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狼與少年
原始大陸極東,有一處蒼莽地界,喚為放逐陰墟。
有圖騰崇拜和祖先靈魂崇拜兩大遺存,世代沿襲。陰墟之地民風彪悍,生存資源匱乏,戰亂四起。
蒼涼,是放逐陰墟的寫照。
陰墟之地,北方冰原。
大雪紛飛,寒風怒號,李炎邁著沉重的步伐,一個人在冰原存活了兩年零三個月,皮毛獸衣將身軀裹得臃腫不堪,手中一桿烏黑長槍,杵地倚身慢行。
他是李炎,是陰墟之地烽煙部落大統領之子,幾近十四之齡,他本該養尊處優悠哉過活,卻不幸誕生在尚武的部落族群。
這裡,以實力為尊,拳頭決定一切。
他沒有其父的資本,必須自立自強。這裡的十四之齡是成年的標誌,他需要在冰原經歷三年試煉,荒野求生。
其父說部落比拼盛事馬上開始,強調李炎不能丟他大統領的面子,必須爭一口氣。
他不忿,不解,更多的是不願。
最後族長拍板,一聲令下,他只好乖乖來了。
單調脆響的腳步在空曠的風雪中顯得猶為刺耳,對於什麼部落戰他很是抵觸,內心想著回家后一定狠狠給老爹丟一下臉。
「還有九個月啊!」李炎悵然長嘆,看著一望無際的雪白,他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之所以堅持這麼久,不是因為他體質有多強,相反,他很脆弱,要不然也不至於被父親外放冰原。
但他心態好,僅此一點,幫他度過了諸多難關。
要說他怎麼挺過來的,不得不提李炎來到冰原之地的后七日,兄弟李田偷塞的肉乾早被他揮霍一空,這一天,他躺在雪地中,愣愣看著天空出神。
徒然,雪地嗡鳴,散發出一股獨特的韻律,此起彼伏,跌宕不已。
李炎悚然一驚,微微發力,將自身軀體埋入雪地之中,小心翼翼撥開雪塊。
引入眼帘的是一場恢弘的戰鬥場景,始作俑者是一頭雪域冰狼和一頭黃金雄獅。
獅子通體金黃,長達兩丈,高三丈之巨。至於冰狼,體格小得可伶。
李炎瞪大眸子,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在心中將該死的老爹咒罵了一萬遍。
「吼——」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雪塊滾動如龍,落地驚雷。
他連忙施展龜息術,屏住呼吸,氣若遊絲。
那冰狼不甘示弱狂暴嘶吼,不退反進,俯衝而去,速度奇快,在李炎眼中,它化作了一道白光,出現時已抵在了雄獅身上。
撕咬,拍爪,口手並用。
大戰持續了半柱香時間,沒有停止的跡象。
據李炎的觀察,冰狼恐怕要敗,畢竟對方的實力太過強橫,不是一個數量級別。
大塊頭的力量毋庸置疑,而防禦,能在雪域中存活,自然是一等一的存在。
雖然硬撼沒有多大的勝機,但逃跑是死,戰鬥還是死,既然要死,雪域上的冰狼不會怯戰。
生存和死亡每天都在上演,唯有戰鬥方有一線生機。
冰狼身軀嬌小,勝在機動性強,輾轉挪移靈活,因此它在雄獅上留下了不少傷口。
它沒有倒下,不知是生存意念還是別的東西使它屹立不倒。
再過了一柱香時間,李炎震驚不已,在他的料想中,戰鬥不會持續很久,必是雄獅吃掉冰狼心滿意足勝利離去。他再蟄伏几個時辰,爾後瓜分遺體。
但事實上,冰狼爆發出了強大的戰鬥力,利爪寒光散射,音爆炸響。
黃金雄獅不甘示弱,怒聲咆哮,一道金色的虛影浮現,璀璨光芒激蕩。
