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肅文有些愣,那些官學生一個個也都盯著他。
「嗯,說是端親王讓你過去。」秦澗泉道。
「那就去吧。」肅文無所謂,「呵呵,您看,去見太后,我用不用好好拾掇收掇?」
秦澗泉倒一下笑了,「你以為太后給你作媒說親呢?行了,快去吧。」
「二哥,是不是太后要把哪個格格許配給你啊!」麻勒吉笑道。
「二哥,有好事可不能忘了兄弟們哪!這都還單著哪!」墨裕難得開起玩笑來。
「噓——」肅文嚴肅道,「不能亂說!」他轉眼又笑了,「心裡知道就行了!」
眾人一陣鬨笑,他也笑著走出門去。
可是跟著侍衛剛走到門口,成文運、阿里袞也帶著兩個侍衛走了過來。
「肅文,」遠遠地,成文運就直接喊住他,「你去哪?」
肅文慌忙上前,「端親王讓我去趟慈寧宮,戴教習已經醒了,不礙事的。」
「戴梓,他怎麼了?」成文運很是吃驚。
肅文馬上猜到,成文運並沒有接到戴梓中毒的消息,那阿里袞聽了,也很是吃驚,巧了,一正一副兩個總裁在這個時候趕來了,還不是為戴梓。
可是兩人竟沒有進去看視戴梓,成文運與阿里袞卻互看一眼,「去慈寧宮?那想必是太后……找你?這不合體制啊。」顯然,二人猜不透裡面的關竅,又互相看看,「那我們在這等你。」又跟兩位侍衛一說,那兩位侍衛聽說太后懿旨,也只得點頭。
這兩位怎麼湊一塊了?還狐假虎威地帶著兩個侍衛?肅文也是滿肚子好奇,見成文運面色凝重,阿里袞板著臉不說話,他也不想多問。
還沒到慈寧宮,卻有宮女提前攔了過來,「太後有懿旨,不必那什麼文過來,讓他直接給李鴻君賠個情就是。」
「李鴻君?」肅文很是納悶,這是什麼人?自己都不認識,怎麼還得給他賠情兒?
「就是我啊!」一個太監走上前來,剛才他沒仔細瞅,光顧著看那宮女了,肅文這才仔細打量那太監,卻搖搖頭,「沒印象。」
「你不認識我了,我可認識你!」那太監一指他,「當日,那姓蔣的要撞銅缸,你動手打了誰,你都忘了?」他唾沫橫飛,「這幾天的功夫,你好大的忘性!」
肅文仔細端量,還是沒有印象,可是他已經明白了是什麼事,這是狐假虎威,借太后之勢來壓自己,可是端王怎麼也摻合進來了?他卻是有些琢磨不透。
「呵呵,我確實忘了,那天打的人太多,呵呵,你幫我回憶一下,當天,爺賞了你幾個耳光?」肅文笑道,露出一口白牙。
「你!」那太監臉一沉,卻格格笑了,「想必你不認識我吧?告訴他我是誰。」
宮女看看他,笑道,「這是李鴻君公公,在慈寧宮,專門給太后梳頭的。」
「噢,梳頭太監,」肅文笑道,「不過,那也是太監啊!」
「你,」那李鴻君卻是氣得臉色蠟黃,「太後有懿旨,讓你道歉,這還是瞧端親王的面子,我才答應,你再這樣犯渾,小心你的小命。」
「小命?我才十六,當然是小命,可是你的老命,也得小心了。」肅文笑道,突然臉一板,緊接著大腳丫子就扇向了李鴻君。
「哎喲,」李鴻君馬上捂住了左腮,不斷哀嚎,他拿出手帕一抹,「牙?兩顆,哎喲,疼死我了!」他疼地原地轉圈,象是蒙眼推磨的驢。
「你下腳可真狠哪,哪有拿大腳片子抽人的?」那宮女趕緊上前扶住李鴻君,「這情兒,今兒是賠不成了,快回去稟告太后吧。」
那李鴻君惡毒地盯肅文一眼,捂著腮去了。
肅文一聲長嘆,看看這延伸到遠處的宮牆,返身便往咸安宮走去。
「你回來了?」成文運與阿里袞見他進宮,馬上從廂房裡走了出來,那秦澗泉臉上卻有些不忍之色。
「回來了,稟告總裁,適才我把慈寧宮太后的梳頭太監打了,估摸著這陣子太后已是知道了。」肅文看著成文運,慢慢說道。
「什麼?你瘋了?!」成文運象作了個惡夢似的,臉上肌肉抽搐著,直盯著肅文的臉。
「我一個堂堂的官學生,雖然沒品沒級,但也是個讀書人,讓我給一個太監賠情兒,沒門!何況那日他們羞辱蔣教習在先,我何錯之有?」肅文昂然道。
看著成文運與阿里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推開學堂大門,眾官學生都驚訝地看著他,適才院子里的話他們已是聽到了,上這堂課的卻是理藩院的翻譯阿穆爾圖,他同情地盯著肅文,卻也沒有說出半個字來。
「對不起,阿教習,我打攪一下,墨裕、麻勒吉,跟我家裡打個招呼,攤上事了。」肅文喊道,然後頭也不回走了出去。
成文運卻迎上來,「你果真打了那太監?」他猶自不敢相信。
「這,需要撒謊嗎?」肅文昂然道,戴梓卻從廂房中一步一顫地走出來,憐憫地看著他。
「那,看來,這事也是真的了?」他看看兩名侍衛,兩名侍衛卻一改先前公事公辦、冷臉冷麵的神情,充滿同情地不斷打量著他。
「什麼事?」肅文有些愣。
「你,把皇上賞你的千里眼送到當鋪換了五千兩銀子?」成文運道,臉上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阿里袞翻翻眼皮,卻再無半點恩師慈父的樣子。
肅文驀地一驚,這事都過去幾個月了,怎麼今天又翻出來了?
