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周夫子講學
皇城宴飲,文武百官全部到齊,百官說得太少,有資格進宮內宴席的,直有三百多人。
如此大宴,又是慶祝勝利,鄭智心中大概以為自己這個戰爭的功臣會是主角,倒是過於自信了,主角終究不會是他這個四品官員。
鄭智本來是準備今天喝醉的,畢竟在場多是高官,若是來敬酒,鄭智也不好意思少喝。現實情況卻是並非如此,眾人大多等著鄭智上前去敬,鄭智持杯上前的時候,眾人說上幾句恭喜與勉勵話語,鄭智便一飲而盡。
敬得主要幾人之後,鄭智也不再端杯上前,而是自顧自坐著吃菜。觥籌交錯間還有許多人等著鄭智上前,鄭智也一概不理,假裝不認識一般。
想來鄭智也是真不認識,不說哪些老掉牙的虛職老臣,就算是那些在位的權臣,鄭智大多也是不認識的,雖然倉促間在朝堂上見過,大多也聽童貫下朝之時一一指認過,卻是這些人的名字鄭智早已不知忘到哪裡去了。
歌舞音律,輪番上演。
如此大宴,隆重非常,直到快要散席之時,鄭智才被童貫又叫到了頭前,左右寒暄客套幾番,又拜了拜趙佶。也就這般散去了。
回去安眠一夜,第二日周度文也就找了上來。在這東京,會親自來找鄭智的,如今也聚只有周度文了。
周度文的父親昨夜倒是在宮中宴飲,只是幾百號人中,鄭智也不知哪個是周邦彥。周邦彥昨日倒是沒有喝什麼酒,周邦彥如今為大晟府提舉,這麼個閑職平常雖然都是吟詩作曲的,但是宮內的大表演還是有得他忙碌,皇家音樂學院的長官,自然也要負責這些後勤的事情。
「家父昨夜忙到後半夜才歸家,站都站不穩了,年事已高,怕是要請辭官差了。」周度文與鄭智也是閑聊家常,太過熟悉了也就沒有那麼多正事。
「嗯,一直沒有上門拜會過令尊,今日正好無事,不若去你家中走一趟?」鄭智與周度文相交幾年,還當真沒有上周度文家中去過。
周度文聞言也是欣喜,朋友之間若是沒有串過門,當真有些說不過去,只道:「甚好甚好,中午便留在家中用餐,家父平時里倒是多提起你,一直想見你一面。今日閑暇正好。」
鄭智聞言,回頭與牛大道:「去把從西夏帶回來一些香料與銀器翻出來,還有幾本胡音的書籍,一併打包多帶一些。」
牛大連忙下去操持,要說西域的香料,那是名貫天下的,自然是很好的禮物。西域手工打造的銀器造型也是極為精美,多少案几上的用具,茶壺碗碟之類。記載著西域風情音樂的書籍便是投其所好了。
「香料尚可,胡音之書家父必然喜歡,銀器就算了,過於貴重了些。」周度文說道,銀就是錢,銀器必然不輕,也就過於貴重了。
鄭智擺了擺手道:「無妨,党項皇宮之中,這些銀器多的是,造型之美,不亞於我朝之物,送與令尊把玩一下。你我之間,不必如此客氣。」
周度文倒也是無話可說,便隨鄭智安排。
出門之時,鄭智自然打馬,身後的周度文也上了馬,卻是在馬上戰戰兢兢,頭前還有一個軍漢給他牽著,生怕周度文控制不住出了什麼事故。
「度文,這匹馬便送與你了,在東京無事的時候多習練一下,到得鄆州為官,不能騎馬便是要誤事了。連伯紀現在都騎術不凡,打馬能跟上軍漢行軍作戰,你也要有這等騎術,如此才能事半功倍。」鄭智說道,在別人手下當官倒是無妨,但是跟著鄭智,不會騎馬,當真是要誤事的。
「放心就是,如何也把這騎術練熟了,能在東京打馬出行,不知要羨煞多少人。」周度文聽得鄭智要送自己一匹馬,本還想拒絕的,聽得鄭智的理由之後,也就受之無愧了。
兩人帶著十來個軍漢往皇城而去,周府也就在皇城邊上。出了宮門便是周府,佔地面積實在不小,周邦彥是蘇門學士之後,文壇魁首之輩,待遇實在不差。
有宋一朝,讀書人的待遇實在是好,尊重知識也是值得肯定的。這也是宋朝可圈可點之處,錯只錯在只尊重了知識,而忽視了軍人。文武總被人潛意識裡放在對立面上,宋明尤為明顯,已然是誤區了。如果能像尊重知識一樣尊重軍人,富庶大宋早已雄霸天下,必然比漢唐更有建樹。
