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

  凡是世家宴飲,都不過那些個名頭。不是家中有人過生辰,便是要聚起來賞個花、觀個景,反正只要想開宴飲,總是能找著理由的。


  虞謠並不是喜歡湊熱鬧的人,只是她既然擔下了王家六姑娘的名頭,便得盡了自己的責任。世家之中多有宴飲,一來是為了尋著個機會交流一下感情,二來附庸風雅彰顯一下自家的家底,三來嘛,也好互相相看一下,琢磨一下自家孩子的婚姻大事。


  等到過了年,虞謠便已經有十二了,到了一個就算對著自家親戚中的男子也要避嫌的年齡。若是在尋常人家,她的確不用現在就著急著操心婚事,可王家有所不同。像王謝這樣的世家,孩子們的終身大事都是從小開始相看琢磨的,其中頗多利益糾葛,幾乎沒什麼純粹的姻緣。而虞謠是王家的嫡女,她的婚事自然就更為重要了。


  虞謠並不愁嫁。


  就憑著她的身份,就算她相貌平平、雙商跌破平均線都會有人排隊求娶,婚後看在王家的面子上也會恭恭敬敬地將她供起來。更何況她繼承了殷虞謠無可挑剔的相貌,雙商也還算可以,自她那日在林皇后的賞花宴上露過面后,不少世家夫人都打上了她婚事的主意,變著法子想要試探。只是虞謠生母已經過世,王老夫人甚少見客,所以外人只能從王夫人等人那裡旁敲側擊得來幾句消息罷了。


  虞謠聽緋煙含蓄地暗示過此時之後,便也上了心,委婉地試探過老夫人的意思。


  好在老夫人不知何時已經與王執達成了一致性的意見,兩人並不想讓虞謠過早出嫁,想要留她在府中多歷練幾年,而後仔細地為她擇一個穩妥的夫婿,必定不讓她受半分委屈。


  知曉老夫人的心思后,虞謠才終於放下心來,畢竟她雖不是很在乎婚姻大事,卻也不想成為政治博弈的犧牲品。


  不過每次想到此事,她都難免會回想起當初在天音閣時她與謝然的對話,可謝然那曖昧不明的態度實在讓她捉摸不透,也不知道謝然究竟在打什麼主意。平心而論,她先下對謝然再沒有最初之時的懼怕,反而充滿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理,覺著就算再怎麼樣謝然也得顧忌著兩人的身份,一時半會兒也拿她沒轍。


  又或許說,她其實是有些有恃無恐——不知道算不算是賭了個小聰明,她總覺著謝然對她並沒有那麼狠厲。


  在想通這一點后,虞謠對謝然不再像最初那般避之不及。


  又學了三日的琴,她便不用再每日前往天音閣了,臨走之時她吩咐緋煙送上了為蘇如是準備的年禮——一些中規中矩的禮品,並著幾本珍稀的樂譜。


  蘇如是見了那樂譜,果然十分高興,連帶著對虞謠的態度也溫和了不少,她先是鄭重其事地收好了樂譜,而後將虞謠上下打量了一遍:「前幾日我還說你有所束縛,怎麼今日一見,倒像是豁然開朗了一般?」


  虞謠有些不解,蘇如是卻不肯再多言,只是撫掌笑道:「狐狸成了精,這可了不得了。」


  虞謠大窘,覺著自己大抵是道行太淺,一時半會兒大概很難領悟蘇如是所說的話了。


  待到第二日,便是王氏的生辰了。


  虞謠身為她的嫡親侄女,自然是要去祝壽的。


  某種程度上來說,王氏對虞謠也算是有救命之恩在了,她素日里也是真心疼愛虞謠,有什麼新奇的玩意、美味的糕點都會遣人巴巴地給虞謠送一份過來,再加上她的性格也算對虞謠的眼緣,所以虞謠對自己這位姑母的觀感一直都很好。此次趕上她的生辰,虞謠早就備下了厚禮,一大早便準備提前趕去謝家。


  自入冬以來,老夫人便又吩咐人為她做了數套精緻的衣裳,以供她年關時到各家赴宴。


  虞謠很看重這次壽宴,所以挑了套大紅的襖裙圖個吉利。她膚色白皙似雪,配上大紅的衣裳並不顯得俗艷,再加上她還未完全長開,所以眉目間還有幾分純真可愛的意味。緋煙為她挽了個俏皮可愛的元寶髻,用了紅寶石團成的發梳並著宮中賜下來的內造絹花加以裝飾,將她襯得愈發嬌俏。


  虞謠最初還有些猶豫,覺著是不是有些太過扮嫩,可老夫人見了卻十分高興,拉著虞謠的手看了半天:「小姑娘家就該這樣,嬌俏可愛一些是極好的,別學著有的人,小小年紀將自己作弄得滿頭珠翠,看著彆扭的很。」


  虞謠心道,您當初拿著一堆首飾讓我戴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說到底,長輩看自家的孩子自然是怎麼看怎麼順眼的,而老夫人就更加溺愛她一些,所以自然是不住地誇讚了。


