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安到底沒回家吃飯,五人正自坐下,惠嫻推門走了進來,後面卻跟著一臉喜氣的訥采。
「叔,嬸,吃飯吶,「惠嫻笑著把一包肉放在了地上,」這是南苑的鹿肉,您嘗嘗鮮。「
滿州人好愛這一口,果然,額娘眉開眼笑起來,拉著惠嫻就往桌上讓。
福慶也站了起來,拖住了訥采,「來,老三,陪我喝一杯,今天趕巧了,肅文今天有喜事呢!老大家的,再去加幾個菜!「嫂子趕緊站身來,瞅一眼惠嫻,提著鹿肉出去了。
「嫂子,我跟你一塊忙吧!「惠嫻趕緊跟了上來,這次,額娘沒有再攔,她笑呵呵地也站起身來,」他三叔,你倆先聊著,我過去看看。「
訥采笑著站起來一點頭,「坐坐,老三,來,我給你滿上。」阿瑪福慶笑道。
「呵呵,老哥,我自己來,自己來。「訥采也不見外,接過酒壺,又給福慶倒滿。
福慶雖是熱衷於養鳥唱戲,可是畢竟也是官面兒上的人物,還是正白旗的參領,他知道,惠嫻常來,可是訥采卻鮮到自己府上,今天父女二人一同過來,肯定有事。
旗人特別講究個雍容份,就是火上房也得壓得住場面,不能亂了陣腳,雖說心裡急著打聽訥採的來意,福慶卻還是先扯到了他的藍靛顏身上。
訥采自然也明白福慶的意思,他微微一笑,「老哥,今個托肅文的福,端親王親下諭旨給內務府,我已到廣儲司任主事了.」
「廣儲司?「福慶那份雍容卻再也保持不住,」那可是個打破腦袋擠破門子的營生,主事,可是正四品,「他看看肅文,」這怎麼話說的?托肅文的福?」
「今個在端王府上,端王爺要賞肅文,肅文堅辭不受,王爺想起了我,就賞了我這個差使。「他卻沒有說出格格要給肅文說親的事,」呵呵,我是跟著肅文沾光,端王爺,現在很看重肅文呢。」
福慶卻會錯了意,「肅文進官學,是老弟你引見的,你受賞,是應當應份的,說起來,我還要謝你呢,今個下午,肅文進了蒙養齋,見了皇上,你看,皇上還賞了這個千里眼呢!」
他起身拿起望遠鏡,兩人竟象老小孩一樣,對著月亮,看了個不亦樂乎!
「你嘗嘗點心。「肅文見惠嫻往桌上端著菜,忙拿出點心來,」知道你愛吃,走時給你帶著。」
惠嫻嬌羞看他一眼,「給三妞與嫂子吃吧。」
「單單給你留著呢。」肅文小聲道,惠嫻身上的香氣今個越發濃郁,他不禁湊上前去,竟有些意亂神迷。
「點心不能全帶走,給我留些啊。」三妞不樂意了。「一邊去!「肅文把她的腦袋朝前一扭,又是深情款款地看著惠嫻。
「咳——「
一聲清亮而有派的咳嗽,肅文趕緊與惠嫻分開,惠嫻臉一紅,轉身又走了出去。
「叔,吃著呢。」
「喲,三叔也在,惠嫻姐。」
說話間,多隆阿與胡進寶走了進來,看這兩家子人都在,親熱地打著招呼。
他們是常客,卻很少見到訥採過來,並且與福慶一起坐下喝酒吃飯,兩人愣愣的站在一旁笑著,看著。
「兩小子吃飯了嗎?快,坐下,陪大爺喝點酒。」福慶今天興緻很高。
多隆阿與胡進寶卻看看肅文,見他仍是盯著外面,「二哥,到底是坐……還是不坐啊?」多隆阿問道。
「坐,今天可以坐,讓你們坐你們就坐。」他自己也坐了下來。
「老二,今個端王爺不是還賜了你一幅字嗎?給你三叔看看。」說完賞金說扳指,說完扳指說蒙養齋,又從皇上的千里眼說到誠郡王的點心,直把那多隆阿與胡進寶聽得眼神迷離,那千里眼竟是在手裡放不下來了。
「呵呵,這玩藝好啊,」那多隆阿朝胡進寶眨眨眼睛,兩人卻都是心照不宣,」看女子最好!」說完,兩人竊笑不止。
肅文已是起身,恰好惠嫻端菜進來,他把字展開,訥采笑著讀道,「肅惠中醫院!」
多隆阿與胡進寶也湊上前來,惠嫻更是好奇地看著肅文。
「肅文,這是?」訥采笑道。
「呵呵,我想開一家藥鋪,定名為肅惠中醫院,王爺說大內有太醫院,就取名為肅惠中醫院,呵呵,趕明開張,還請三叔賞臉。」
那訥采已是隱約猜到這醫院名字的由來,他看看自己的女兒,又走回飯桌,卻舉起酒杯,「來,老哥,我敬你一杯!「
多隆阿卻是不識趣,「肅惠?」他看看肅文,又看看惠嫻,「噢,我明白了,夫妻店!」
「去!」惠嫻早就猜到了這裡面的意思,她羞澀地看看訥采,訥采卻裝作充耳不聞,「二哥,你不是與那女人約定十日為期嗎?銀子湊齊了嗎?還有兩天就到日子了吧?」
多隆阿與胡進寶也一齊瞅著肅文,「明天就去湊。」肅文拍拍多隆阿。
「你都交了二百兩了,剩下兩天哪能湊出那麼多!」惠嫻卻是急起來,「湊不出來那二百兩可都要打了水漂了!」
