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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天有不測(一)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外面的集市開始熱鬧起來了,掛著大紅的燈籠,貼著紅紙剪成的窗花,看著極為喜慶。


  邵日宛這才恍然反應過來,要過年了。


  趁著沒什麼事的時候,他也上街採買了些東西,又去做了兩件新衣,姑且就算這樣講究一下了。


  魏長澤似乎對這種事情不是很在意,只是很煩躁與越來越麻煩的師兄弟的找茬。


  十二塢明年開春,將有一件大事。


  秦安法會要召開了,派誰去還未定。


  李舒這兩天有多遠躲多遠,想找他簡直要掘地三尺,饒是這樣還時不時地被拎出來輪一遍,是個什麼人物也想給他點顏色看看,搞得他不堪其擾,魏長澤也亦然。


  只因為十二塢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百年一次的秦安法會,出席者必是下任掌門人。


  李舒道:「你去你去,我已經放出消息了,你去。」


  魏長澤看也不看他,幹了一口水酒,「我不管,讓鄭老頭決定。」


  李舒翻了個白眼,跟他碰了下杯,發出一聲瓷器的脆響,一口悶了,「唉。」


  兩人心裡都跟明鏡兒一樣,鄭千秋會派李舒參加秦安法會,單從功力方面將,李舒就穩了太多,魏長澤身上有太多變數,而且身份敏感,一旦被咬住不放那就是折損十二塢聲譽的事,就算以上都可不算,李舒的身世卻擺在那裡。


  鄭千秋必派李舒無疑。


  「真他娘的,」李舒唾了一口,「煩。」


  魏長澤也不說什麼,就陪他喝酒。


  李舒看了他一眼,「你師兄呢?」


  「練功,」魏長澤道,「可能還要去街里取衣服。」


  李舒嗤笑了一聲,「你厲害,厲害了,人家過年不回家陪你在這過日子?」


  魏長澤道:「還成。」


  李舒笑著搖了搖頭,仰頭又是一口酒,喉結髮出吞咽聲,酒水順著臉頰一路滑了下來。


  魏長澤道:「你近況如何?」


  「也就那樣,」李舒道,「卡了不是一年半載了,不是十天八天就能突破的,估計去了也是送死。」


  這話誇張的成份比較多,李舒難得的竟然謙虛起來了,讓魏長澤還有些不適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李舒道:「我先這麼說好,是怕到時輸了丟人。」


