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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三章 月色如水,人心不古

  趙佶坐在御輦之上,一路經過外城門,內城門,皇城門。


  再一次回到了久違的大宋皇宮之內,趙佶心情也變好了許多,皇宮還是那個皇宮,紅牆綠瓦,大殿亭台。


  卻是趙佶又一次看到了東北艮岳高聳的絳霄樓,甚是欣喜,開口說道:「且往艮岳去看看,朱勔於國無功,功勛卻是都在這艮岳裡面了。此人可用做私差,卻是不能於朝堂。而今花石之事也該先停下來,便先把朱勔打發到個閑散衙門裡去吧,要用之時再說。」


  趙佶話語,便是再一次與趙桓說封朱勔為太師的事情不妥當。


  趙桓聞言答道:「兒臣這便派人去擬旨,把這朱勔的太師給免了。」


  趙佶聞言,看了看趙桓,隨後說道:「皇兒,事情不該這麼來辦。君臣有義,便也要互相留著臉面。他日若是再用,便也不會為難。所以下旨免職之事,除了真正奸惡之輩,便也不能如此去做。只需暗示其主動辭去太師之名,才是妥善之法,也給朱勔在這東京里留一個臉面。以後不論要免什麼權職,皆要如此考慮一下,方才穩妥。」


  趙佶話語,便是真在教導趙桓為君之道。比較趙佶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經驗上還是比趙桓足上不少的。


  卻是趙桓聽言,低著頭撇了撇嘴,不以為意,若不是要等候趙佶回京,這朱勔哪裡還會留有命在。所以聽得趙佶諄諄教導,趙桓心中只有著急,開口說道:「父皇,今日父皇剛剛回宮,要不要先去洗漱一番,也掃去頭前的陰霾。如此再去艮岳遊覽,便也多一分神清氣爽。」


  趙佶聞言不以為意,笑了笑道:「也好,便先去洗漱一下,把這一身穿了幾日的行頭換一換。」


  趙桓聞言,連忙又抬手作請,開口說道:「父皇,頭前兒臣都安排好湯浴之事,燒了熱水,備了香料,點了熏香。父皇隨兒臣來。」


  趙佶聞言又是連連點頭,對著趙桓笑了笑,心中也多感覺這個兒子不錯,這份孝心當真暖心。邁步便隨著趙桓直往後宮而去。


  一路上,人越走越少,本來跟隨著的太監侍女,到得後宮之後,大多也各自散去。


  便是趙佶一路往裡走,見得不是回自己的寢宮,而是一路往偏僻處去,便開口疑惑問道:「皇兒,這是往哪裡去?」


  趙桓心中焦急,擠出一個笑意,開口說道:「父皇,今日備了溫湯,溫湯之旁還有幾處圍爐燒水,便是要讓父皇好好沐浴一番,便在後宮西北之處安排了,還請父皇移駕。兒臣今日陪父皇一起泡湯,細說一番這幾個月的朝堂之事。」


  趙佶這一輩子,當真就是少了幾分洞徹人心的本事。也是趙佶這皇位得來太容易,年少時從未想過爭奪皇位,便也不曾去謀划這些事情,閑散度日,學文習畫,逍遙快活。


  成年了忽然得了兄長傳下來的皇位,便也不曾真正去操心半點,每日被人恭維伺候著。城府已然生定,要說鑒別書畫,那是眼光精準老道。卻是這洞察人心,實在差了太多。


  聽得趙桓言語,趙佶興緻大起,便也覺得這個兒子當真不錯,甚至也有些覺得愧疚,這麼多年來,趙佶多喜趙楷,對於太子趙桓便也少了幾分父親對於兒子的關注,此時也合該父子交心幾句。如此想了想,便示意趙桓頭前帶路,趙佶的步伐也輕快不少。


