多,畢竟少了謝然這麼一個禍害,京中就再沒人會知曉她的「真面目」了。
這日,蘇涉帶著藥箱來了王家為老夫人診治眼疾。
虞謠在一旁陪著老夫人,等到蘇涉診脈之後又多問了幾句病情,聽到老夫人的病情日益好轉之後十分欣喜,誰料餘光與瞟到蘇涉與自己做了個手勢,虞謠心中一沉,還以為是老夫人的病情發生了什麼變化。
等到蘇涉將要離開之時,虞謠立即找了個借口說是院中有事情等著料理,與蘇涉一道出了院門。
虞謠壓低聲音問道:「是我祖母的病情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不是。」然而虞謠還沒來得及高興,蘇涉便笑道,「我聽聞六姑娘先前從書坊借了幾本樂譜,只怕也是時候歸還了吧?明兒是個好日子,六姑娘何不出去走一走?」
虞謠心中又是一沉,並沒有比先前好到哪裡,她聽出了蘇涉話中的意思——謝然要見她。
一提起謝然,虞謠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晚上在遠峰山的情景,她被謝然撩的理智都沒了,結果最後卻被謝然給那麼丟在了那裡。此事真是讓她想一次鬱悶一次,深悔自己當時沒能把持住,被「美色」給耽誤到那樣的地步,以至於她現在完全不想見謝然。
不是為了賭氣,而是實在沒臉。
某種程度上來說,她跟謝然之間就像是在博弈,結果她一個沒把持住就兵敗如山了,敗軍之將實在沒臉去見人家。
可蘇涉說完這話便直接開溜了,完全沒有給虞謠反應的機會,等到虞謠終於回過神來時蘇涉已經走出了老遠,她總不至於令人去將蘇涉給叫回來,只能恨恨地咬了咬牙。幾乎連猜都不用,虞謠知道這必然是謝然的主意,不然蘇涉是不可能這麼果斷開溜的。
最可恨的是,謝然拋出了這麼個誘餌,她明知是個鉤,但卻還不得不咬上去。因為她不知道謝然想見她究竟是說什麼,所以不敢錯過,生怕一個任性就錯過什麼關鍵的事情,將來後悔都沒得後悔。
雖說心中有些忿忿不平,但虞謠本身是沒有什麼猶豫的,幾乎是下一刻就決定了第二日要出門。
沒辦法,面對謝然她還是比較慫。
第二日,她便帶著緋煙去了那書坊,這次她並不需要再編造借口將緋煙打發出去,直接讓緋煙等候在下面,自己抱著那幾本琴譜上了樓。
果不其然,謝然坐在窗邊那個位置等著她。
虞謠並未摘掉自己戴著的幕籬,而是隔著一層白紗看著謝然,將手中的琴譜放在了一旁:「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謝然打量著她,突然問了毫不相干的問題:「你今日並沒有將侍女遣出去,為什麼?你已經收服了她?」
「謝公子觀察的可真是細緻入微。」虞謠幽幽地看著他,忍住磨牙的衝動,笑道,「只是,那與你又有什麼干係?」
謝然道:「你今日怎麼這麼……是我哪裡得罪了你嗎?」
謝然這麼明知故問,虞謠連接話的心思都沒有,靠在書架旁靜靜地看著他。
「你應當知道的,我馬上就要離開京城了。」謝然見虞謠這次是徹底有些惱了,便不再撩撥,轉而說起了正事,「我在京中有一些鋪子,你可願意幫著代為打理?」
虞謠等他說完,立即說道:「第一,我並不知道你要離開京城,畢竟這與我沒什麼干係,還請謝公子不要太過自信。第二,你的鋪子自然有自己的手下來管,交給我做什麼?你借了王家的名頭一次還不夠,還想著要繼續利用下去嗎?恕我直言,您若是要託孤呢我指不定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幫幫你,如今你想借著王家的名頭更進一步,想都別想!」
謝然被她這麼劈頭蓋臉地駁斥了一通也沒生氣,只是悠悠地勸道:「我與你在說正經事情,你一定要帶這麼多私人感情嗎?再者,你最近不是有開茶樓的心思嗎,何必非要那麼艱難地從頭折騰,直接接了我的鋪子不好嗎?」
去他的私人感情!
虞謠很想質問謝然,我與你什麼關係啊?沒名沒分的,連小手都沒牽過,能有什麼私人感情?
她都快被謝然給氣笑了,但最終還是強壓下心中的鬱悶,勉強撐出點笑容:「我想開茶樓那是我的事情,謝公子對我未免有些太過關心了吧,就算我做不成又與你有何干係?再者,就算我幫你管幾年的鋪子,從中撈一大把錢出來又有何用?你覺著王家是缺錢嗎,需要我來辛辛苦苦給旁人做嫁衣?」
過了片刻,謝然嘆了口氣:「看來你是真的生氣了,我那日……」
「謝然,我不欠你什麼,也沒從你身上圖謀什麼,我不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下屬,也不是那些被你騙到非你不可的姑娘。」虞謠突然間覺著有些心累,或許自己不該來這一趟的,她微微揚起下巴看著謝然,「如果你不能真正正經地對待我,那我就會當做沒有認識過你這麼個人。」
說完,她就轉身下樓了,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再給謝然。
坦白來講,虞謠對謝然並沒有什麼偏見,甚至還有不少好感。可是她不傻,不是那些蠢到被謝然撩兩句就深信不疑的姑娘家,她厭惡極了謝然對自己的態度。先前她對謝然沒什麼奢求所以不在乎謝然怎麼樣,可如今她心底生出些妄想,便不能再接受謝然這樣的模樣。
謝然一動不動地坐在窗前,看著王家的馬車逐漸遠去,突然意識到今日自己竟沒能真正看上虞謠一眼。
方才虞謠所指責的種種他都不算冤,畢竟他雖然在心中待虞謠與旁人不同,可卻也的確只是懷著撩撥的心態反覆試探虞謠,從沒有拿出過自己的真心。他本就是這麼涼薄的一個人,怎麼會輕易喜歡上哪個姑娘呢?
謝然將虞謠方才所說的話在心中過了一遍,突然覺得有些可惜。她的模樣配上那說話的語調應當是極美的,只是隔了一層輕紗卻沒能看清。
他將那幾本琴譜放回了原處,心中又不由自主地感慨了一句,委實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