  又讓老夫人看了一遍禮物單子,確保無誤后,虞謠方才放心地帶著諸多禮品趕去了謝家。


  謝流身為榮國公的第二子,現任工部尚書一職,當初奉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與王家聯姻,娶走了王家的掌上明珠,也就是虞謠的姑母。兩人婚後算得上是相敬如賓,謝流也不是那種寵妾滅妻之人,再加上王氏有王家撐腰,所以他對王氏雖不算恩愛,但確實給了她十足的體面。


  而謝老夫人與王老夫人是自小的手帕交,當初為自己二兒子討了王氏做媳婦,便曾經反覆叮囑過自己兒子要好好對待王氏,而她對王氏更是親近的很。這一點,從那日皇宮賞花宴上便足以見得。


  也正因此,王氏的生辰十分熱鬧,京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來湊趣。


  剛一到謝家,便早有王氏身旁的侍女候在一旁了,見虞謠下了馬車,立即走上去行了一禮:「表姑娘來的好早,夫人早起時還在念著你呢。」


  「許久不見姑母,此次姑母千秋,我自然是要早早地過來了。」


  虞謠隨著那侍女去了正房,王氏才用過早飯沒多久,尚捧著熱茶坐在一旁聽嬤嬤念著各家的禮單,見虞謠進了門便立刻放下了茶盞,拉著虞謠的手笑道:「好俊俏的丫頭,與你父親少時可是像的很。這大冷的天,你來得倒早,我這裡有人送了新茶過來,你快來嘗嘗看,也好暖暖胃。」


  「姑母又打趣我了,我是姑娘家,怎麼會與父親大人少時相仿呢?」虞謠從侍女手中接過了茶盞,低頭聞了聞茶香,「好茶,以前竟沒曾見過。」


  王氏笑道:「這可不是我扯謊,你父親少時的確生得像極了姑娘家,你祖母當年恨不得將他當姑娘家來養,你若不怕被罰,回去問問他便知。」


  王氏在家中時是嫡長女,看著幼弟自小長大,感情深厚的很,如今王執終於歸了家,她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放了下來,時不時便會拿以前的事出來調侃幾句。


  「那我可是不敢的。」虞謠低頭喝了口茶,掩去了唇邊的笑意,「不過,我回去可以偷偷地問一問祖母。」


  王氏笑著點了點頭,還未來得及說什麼,便有侍女走了進來,說是姑蘇孟家的嬤嬤來了。


  姑蘇孟家與王謝兩家素來交好,如今王氏生辰,她們便打點了禮物派人押送進京。再者,孟家的小公子年後便要入京準備參加科舉,便趁此機會派人來京中收拾一下房子。


  孟家早就寫信將此事告知了王氏,托她代為照看,王氏見孟家的嬤嬤到了,便連忙吩咐人引進來。


  虞謠有點猶豫,便趁機開口道:「姑母,您這裡既然有事要處理,那我便避一避……」


  「不用。」王氏還未等她說完便擺了擺手,「這孟家與王家也是世交,你見一見她家的婆子也沒什麼,左右將來也是要見的。再者,我知道你如今正在學著管家,見一些旁的事情也好。」


  虞謠本想趁機溜走,找個機會見一見謝然,可王氏已經將話說到如此地步,她也只能留下來。


  孟家派了兩個管家娘子來見王氏,王氏吩咐侍女搬了兩個綉墩給兩人坐著,等兩人請安坐定后笑道:「你家夫人近來可好?早些日子她送了信來,我便一直等著你家的人來呢。你家小公子年後什麼時候到京,事情可都收拾穩妥了?」


  那青衣婦人略一欠身:「托您的福,一切都好。公子過了年十六就離開姑蘇趕赴京城,一切都是料理妥當了的。只是我家夫人向來極疼小公子,奈何俗事纏身不能親自入京,又唯恐有什麼變故,所以特地托您代為照看一二。」


  「我們兩家原是世交,本就該相互照應的。」王氏平日里雖驕縱了些,但在大的禮節上卻是沒什麼錯的,她溫和地笑了笑,「我那兒子過了年便也要籌備春闈,待你家公子到了京,他們可以探討一二。若是不嫌棄的話,也可隨著他一道去謝家族學聽上幾日。」


  「早就聽聞謝家族學中的先生乃是鴻儒,若小公子能去討教一二,自然是……」


  虞謠聽著她們客套,突然想起來,若是沒記錯的話,年後這場春闈可真是精彩極了。


  劉靈均便是在這場會試之中嶄露頭角,而後殿試奪魁連中三元,正式邁入了官場之中。


  而這場會試,則有些曲折,劉靈均陰差陽錯地被扯入了泄題風波中,還在牢中吃了不少苦頭最後才沉冤得雪,險些沒能進入後來的殿試。


  再者,謝然也參與了那次會試,只是他並不顯眼,最後殿試之中被點了二甲進士,倒很是符合他一貫低調的作風。誰能想到,最後竟是這麼個默默無聞的人笑到了最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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