周邦彥六十有五,昨夜那般忙碌,實在有些吃不消,睡到日上三竿才剛剛起床,便是周邦彥才起床不久,鄭智也就上門來了。
此時周邦彥剛剛吃了一些早飯,正在內院的亭台處曬著斜照進來的冬日暖陽,亭台之內還有一個少女,筆墨紙硯都在石桌之上,少女便在石桌旁坐下,正在提筆琢磨。
冬日上午,曬一下暖陽,實在愜意,有茶有書,旁邊還有瑤琴琵琶。
周度文飛奔進來,滿臉欣喜,進來便是大喊:「父親大人,鄭觀汐來訪,就在前廳等候。」
周邦彥放下手中的書,緩慢轉頭,開口說道:「不可失了禮節。」
周度文此時才看到一旁的少女,連忙躬身一禮說道:「見過帝姬殿下。」
這少女便是順德帝姬,每日早早出宮來拜訪周邦彥,多學詞作之道,也學音律。周邦彥雖然在後世不出名,在這個時代,乃至後來幾百年,周邦彥便是那名聲顯赫之輩,作詞之人,沒有一人不把周邦彥時時掛在嘴邊的。
周邦彥的作品在婉約詞人中長期被尊為「正宗」。舊時詞論稱他為「詞家之冠」或「詞中老杜」,是公認「負一代詞名」的詞人,在這大宋,詞作不出周邦彥者,蘇軾在詞作一道也比不過周邦彥大名。名副其實的詞壇第一人。
「周公子,適才你說何人來訪?」趙纓絡開口問道。
「哦,是鄭觀汐來府上拜見父親,正在大廳等候。」周度文答得一句。
周邦彥此時開口道:「便請鄭觀汐入內院來吧,如此會客也不顯生分。」
周度文聞言又快步出去請鄭智。
鄭智拿著幾本書籍隨周度文往內院而來,見面先拜見了趙纓絡,與周邦彥寒暄幾句,便把手中的書籍呈了過去。
周邦彥接過書籍,翻看幾番,疑惑道:「皆是回紇文,倒是還要找人翻譯一下。多謝賢侄厚禮。」
鄭智笑著拱手:「伯父客氣了,進得西夏皇宮,本也不知此書為何物,準備一把火燒了,問得俘虜之後才知是音律書籍,便順手留了下來。此書與小侄也無甚用處,送給正好。」
趙纓絡在一旁開口道:「先生,不若把這基本書給我吧,我帶到宮裡去,宮裡有人能通回紇文,翻譯好了再送回來。」
周邦彥順手把書籍遞給趙纓絡,口中笑道:「如此也省了老夫一番手腳,宮內自然是有人懂得這回紇文的。多謝多謝。」
小廝忙碌一番,幾人就只暖陽之下落座,鄭智來拜會周邦彥,主要是因為周度文。真到各自落座的時候,鄭智也沒有什麼話題能與周邦彥這等文學大家談論,如此反倒有些尷尬。
趙纓絡卻是先開了口道:「鄭大夫,東京中皆知你詞作造詣非凡,頭前在艮岳也親眼見識過,小女子剛剛新得一曲,還請鄭大夫不吝賜教,斧正一二。」
鄭智一個頭兩個大,在周邦彥面前也沒有侃侃而談的自信,此時見得趙纓絡已經把紙張遞了上來,也由不得拒絕,只有接過來讀了一下。
讀完之後,鄭智又把詞作往周邦彥遞去,口中只道:「帝姬之作,小侄讀後覺得已是上佳之作,還請周伯父品評一二。」
周邦彥看了一眼鄭智,接過詞作,粗略一讀,開口笑道:「觀汐倒是會說話,此詞粗略一讀倒是朗朗上口,奈何不透人心,有道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其中多是辭藻堆積,少了一分真實情感,文章算是華美,卻是流於表面,算不得上佳。」
鄭智尷尬一笑道:「周伯父造詣深厚,小侄差得遠了。」
卻是這一語,趙纓絡面色一沉,接過周邦彥還回來的詞作,自己又讀了一遍,開口說道:「先生所言極是,學生此詞,便是為賦新詞強說愁,貽笑大方之家。慚愧慚愧。」
這女子,含著金湯匙出生,強說愁也是正常,不知愁滋味之人,總能以體會許多人情冷暖。
其實鄭智讀了之後,也是這種感覺,奈何鄭智心中不自信,自然不敢隨意開口去說。此時周邦彥說出來,鄭智自然是連連點頭。
周邦彥又接著給趙纓絡上課,話語深入淺出,還不時改動幾下原詞,又把道理拿來說上一番,這便是周邦彥的自信了。連鄭智這個文抄公也聽得津津有味,感覺收穫不凡,直感覺比自己上輩子的語文老師說得通透得多。
周度文在旁也是聽得認真。本是拜訪會客的場合,倒是成了周夫子為三個學生講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