摧枯拉朽,虛影瞬息來到冰狼身前,金色光芒將其覆蓋。
李炎可以無比清晰地看到冰狼在金芒里掙扎,那無聲的嘶吼,必有無盡的痛苦在裡間。
徒然,冰狼靜止不動,一步步逆流而上
倏地,一道紫色光芒激射而出,李炎沒太看清,但僅僅眨眼的功夫。冰狼居然一口咬在了雄獅的脖頸上。
「吼——」
雄獅慘嚎,怒極一把扯下,兩獸互相嘶咬,以傷換傷。
不多時,兩獸扒在了雪地上。
嘶吼漸止,光芒斂去。
只見,猩紅的血液將雪地染紅,猶如一朵怒放的血蓮花,觸目驚心。
李炎此刻想出去,但謹小慎微的性子使他停了下來,等了差不多兩個時辰,大雪將兩獸堆積成一座雪山,他才起身。
扒拉雪塊,來到了雪山處,他遲疑了下用匕首刨開,只見雄獅和冰狼雙眸緊閉,屍體尚有餘溫。
李炎坐在旁邊,看著自己的戰利品,他有些呆。
但好死不如賴活的本性爆發出來,他自然不會放任食物從眼前溜走,畢竟在冰原上,血腥味會順著狂風散射到很遠的地方。
唯恐有變,李炎開始在金獅身軀上做扒皮抽骨的工作。
他將這些肉塊分類,用隨身攜帶的粗布袋裝好。李炎想,即便自己不出去,吃三年肯定夠了。
「吱——」
徒然,一道嚶嚀的聲音響起。
李炎大驚,四處張望。
「難道冰狼還活著?」吃驚的李炎試探了幾次,冰狼確定無疑是死了,絕無生還可能。
勘察后發現聲音從冰狼腹部傳出,其上有一道恐怖的傷口,鮮血緩緩流淌,裡面有東西在蠕動。
冰狼的利爪嵌在傷口處,顯然,是它自己在生命的最後一秒豁開了肚子。
看著裡面的事物,李炎身軀一震,他停了下來,久久未曾一動。
冰狼之所以不逃,是因為身懷幼子,為幼崽謀取生機。
有所持,方有所成。
冰狼和黃金雄獅同歸於盡,即便死亡也沒讓肚中幼崽成為敵手的食物,這份堅守,讓李炎起敬。
他從小沒有母親,也不知母親是誰,每次問起,他父親總會嘆息一聲,說在很遠的地方。李炎刨根問底,得到的答案始終模稜兩可。
歲月流逝,李炎沒再追問,因為傷心的不止他一人。他漸漸淡忘,但內心深處還是留有這份希冀,所以,他對冰狼母性起敬意
他顫巍伸手將白狼幼崽抱出,這小傢伙嘴中含著一顆璀璨的紫珠,咿呀不停。
光芒一閃,紫珠消失。
小傢伙看了一眼地上的冰狼,爾後看了一眼李炎,一雙澄澈的眸子有著動人的靈性,一個勁地往李炎手掌蹭啊蹭。
憨態可掬,李炎被它的舉動給逗樂了,他沒有動母狼軀體,將其好好埋葬。
剛出生的幼崽走路很吃力,跌倒之後匍匐前進,一直看著李炎做完這個埋葬過程。
沒過多久,幼崽開始凄厲大吼起來,雙爪捧著李炎褲腿,眼眸中寫滿了擔憂。
李炎不解,以為是哀悼母狼死亡,沒有多在意,可小傢伙一直叫,他皺起了眉頭,雙眼盯著它看,兩人用眼神交流,他發現了它眸中的擔憂。
是擔憂李炎,而不是死去的母狼。
「嗯?你是說有危險?」李炎疑問,後者居然聽得懂,一個勁點頭。
李炎心中生疑,趴在雪地上傾聽,轟隆的踏地聲震得他神魂激蕩。
「這是?難道是獸潮?」越想越不對勁,李炎一把抱起幼崽拎著肉塊,飛奔而去。
沒有回頭,他不知道聲音的源頭是什麼,他不好奇,也不想探究,在冰原之地,好奇會死人。
好在他有功底,身法不錯,使出了渾身解數,消耗了一刻鐘時間,他們藏進了遠處冰原白林之中。
有著樹木枝椏遮掩,他回首看去,只見來時的地方已被十幾頭巨大的雄獅覆蓋,一聲聲憤怒的嘶吼響徹天穹。
狂風裹挾而來,李炎可以感受到裡面的滔天戾氣。