  魏長澤卻只是道:「今年能出席的怕是沒有化神期的,你應該不會輸的太慘。」


  「我借你吉言了,」李舒沒好氣道,「真會說話。」


  他忽然想到了什麼,道:「說起來,我得了准信,那個江必信會代天極門出場。」


  魏長澤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的頓了一下,然後平淡道:「嗯。」


  李舒道:「那人和你到底什麼瓜葛?次次提到他都要給我甩臉子。」


  「世仇。」魏長澤漫不經心道。


  李舒便瞭然不再問,笑道:「行吧,若是我抽到了他,替你砍上兩下子解解氣。」


  魏長澤卻道:「聽人說他已經突破了金丹二層。」


  李舒一口酒卡在喉嚨里,咳了兩聲,「他吃了肥料嗎?漲這麼快!?」


  「大概吧,」魏長澤道:「估計沒少吃。」


  難得他說了句輕鬆的調侃話,讓李舒哭笑不得,「我說呢,忽然要派這人出場,上次見還不過是個小嘍啰。」


  魏長澤看了他一眼,「日後怕是更有得看。」


  按照劇情走向,江必信是在秦安法會之前得了一散仙相助,提拔點撥,內功仙丹,喜聞樂見的直接升級了,反正主角的命是不能比的,就連摔個跟頭都能撿本秘笈。


  這些魏長澤都不能說,他不能告訴李舒,我本也應該出現在秦安大會,但是是去砸場子的,我還在那時殺了數人,因此對那些人的功力都很清楚。


  魏長澤只能對李舒道:「你要是真遇見了他,千萬小心。」


  李舒頗有些莫名,他已經臨近化神期,按理說怎麼也不用懼怕一個金丹二層的劍修的,但是魏長澤慣是不跟他說虛的,因此只是應了道:「行吧。」


  遠處的屋外忽然傳來了一陣陣的爆竹聲,聽著格外吵擾,卻也格外的喜慶。


  李舒看了一眼窗外,「明年就過年了啊。」


  魏長澤『嗯』了一聲。


  李舒饒有趣味的看了他一眼,「你今年倒是收穫頗豐。」


  「還成,」魏長澤笑了一下,「還成。」


  神色卻是柔和的。


  李舒挑了下眉,和他碰了一下杯。


  這樣的難得悠閑的日子很快便過去了,他們的命就是勞碌的,享受不了幾天寧靜,又要開始奔波。


  果然,年後的第三天,鄭千秋就將十二塢全部弟子召集,任李舒出席今年的秦安法會,不服者可自行上來比試。


  當日並沒有人敢上台和李舒比試。


  明爭暗奪都不成,李舒的本事確實是厲害的,沒人不服,只是也沒人不眼紅。


  魏長澤這邊正勾了個笑,沖李舒使了個眼色,就聽鄭千秋在上面道:「李舒一個人不大妥當,魏不忌,你便陪著他去,一旦出了什麼差池還可在一旁護法幫襯。」


  魏長澤愣了一下,「嗯?」


  鄭千秋道:「你可有意見?」


  「……」魏長澤道,「我最近時常壓制不住體內的魔氣,好像要走火……」


  「既然如此,」鄭千秋打斷他道,「你上來我看看。」


  魏長澤道:「這就……不必了吧,這一身煞氣不好衝撞了您,您不妨派個保險的人,省得我半路出了什麼岔子。」


  鄭千秋平淡地掃了他一眼。


  李舒憋笑憋得難受,搭話道:「師弟我看你最近倒是容光煥發的,要真有事讓師父來看看,別自己撐著,啊。」


  「……,」魏長澤道,「我這便回去準備,即刻就能啟程。」


  鄭千秋道:「嗯。」


  秦安法會是百年一次的新秀法會,各門各派均拿出自己這一輩最出色的年輕人,說是交流道義,其實是衡量這一支修者水平的試金石。


  究竟是沒落了還是興盛了,一試便知。


  以往參加秦安大會也是要帶兩個人的,只是無論是魏長澤還是李舒都沒真的去過,所以一無所知,才會被弄了個措手不及。


  邵日宛有些不放心道:「我去與他說說?」


  「說什麼,」魏長澤笑了,「既然有這樣的規矩那就去吧,沒什麼好說的。」


  旁人怕是不知,只當魏長澤這些日子功力突飛猛進,邵日宛卻是再清楚不過了,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好似在萬丈深淵之上過獨木橋,稍稍偏上一步便是要命的事情,這個時候任是如何說恐怕也難安心。


  邵日宛道:「你……」


  「別想了,」魏長澤道,「估計不需要做什麼,李舒功力不淺,這出席的那些人也沒個能打的。」


  邵日宛卻還是覺得十分不能理解,鄭千秋在這個時候這樣做未免太過不近人情,讓他生出些氣來。


  魏長澤道:「他恐怕另有打算。」


  剩下的話他沒有說破,他隱隱有些預感,好像鄭千秋知道些他的命途。


  在原著中的魏長澤,也在秦安法會前後出了一檔子事,那時候他已經臨近墮入魔道,吳峰在他身上用了各種禁藥法器,他一面被拖入地獄,一面在以令人恐懼地速度成長起來。


  自古都是這樣的道理,越邪惡越痛苦,就越強大。


  吳峰曾挾持著他鬧到了秦安,像是操縱一個傀儡一樣想要殺一殺這些滿口仁義道德的正統修士的銳氣,魏長澤殺了數人,然後重傷了江必信。


  兩人在此反目,終於在明面上也撕破了臉。


  再回顧一下一路走來,魏長澤忽然發現,他走的每一步都似乎在重蹈覆轍,與歷史有著驚人的相似。


  儘管一切看上去都不一樣了,看上去他已經掙脫了命運,卻好似有一雙無形的手,在將劇情撥正,讓一切重回到正規。


  邵日宛自從聽了消息便一直坐立難安,此時忽然走到他身邊道:「我覺得不對勁。」


  魏長澤拉過他的手讓他坐到自己的身邊,問道:「怎麼?」


  邵日宛:「你不能去秦安。」


  他認認真真地看著魏長澤,這樣說道。


  魏長澤笑了,凌厲的眉眼顯得格外的溫柔,「那就不去。」


  邵日宛愣了一下,伸手撫上了他的手背,「我說真的,不能去,你馬上去告訴鄭千秋,你的病還未好,去了不定會發生什麼,他要是不答應咱們就走。」


  「好,」魏長澤道,「我也說真的。」


  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邵日宛放下了一半的心,他也清楚,只要魏長澤自己下定了決心,那就算是事成了一大半,幾乎沒有什麼人能改變這個人的決定。


