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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恩愛兩不疑(一)

  日日夜夜的煎熬苦楚,藏名山上下數百人早已復興無望,只盼能光明磊落,不要就連倒下都被整個東勝神州戳脊梁骨。


  魏長澤和邵日宛二人在藏名山住下了。


  十一月二十三日天極門議事,在二十二日時,十里之外的天極門派人來了。


  雄赳赳氣昂昂地糾集了數十個卓有名氣的劍修,怕也是從各處召了回來,小道童攔也攔不住,一溜煙地跑去找了黃明功。


  一個長得極為俊美的青年站了出來,他眉骨周正,天庭飽滿皮膚光潔,規規整整把頭髮盤起,用玉簪扎住,雖也是一身白衣,卻和邵日宛氣質截然不同,他一身整潔保守,看著削光了稜角,而邵日宛卻好似一個溫柔卻也風流的公子哥兒一般。


  青年劍修道:「可有管事的人?」


  黃明功正在廳堂里與魏長澤議事,聽了動靜趕緊奔了出來,正看見這群人走了進來。


  青年劍修道:「你是管事的?」


  黃明功冷道:「真人好禮數,如此就闖進他人門派了。」


  身後一個男人接道:「你不要不識好歹,我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行一行最後的禮數。」


  黃明功漠然:「所謂何事,不妨直說。」


  魏長澤跟在他身後走了出來,站在台階上望了一眼下面的人,忽然頓了一下。


  那男人道:「天極門議事局勢已定,你藏名山若今日便認了罪狀,按了押,這事便算了了,未來修鍊也不必背負罵名。」


  黃明功青筋根根暴起正待說話,那青年劍修忽然道:「魏長澤。」


  魏長澤不避不閃,直直地迎上了他的視線:「江必信。」背在身後的雙手卻綳出了青白色。


  江必信出現了。


  在這本書中,魏長澤就算因為穿越而來時隔太久忘了所有的情節人物,也忘不掉江必信,這個最終殺了他,將他的屍首掛在城門懸了三天的人。


  何況他二人算是仇怨頗深。


  江必信是言官江獨之子,魏長澤是皇上的親弟弟武將魏廣延之子,廣延廣延,廣大延綿,這是屬於君主的名字,然而魏廣延卻輸了,將皇位拱手讓與自己庶出的皇兄。


  江必信與魏長澤同年同月生。


  十六年後,江獨一紙奏書參了魏廣延。


  皇家無情,魏長澤凈身出戶,他母親淪為了階下囚。


  這中間有太多的辛秘,有太多的恩仇、變數,龐雜的脈絡將他們綁在了一起,同時少年意氣,名滿朝堂,卻一個最終上了天,一個掉在了地上。


  江必通道:「好久不見。」


  魏長澤淡淡地道:「嗯。」


  那剛才說話的男人問道:「你認識這人?」


  江必通道:「我一個舊友。」


  魏長澤仔細品了品這句話,口中本有千言萬語地惡語相向,到了舌尖卻又忍了回去,只做了沉默。


  人到了最後總是沉默,無論是大造化,還是參悟透了,還是過於恨,過於仇,最後也只是沉默。


  江必通道:「離開魏府這些年,你去哪了?」


  魏長澤勾了個痞笑,渾然不羈道:「您不知道么。」


  江必信輕輕地皺了皺眉頭,即使這樣他仍是好看的,是善的,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魏長澤索然無味,只是道:「我與藏名山有約,說些正事吧。」


  江必信輕輕道:「你還是走不出么?」


  魏長澤嗤笑了一聲,對其餘人道:「藏名山不服,這世道不是只憑你們一張嘴便可以胡言亂語的,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七尺男兒豈容你們如此揉捏!」


  江必信對身後人道:「你們先走,我有事要與魏兄詳談。」


  魏長澤忽然冷靜了下來,平淡道:「何必如此,你不就想在眾人面前戳破我的身世嗎?」


  江必通道:「魏兄!」


  「魏兄,」江必通道,「你我並不是仇敵。」


  魏長澤冷冷地看著他。


  黃明功看出不對,道:「眾人請回,藏名山不歡迎各位!」


  江必通道:「你如今又為何與這些人為伍?魏兄,你我兄弟一場如何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邵日宛的聲音忽然從門口傳來:「與哪些人為伍?」


  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看著江必通道:「敢問你是說與哪些人為伍?」


  江必信愣了一下,道:「是我失言了。」


  邵日宛站到魏長澤旁邊洒然震袖,睨著眾人。


  江必信沉默了片刻,竟忽然轉身走了。


  身後的眾人愣了一瞬,然後緊跟上了他,出了藏名山。


  魏長澤身體綳得緊直,一直到了這些人走了也沒松下來,邵日宛輕輕地拍了下他的肩膀,他霍然驚醒,眼神里的深沉被瞬間打散。


  邵日宛道:「是我忘了,江必信是該出場了。」


  魏長澤馬上又恢復平時那副沒正經的樣子,道:「去他奶奶的,管他作甚。」


  邵日宛:「你待要如何?」


  魏長澤只是道:「你怎麼就穿了這麼點兒就出來了?」


  邵日宛氣笑道:「說說正事吧小師弟。」


  魏長澤伸手替他緊了緊他頸間大氅的兔絨毛,輕聲道:「今晚等我,我有話要與你說。」


  正午過後陽光和煦,雪水滴滴答答地順著冰稜子掉下來,地上混了泥水和未化的雪,邵日宛倚在窗頭看了看,這一片的景象與年年在清明山看到的並不一致,總顯得有些蕭索。


  這是個難得的好天氣,他拿著個小手爐煨著,竟難得有些閒情逸緻,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些心事。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卻總擱在心頭放不下的事。