好象有些不對勁啊,典當御賜之物、給太監賠情兒,再加上適才戴梓中毒,蔣光鼐請願,這幾日,咸安宮怎麼事情不斷呢?
反常必為妖,可是,誰是妖,誰是魔?肅文看看兩位總裁,一位一臉關切,一臉痛楚,一位冷眼旁觀,漠不作聲。
「是啊,我是去過當鋪了。」肅文笑道。
「果真?」阿里袞大叫一聲,他轉頭目示兩位侍衛,「這竟是真的!」
兩位侍衛互相看看,都嘆口氣,一句話不說。
成文運臉上憂戚之色越發濃郁,他轉過臉去,再也不看肅文。
「皇上御賜之物,本應朝夕焚香祭供,你卻拿去當鋪換了銀子,肅文,你好大的膽子!」阿里袞聲色俱厲。
肅文看看他,「回稟副總裁,我膽子是大,這是阿瑪跟額娘給的,我也沒辦法,可是,你說的事兒,我還真沒幹。」
「你!到了此時,你還油嘴滑舌,嘴硬如石,來呀,把他給我鎖起來。」他看看幾名內務府的領催,那領催也看看他,面犯難色。
「動手!」阿里袞鬍子一翹一翹的。
「不須動手,我自己走,兩位大哥,這是要把我帶去哪啊?」肅文看看兩位侍衛。
其中一個道,「如果沒送去當鋪,自然沒事,可是,唉,少不得去……哎,董青雲,皇上說去哪了嗎?」
那喚作董青雲的反應也很快,「對呀,皇上沒說。」
「得來,皇上只是讓我們跟著過來看看,別的什麼也沒說,我們哥倆也不能瞎摻和不是。」
「這還有什麼可說的?」阿里袞道,「典賣聖上親賞的物件,自然是重罪,自當交——」他也有些拿不準,論品級,肅文沒級沒品,但犯的卻是大罪,可是交給哪個衙門呢?
況且,他還是咸安宮的官學生,這身份,皇上才關注,他不禁有些猶豫。
「先交內務府?」他猶豫道,看看成文運,成文運卻不看他,他自己也認為不妥,內務府慎刑司民是專門懲治太監宮女的。
「二哥!」只聽一聲叫喊,他轉頭一看,麻勒吉、墨裕、海蘭珠等人竟都跑了出來。
「總學長!」
「總學長!」
八十九名官學生一齊圍攏過來。
看著他們關切的神情,肅文感覺心中一陣翻江倒海。
「都回去,功課要緊!」肅文一轉身,竟自己朝外面走去,他怕眼睛不爭氣,夾不住那兩包淚。
兩個侍衛與阿里袞都跟了上來,肅文看看阿里袞,「我要見皇上,我沒有典賣賞賜的東西。」
阿里袞道,「皇上不會見你的,這就是皇上讓我們來處理此事。」
「那您得有證據才能定我的罪吧!」肅文道。
「證據?好啊,你是不到黃河不落淚啊,把當票拿出來吧,」他看看肅文,「去當鋪把東西取來。」
「當票有,可是我沒銀子。」肅文盯著他道。
「你開醫院還會沒銀子,我不信,少啰嗦,跟我去取去。」阿里袞聲色俱厲。
「取可以,但真銀子,」他作勢往靴頁子里一摸,「當票也丟了。」
「丟了也能取出來,」阿里袞看看兩位侍衛,「麻煩兩位與我一起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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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門,永興當鋪。
劉掌柜陪著笑,「幾位爺,不是小的推託,這一行有一行的規矩,今兒雖說是正說來了,當票可以沒有,立個字據就成,但銀子總得給我們吧。」
「銀子,你問他要。」阿里袞火氣越來越大,跟這位滾刀肉一樣的掌柜撕掉半天,人家就是一直賠著笑,說好話,你生氣,人家還是笑,他訓斥,人家還是笑,最後弄得他是一點脾氣也沒有。
這肅文,卻是滾刀肉中的滾刀肉,更是油鹽不進,你訓,他聽著,你說,你笑著,間或還兩句嘴,卻正扎在自個兒的軟肋上,惹得兩名侍衛暗笑,這竟不象自己押著他過來,倒象他牽著自己過來。
「沒有,一個子也沒有。」肅文喝著今年的明前,笑著看看阿里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