  魏長澤笑著摟了摟他的肩膀,「我去找鄭千秋,你在這等我。」


  然而等走出了房門,臉上的笑容便撤了下來。


  室內煙霧繚繞,香爐里白氣纏繞上升,是一陣沉重的香氣。


  鄭千秋用茶盤仔仔細細地斟了一杯茶,遞給了魏長澤。


  魏長澤雙手接過來,抿了一口,只有苦澀沒有回甘。


  鄭千秋道:「怎麼樣?」


  魏長澤道:「好。」


  鄭千秋卻笑了,「你也會說假話嗎?」


  魏長澤將茶杯放下,道:「確實不錯。」


  「這已是第三年了,」鄭千秋仍在一遍一遍地過著茶水,裊裊地熱氣在桌上盤旋,「自打你叫我『師父』起。」


  鄭千秋:「之前我總覺得你鋒芒過剩,現在倒是好了很多。」


  魏長澤道:「多虧您教導了。」


  「不用說這個,」鄭千秋笑道,「我沒這個本事,你之前是太有心氣,現在卻是什麼也沒有了。」


  魏長澤大概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果然,就聽鄭千秋道:「看來,你已看不上報仇雪恨的事情了。」


  其實他這話當真說錯了,魏長澤從一開始就沒存了報仇的心,他若是真的還好,或許心裡全是仇火,可他是個穿越來的,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一個作者隨意去虛構杜撰的,就算是有恨,他也不知是去恨誰。


  但魏長澤只是道:「換種活法,未嘗不好。」


  「確實,」鄭千秋笑了一聲,「人都是這樣,若是有安逸可選,誰也不願日日刀口舔血的。」


  魏長澤便道:「秦安法會,還望您再尋一個合適的人選。」


  鄭千秋卻看了他一眼,久久沒有說話。


  室內忽然陷入了一片沉默,兩人都不開口,這個時候誰也不能開口。


  過了須臾,鄭千秋終於嘆了一口氣,抿了一口茶水道:「三年前,我第一次見你,就看了你的命途。」


  「我已經活了幾百年,才忍得住什麼都沒有說,」鄭千秋驟然抬眼看著他,「一個已死之人竟活生生站在了我的面前。」


  魏長澤卻似乎早已預料到這些,只是平淡道:「誰都有些難言的過往,您何必添亂呢。」


  「你的路還遠著呢,」鄭千秋笑了一聲道,「不是我要為難你,是這命在為難你,就算我不去管,你的命也會引著你走,師徒一場,我只想讓你少走些彎路。」


  「多謝,」魏長澤道,「這就不用了吧。」


  「你隨意吧,」鄭千秋嘆了一聲道,「我不管了。」


  走在路上的時候,魏長澤忽然有些恍惚,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卻在這個時候感到了些抓不住的茫然,只是一瞬即逝。


  如果依著他自己的想法,他從不信命,如此只想要拼了一口氣來搏一個魚死網破,因此他應了鄭千秋。


  但是就在回去后見到邵日宛的那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難以啟齒,無法告訴他這件事。


  他才知道這樣已經不行了,他已經不能再這樣了。


  冬日的院子里晾著些乾的蘿蔔,邵日宛一向吃的清淡,這裡口重,魏長澤便託人捎了些農家的小菜,晾在院子里顯得頗有些生活氣。


  兩口水缸里的水是昨日邵日宛打的,外門弟子幹活懶散,水三日一換,邵日宛總覺得不幹凈,因此每隔一天便運功提水,每次還不及凍上便已經用光。


  進門時,邵日宛正在練劍,白衣獵獵作響,身形翻飛劍意瀟洒,見他回來忽然收了劍勢,走過來問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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