  藏名山有一處練功場,長寬百米,地上是白泥覆平,正有四五十人揮拳大喝著比劃著。


  魏長澤正路過,站在最後看了看。


  黃明功也混在人群里揮喝著,這些人倒是有心氣,這都什麼時候了也不曾鬆懈下來。


  隔行如隔山,魏長澤看不出什麼門道,也不打算多管閑事轉身便要走,卻忽然被站在最後的一人看見,那人瞬間站好行禮道:「仙君。」


  黃明功轉過頭來,走過來道:「您有什麼事?」


  魏長澤啥事也沒有,隨意道:「不用管我。」


  黃明功憨笑道:「讓仙君見笑了。」


  「沒,」魏長澤道,「我看不懂。」


  黃明功撓了撓頭髮道:「兄弟們打算再在這練一次功,興許以後就沒這個機會了。」


  魏長澤頓了一頓,也還是什麼都沒說。


  黃明功道:「不管怎樣,都謝您雪中送炭。」


  魏長澤瞥了一眼他身後的眾人,忽然問道:「你們內功心法都練熟了?」


  練功場上豎了一個高高的檯子,魏長澤坐在上面雙臂交錯擺了個式,周身真氣肆意澆灌,震蕩出去,他開口道:「若想自拔只有兩條路,多思和勤練。」


  魏長澤的眼神掃過眾人,面色平淡無波,「人和人之間最大的差距是在腦袋裡的,所謂天份不過如此,練功法不是瞎練的,你要先學會思考。」


  「有時突破的契機就是一句話而已。」


  此話一出,他卻忽然想到了那日邵日宛費盡苦心地逼著他提水練功的事,嘴角輕輕地勾了勾。


  邵日宛倚在窗邊有些困頓,煨著手爐趴在了小桌上,窗外的雪水『滴答滴答』地落下來,打在地上綻開一朵朵小水花。


  魏長澤的聲音並不大,卻清晰的落在了眾人的耳中,「內功心法究根結底也不過是固基練氣,不要拘泥與各家之言,其一靜心,其二凝神,將真氣視為身體的一部分,如你的胳膊,你的手,你的腿一般,你強大,你的真氣也就強大,你們不是獨立存在的。」


  說著他震了震衣袖,一股浩然之氣噴射而出,匯入了眾人的天靈蓋之中。


  魏長澤道:「就是現在!」


  藏名山練功場上,近百個武修打坐凝神,隨著魏長澤的節奏一步一步地深入,這一坐就是兩個時辰,原本大亮的天色也慢慢地暗了下來。


  直到了伸手不見五指,夜風凜冽打在了眾人身上時,這一日才算過去。


  黃明功千恩萬謝,魏長澤只是擺手說不必轉身走了,等走到了路口時猶豫了一下,腳下一轉,向了另一條路走去。


  夜風寂靜,地上的泥水也凍住了,腳步踏在上面發出『沙沙』地響聲,他忽然停了下來。


  江必信走了出來,黑暗中一襲白衣格外顯眼。


  魏長澤背過手,在一片漆黑中平靜地看著他。


  江必通道:「你不該趟這趟渾水。」


  魏長澤:「你不該管我。」


  窗外的一個冰稜子忽然落了下來,『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邵日宛忽然驚醒,向窗外望了一眼,隱約見了似乎有人影,含糊道:「長澤?」


  魏長澤向著院里望了一眼,對江必通道:「還有何事?」


  江必通道:「你的身世藏也藏不住,明日必有人能將你認出,那就多年隱忍都付之一炬了。」


  魏長澤著實心煩,並不想與他多費口舌,直接道:「我已輸了,你我二人天生便不對路,不必生生地做出和睦的姿態,日後相見只需形同陌路便可,大家都坦然。」


  江必信這人在書中是個典型的主角光環加持的形象,偉光正,心裡估計也是膈應魏長澤的,只是面上還是和煦,他這一輩子幾乎沒受過什麼苦楚,所謂的歷練也根本和魏長澤不能比,他本就有野心,什麼都想管,卻都等著別人將這些名與利拱手送到自己的手中。


  面上還是清高模樣。


  他與魏長澤是兩個極端,魏長澤的氣質是凜冽的,是具有攻擊性的,他想要的都擺在名面上,他一輩子吃盡苦頭,都血淋淋地擺在眾人面前,他的野心是被逼出來的,人們卻只看到了他的野心。


  而江必信是含蓄的,是收斂的,清高的,他才是作者的寵兒,脫離了文字,江必信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人都是複雜的,沒有絕對的惡人,同理,也沒有絕對的善人。


  江必通道:「你還是嫉恨於我么。」


  魏長澤嗤笑了一聲,「這個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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