「二哥,今天賞了金子,我看再加上手上這個扳指,也差不離!」胡進寶道。
「一邊去,這是端親王賞的臉面,我不是跟你們說了嗎?看我怎麼給你們變出銀子來!」
「怎麼個變法?」惠嫻靠近他。
肅文馬上又聞到了那日思夜想的味道,「呵呵,空手撈白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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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肅文剛走出西華門,馬上就被多隆阿與胡進寶拉走了,後日就是付銀子的日子了,可是現在銀子還沒有著落,惠嫻急了,催著多隆阿與胡進寶就守候在這裡,今個兒,啥也不幹,一句話,到岳家把銀子討回來。
多隆阿與胡進寶不知從哪也淘弄來兩匹馬,三人騎著快馬,朝著大柵欄德仁堂快馬加鞭趕去。
一路上,肅文的臉色卻是越來越沉重,等進了大柵欄,他卻滾鞍下馬,一路走,一路看,不住搖頭,臉色更加陰沉。
街面上,隨處可見面黃肌瘦之人,有捂著肚子的,有扶牆嘔吐的,還有走著走著,昏厥撲地的,更有甚者,倒地后口吐白沫再也起不來的,那順天府的差役指揮著大車,即刻就拉往左家莊化人廠了。
藥鋪門前更是擠得亂作一團,人人手裡拿銀子,高舉手臂,表情急迫,聲嘶力竭。
整個北京城,也者行人稀少,買賣關張,再不似往日繁華,恐怖的氣氛降臨到每個人的頭上。
世間沒有什麼比生命更重要,榮華富貴,功名利祿,剎時一文不值,能保命才是關鍵。可看著剛才還好好的人,一回頭就已倒地身亡,驚恐麻木間,皆嘆人生無常,如幻如夢。
「怎麼幾天間就成了這個樣子?」肅文牽馬鬱郁前行。
「你忙著月試,哪有功夫還管外面的天地?」多隆阿笑道,
「這幾天北京城都亂套了,那德仁堂可火了,二哥,還是我倆眼皮子淺,當初要一萬兩,還是太少,我看他們起碼賺這個數,」他伸手一比劃,「十萬兩!二一添作五,分我們一半,成吧?」
說話間,已到了德仁堂跟前,眼看著門前的人是里三層,外三層,人山人海,人頭攢動,「避瘟丹」三字震得人耳朵生疼。
「我說什麼來著,二哥,」多隆阿一笑,「呵呵,五萬,不給,今我們就不走了!」
「多隆阿,你進去,讓岳老爺出來。」肅文雙手一叉,那多隆阿卻會錯了意,「對啊,二哥,您現在是咸安宮的官學生,咸安宮三英之首,見官大三級,對,是得讓他出來迎接。」
不一會功夫兒,那岳老爺果然笑著從裡面走了出來,還沒到跟前,就笑著拱手作揖,「二爺,快快快,裡邊請,裡邊請。」
「買賣不錯啊,你這忙,我們就長話短說,」肅文笑道,「銀子您是想今給啊還是到三個月再給啊!」
「都是託了您的福,今我就給,今我就給,快去拿銀子去。」岳老爺一轉臉,吩咐道。
那管家笑著剛要走,肅文卻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別急呀,有件事我們得好好說道說道。」
岳老爺一看管家,二人俱是心中一凜,臉上的笑容都收斂了,這件事,他們也知道沒這麼容易過去,這藥方,是太靈驗不過,並且成本也小。
「成,二爺,就是今天您不來,我們也準備著去找您呢,這藥方,是好東西,靈驗,按理說,我們都簽的字據,可是既然您來了,我也不能讓您白跑一趟,您說個價吧,我們多少再給您補點。」岳老爺笑道。
「補多少?」那多隆阿眉開眼笑,他一踩胡進寶的腳尖,胡進寶馬上道,「起碼得五萬兩!」
「二爺,你看我們這也是小本買賣,雖說掙了些銀子,但成本在那關著呢,您不能獅子大開口不是?」那管家賠著笑。
「一邊待著去,有你說話的份?」肅文喝道。
管家的笑容立馬凍結了,岳老爺一揮手,管家退了下去,「二爺,這樣吧,您說個數,我們再斟酌斟酌。」
「你說,我絕不還口。」肅文道。
「兩萬!」岳老爺一咬牙,「以後兩不相欠!」
「成!」見多隆阿要嚷嚷,肅文一擺手,「不過,這銀子,我不想往回拿了?」
「不想拿?「多隆阿、胡進寶連同岳老爺一起喊了出來。
「您是想入乾股?「那管家試探道。
「不,我是想換成避瘟丹!「肅文斬釘截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