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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梁山終(巨大章節)

  宋江下山了,往後山下去。


  卻是不知宋江此時作何想法。宋江的自大是有的,宋江的悲哀更有!


  宋江興許是一個極為有手段的政治家,卻並不是一個好的領導人,甚至算不上一個有遠見的人。


  但是對於爭權奪利與收攏人心,宋江必然是此中高手。此時已然不關乎宋江這個人本身的善惡好壞。


  下山的宋江步伐並不快速,並非那種急忙逃命的模樣,反而走得極為沉穩。甚至回身看了幾次呂方,面色帶有非常多的善意與慈祥,似乎在為剛才對呂方的怒意感到抱歉。


  也許宋江內心深處的仁義是虛偽的,但是虛偽久了的仁義,也就是真的仁義了。一個人若是在人前一直能裝出一份仁義道德,這份虛假的仁義何嘗又不是真的呢?

  這也是為何許多人能為宋江賣命的原因所在。


  鄭智開始上山了,兩千步卒行在最頭前,鄭智自己帶著下馬的鐵甲在其後,最後則是步行的米氏輕騎。


  梁山並不高聳,也稱不上險峻,更不是中華大地上有名的名山大川。梁山之所以為梁山,只因為梁山之上曾經有這麼些故事。


  故事裡有這麼些人,有晁蓋,有宋江,有吳用。這些故事的意義又在哪裡呢?


  這些故事便是一個時代的縮影,有惡人,有好人,有時代的悲劇,有社會的不公,也有人性本身的善惡。


  故事在鄭智手中變得不一樣了,故事即將落幕。


  鄭智上山的步伐也不快速,就如宋江沒有逃命的倉皇,鄭智也沒有追殺敵人的急迫。


  士卒們甲光向日,步伐穩健,士氣高昂,準備好所有戰爭需要的一切。


  鄭智忽然心生一股悲涼,這個從小熟悉的水泊梁山,已然就到了盡頭,莫名有一種空虛。


  從見到魯達的第一刻,鄭智便有一種憧憬,在西北之時,不論經歷多少家國大事,內心還是憧憬著這山東河北的好漢,憧憬著將來要來看看這水泊梁山的故事。


  鄭智一路運籌算計,一路籌備策劃,高俅,梁山,都在鄭智內心之中成為了一個目標,成為了一個事關自己生死的大事。


  生死一過,已然到得落幕之時,鄭智之前的那些憧憬,之後的這些謀划,慢慢有了一些空洞。空洞到鄭智在這上山的路上忽然有了一種空虛。


  環看四周,一個個熟悉的面孔,魯達,史進,林沖,楊志,秦明。。。。。


  鄭智臉上忽然有了一些笑意,忽然感覺這個故事並未落幕,面前的這些活生生的人,面前的這些同袍兄弟,何嘗又不是這個故事的延續呢?

  傳奇還會更加精彩!


  再看鄭智,上山的步伐都加快了不少。


  呂方看得宋江投來的善意目光,看得宋江面色之中的一份善意,不知不覺也露出了一點微笑,開口問道:「哥哥,稍後你一定跟緊在我身邊,我帶你衝出去!」


  宋江點了點頭,回過目光,看向不遠處的後山營寨,那裡喊殺震天,官兵正在猛烈的衝擊著寨牆,郭盛石秀等人防守得很好,雖然損失不小,卻是也沒有讓呼延灼佔到一點便宜。


  冷靜下來的宋江,似乎也明白許多事情。這梁山是守不住了,身後那個鄭智,當真戰勝不了,即便填上所有人的性命,也擋不住鄭智手下那般軍隊的衝擊。


  看清了事實,宋江反而洒脫了不少,對於未來,宋江此時也來不及打算,頭前的自以為是也來不及去檢討。


  突圍是一定的,至於突圍以後該怎麼辦,也只有做一步看一步。此時宋江,忽然強烈的思念起一個人來,這思念之人,便是吳用。此時若是吳用還在,必然能更清晰的為眾人想好一條出路。


  如何突圍,突圍之後往哪裡去,到哪裡躲藏,然後如何東山再起。


  宋江從來都沒有像此時這樣需要吳用,宋江從來都把自己的定位放在吳用之上,以自己為領導,以吳用為輔助。此時這種對吳用強烈的需要感,又讓宋江更一步認識了一下自己。


  郭盛石秀楊林在牆頭看得從山上下來的人馬,已然感覺事有不對。戰事膠著,石秀楊林留在寨牆之上繼續戰鬥,郭盛飛奔下來,直往後山來迎。


  「哥哥,你們怎麼下來了?」郭盛看得宋江與呂方,連忙把心中不好的感覺問了出來。


  呂方頭顱微微低下,宋江擺了擺手,開口道:「寨子破了,鄭智帶著人馬追殺進來了,我們得趕緊突圍了!」


  郭盛大驚失色,忙道:「哥哥,此番如何還能突圍,後山一萬多官軍圍得水泄不通,只要打開寨門,官軍必然衝進寨子,在這狹窄的地方腹背受敵,內外夾擊,如何還能走脫得了!」


  郭盛已然有些懊惱,甚至話語之中還有一股責怪,責怪宋江呂方沒有守好前寨,責怪宋江怎麼把事情弄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我宋江一生,情義為先,事到如今,梁山如此大好局面毀於一旦,便是天不助我,世間之事,多是一波三折。今日拚死殺出去,來日再看我等東山再起!」宋江開口說道,依舊有一種能影響人的情緒。


  「哎~~」郭盛懊惱之間嘆了一口氣,隨即又道:「那便隨哥哥殺將出去!」


  宋江點頭之後,又回頭往山上看得一眼,隱隱約約無數鐵甲與兵刃泛著寒光!