劫後餘生的他和小冰狼相依為命,因為有小傢伙提前預警的功能,李炎有驚無險在冰原中度過了兩年零三個月。
起先不算堅強的體魄開始變得耐寒,更加壯實。
他跟小傢伙起了一個名字,小白。
小白很給力,兩年多的時間已有了部落土狼成年之軀,透體雪白,雖然不會說話,卻很乖巧,李炎是它出生后第一個見的人,它將其視作了親人。
李炎開始有些防衛,畢竟與猛獸為伍非同小可,只是兩年多的時間已經消融了他的戒心。
生活就這般得過且過,但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捫心自問,成年之際連一個具體的目標都沒有,他很懊惱,更多的是迷惘,和小白之間的溫情逗弄是他消磨時光最大的慰藉。
第一年,李炎在風雪中練拳腳。
第二年,他橫煉體魄。
以前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沒有當真,只是在這冰原,一切得靠自己。
兩年期間,數次劫難,有一次避無可避,他碰到了一位人類,他很高興,準備上前交流。
那冷酷少年舔著嘴唇,攔住了高興的李炎,嗜血冷笑:「你腳下的畜生,我要了。」
看著對方表情姿態,李炎停了下來,有了兩年對戰野獸經歷的他不怕戰鬥,至於小白,是他的夥伴,怎麼可能拱手送人?
李炎不再廢話,不想有任何交流,出手就是殺招。
戰鬥,頃刻爆發。
這一場,李炎慘勝,在小白的幫助下。
李炎和小白受了很重的傷,後者恢復快,李炎可是足足躺了三個月。
因為怕血腥味引來猛獸,他不得不將雪塊在傷口上來回磨挲,撕裂般的疼痛疼使他呲牙咧嘴,硬是沒有喊一聲出來。
他挺了下來,也就是從那個時候,他開始重視自己的武力。
十一歲來冰原,距離十四不到九月,他沒有因衣食住行困擾,他有時候常常在想,他來到這個世界為的是什麼。
少年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紀,李炎也不例外
這人吶,往往在經歷真正的生死之後才知道生命的寶貴,李炎開始發奮圖強。
手中烏黑長槍就是那次的生死劫難中獲取,只是來的時候,他父親和爺爺沒有交給他功法,即便是強大的符骨也沒有跟他留一根。
因此,他只能在記憶里摸索,有很多小類別,但不全,他毫不留情捨棄了。
李炎選擇了一套槍法,落日槍。
接下來的九個月,李炎都在潛心打磨槍法。
一式接著一式,不知疲倦。
因為有了短暫的目標,他不再虛度光陰,沒有達到心中的要求,他就反覆雕琢。
長此以往,百次千次萬次,李炎不知自己嘗試了多少次,但他不想停下來。
九個月時間,他想給部落的親人一個驚喜,最起碼也得狩獵一頭後天猛獸回去。
小白就安安靜靜趴在雪地上,陪著他,一人一獸在風雪中,頗有問道的潛質
槍法有三要義,一拖,二崩,三弧。
按照他爺爺說法:「棍棒和槍矛兩者同氣連枝,一般來說,槍扎一條線,圈點伸縮妙不可言,棍打一大片,劈搗隨心磅礴霸道。」
要義很複雜,脫胎於圈點伸縮四字。
山中無歲月,修鍊不知年歲。
微微一晃,九月時光彈指而過,長吐一口氣,李炎神采奕奕。
三年試煉完成,他踏上了歸家路程。
凜冽寒風帶來不著調的口哨,一人一獸消失在風雪中。
李炎敗興而來,乘興而歸。
目標,烽煙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