  待得一座皇宮西北的小院之內,院門之外當真有幾個太監恭恭敬敬等候。


  再入院內,院內又有幾個太監等候。


  走到房門之前,趙桓停住了腳步,開口說道:「父皇先進去更衣,兒臣且去吩咐一下。」


  趙佶帶著笑意說道:「些許小事,隨便喚個人去操持便是。」


  便聽趙桓開口說道:「父皇今日回宮,兒臣必然要親自前後操持,方顯孝心。」


  趙佶聞言點了點頭,一臉笑意往房內而入,進去之後,只見左側廂房當真備好了一池溫湯。


  趙佶走近幾步,見得左右並無侍女等候,自顧自解開了外衣,便開口喚道:「來人,且來更衣。」


  便是趙佶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聲重重的關門之聲。


  這聲音之大,又出人意料,嚇得趙佶一個哆嗦,回頭去看。只見正門已被關閉起來,還聽得門外有落鎖之聲。


  趙佶已然察覺事情不對勁,連忙幾步奔去,這大門哪裡還打得開。


  趙佶心中大驚,哪裡還不知道事情不對勁,開口大喊:「皇兒,皇兒。。。」


  門外並無人應答,卻是左右聲音大作,便聽得窗戶之上傳來叮叮咚咚的響聲。


  趙佶伸手拉了幾下大門,依舊拉不開,口中更急,大喊道:「桓兒,桓兒。。。」


  依舊無人應答,大事不妙。趙佶飛快跑向一旁的窗戶,大力之下,卻是這窗戶也拉不開了。


  「桓兒,你這是為何啊?為何把為父關在房間裡面?」趙佶出言大喊。


  房間四周都是響聲大作,便是不用猜。封門封窗,甚至連牆都在加固。


  趙佶心亂如麻,四處奔走,到處拉拽,卻是這幾間房屋,已然變成了一個牢籠。


  「外面是誰?安敢如此行事?莫不是不要腦袋了?」趙佶喊聲震天,既有驚懼,又有氣憤。


  此時放才聽得門外一個迴音:「太上皇,奴婢對不住了。」


  說話之人,音調尖銳,明顯是一個自小就凈身入宮的太監。卻是也自小就服侍在太子趙桓身邊。


  趙佶聽得這一句回應,大怒罵道:「狗奴婢,豈有此理,大逆不道,教你全家斬首。」


  「太上皇還是消停一些吧,奴婢也是無可奈何,今日多說兩句。以後便再也不會開言說話了。房內有書籍幾千,有筆墨紙硯,每日當也有一日三餐。太上皇好好頤養天年,多自珍重。」門外的太監顯然也受了叮囑,以後便是不能與趙佶接話了。


  趙佶此時已然明白透徹,心慌不止,開口大喊:「桓兒呢?他在何處,叫他過來。。。」


  便是趙佶依舊還不能相信,不能相信自己竟然被這個大孝大義的兒子給關起來了。


  「陛下已然離開了,以後大概也是不會來了。」太監話語之中帶著些許的無奈,宮闈之事,也由不得他一個太監左右。


  叮叮咚咚的聲音慢慢消停了,趙佶卻是依舊大喊大叫,叫人把趙桓找來。門外卻是再也沒有了迴音。


  安靜的可怕,安靜得似乎連風聲都聽不到了,好像連鳥雀的聲音都沒有了。屋內便是連光線都極為的昏暗。


  此時趙佶方才反應過來,連忙去尋了一支筆,湊到窗戶的格子上,大力去捅格子蒙著的錦布。


  捅開錦布,一抹亮光透了進來,透過亮光,房外院內,空無一人,院門也是緊閉。便是趙佶猜測,院門之外應該是有人的,又是大喊:「來人啊,去把我兒趙桓喚過來。」


  此時哪裡還有趙桓,趙桓已然離開,帶著忐忑的心情飛奔而走,心中也是狂跳不止,既有事情成功的喜悅,又有做了虧心事的愧疚。


  卻是這份愧疚只是一閃而過,更多的這皇位坐穩的欣喜,更是吩咐身邊的太監去請李邦彥、耿南仲等人進宮拜見。


  李邦彥自然就在宮門之外,圍著自己的馬車打轉,轉了幾十圈也沒有停下來。


  有人歡喜,有人憂愁,也有人蒙在鼓裡還在憧憬著大治之世。


  趙佶呼喊著,沒有應答。趙佶瘋狂用手腳去擊打房門與窗戶,甚至回身搬起座椅擊打的房門與窗戶,力氣用盡也是徒勞無功。


  天色慢慢黑下,趙佶已然癱坐在了地上,不敢相信發生的這一切。


  想著想著,淚流滿面,想著想著又爬起身來,用沙啞的聲音大喊:「种師道,种師道。。。。」


  「你個亂臣賊子,包藏禍心,狗賊。。。。。」


  「种師道。。。。你不得好死。。。。」


  便是趙佶忽然明白了,從見到种師道的那一刻,便是种師道與趙桓在配合著演戲,把趙佶騙進宮內。


  沙啞的聲音罵了許久的种師道,終於還是消停了。因為喉嚨實在喊不出話語了,乾澀而疼痛。


  此時天色黑盡,趙佶就這般躺在冰涼的地面之上。


  遠處還余了些許溫度的湯池,在微光之下,還有點波光粼粼的感覺。卻是格外的諷刺。


  趙佶進門之時脫了外衣,此時就這麼躺在冰涼的地板之上。目光直勾勾的看著天花板,看得出神,卻是又兩眼無神。


  窗外的月色極為明亮,透過窗戶上的錦布進了房間,房間之內,有書有畫,有筆有墨。唯獨沒有了一顆跳動的心。


  忽然趙佶似乎聽得了什麼聲響,猛的回過神來,從地面上爬起,湊到被戳出十幾個空洞的窗戶之上,一臉渴望的往外觀瞧。


  期盼著窗外出現一個人影,期盼著那個純善的趙桓忽然出現在門外,親手解開銅鎖,跪在地上懺悔。


  隨著幾聲貓叫,趙佶又一次無力癱軟在地。


  月色如水,人心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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