  「哥哥,隨我走!」郭盛把兵器握得緊緊,便往前去。


  幾人帶著兩千餘殘兵,直奔寨門而去,也不通知左右,更沒有軍令下達。


  郭盛頭前一個,直去開了寨門!


  寨門之外,呼延灼、韓韜、欒廷玉、扈三娘見得久攻不下的寨門忽然洞開,都是有些詫異。


  卻是欒廷玉最先反應過來,開口大笑:「哈哈。。。必然是鄭相公大勝了,那宋江要逃,呼延將軍,快快往前去攔,把這宋江堵在寨門之處!」


  呼延灼連忙打馬往前,身邊跟著上千士卒。欒廷玉更毫不猶豫便往寨門衝去。


  兩人一馬當先,直奔寨門。


  石秀楊林見得山上無數鐵甲沖了過來,又見寨門忽然洞開,哪裡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勢已去,急忙往寨牆而下,如今也唯有突圍一個選擇了。


  呼延灼雙鞭在手,欒廷玉長槍飛舞。


  郭盛呂方更是護得宋江出寨,兩人也是打馬在前,便來迎戰頭前兩員敵將。


  事情往往便是如此,世間也有一個定律,越是擔心的事情,往往就越會發生。


  呂方一桿方天畫戟,直衝欒廷玉而去,卻是瞬間便被挑落馬下,小溫侯呂方,有三國呂布溫侯之名,卻是少了溫侯呂布真正的勇武。與欒廷玉對比之下,相形見絀。


  落馬的呂方,看著欒廷玉再刺來的長槍,卻是回頭去看得一眼宋江,眼神還在宋江身上,已然被長槍貫穿了身體。


  欒廷玉又哪裡認識梁山好漢是誰?心中只有那祝家莊的仇恨,下手如何還會留情!

  悲哀不過如此!


  郭盛比之呼延灼,更是相去甚遠,一馬錯過,被呼延灼轉頭追打,片刻之後便是腦漿迸裂。


  呼延灼此時,唯有一心求勝,一掃上一戰失敗的屈辱。武人終歸就是這點追求,勝敗與臉面實在重要。


  宋江哪裡想到頭前出去的兩員大將,如此便身死當場,連忙拔出腰間一直作為配飾的寶劍,便有了一番廝殺的勇氣。已到絕處,也由不得在思前想後,拼得一命,興許還有個活路可走。


  已經到得半山腰的鄭智,此時也看得那後山寨門已開,不少梁山漢子都往寨外涌去,開口喊道:「快追出去,見到宋江,格殺勿論!」


  魯達聽言,也不看下山之路危險,邁步便奔,似跳似躍,飛快往山下奔去,無數軍漢也緊隨其後。


  越來越多的梁山漢子從寨牆而下,跟隨著想出寨子。卻是被無數山上下來的軍漢咬得死死。往前出寨也不是,往後反擊也不是,往前出寨,後背便給了敵人,往後來反擊,卻是又架不住山上下來的官軍人多勢眾。


  便是在這進退兩難的猶豫之間,無數漢子身首異處,滿地鮮血橫流。


  戰局到得如今,已然就是一邊倒的局勢,一方進退兩難,手足無措,更沒有統一的指揮。一方士卒精銳,人多勢眾,士氣高漲。


  片刻之後,魯達已然堵在了寨門之處,寨內從牆頭下來的漢子出不去,寨外的漢子又被堵截。


  等到鄭智趕到寨門之處,帶著三千西軍漢子直衝而出。


  石秀楊林到得宋江旁邊,卻是也來不及去問為何到得這般境地,只聽石秀開口問得一句:「公明哥哥,往哪條路去?」


  後山小道,也就兩條,東山路與南山路,此時往哪條路去,對於宋江來說都是一樣,卻是石秀楊林與身邊的這些漢子在此時也需要一個目標。


  「往南山路走!」宋江用寶劍往空中指了一下放下,開口說道。


  石秀楊林有了方向,拿著兵刃便往前衝殺,頭前密密麻麻的官軍,一眼望不到頭,林木之間更是還有無數官軍圍殺過來。


  鄭智帶兵趕到,更是尾隨廝殺。局面之慘烈,已然不能用言語形容,只聽得山林之間,到處都是嘶喊,到處都是哀嚎。


  整個空氣都瀰漫著血腥,整個空間都凝固起來。


  石秀楊林,終究也是回天乏術,左右衝殺之間,怎麼也看不到人群的盡頭。


  局勢已然明朗,明朗到連宋江都看得一清二楚。往前是無窮無盡的官軍,往後也是無窮無盡的官軍。兩千多人,被圍在後山寨門處稀鬆的山林之中,沒有了退路!

  沒有了退路,也就沒有了希望!

  整個梁山大寨,到處散落著殘兵敗將,到處散落著老弱婦孺的哀嚎,到處散落著悲涼!

  唯有後山寨門外,宋江被圍在人群之中,站定了腳步,並不再往前後去奔走。


  一條一條的漢子倒地,一個一個兄弟消逝!

  欒廷玉左右不斷刺殺,眼神也在到處尋找,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尋找宋江這個大仇人。


  停駐了許久的宋江,忽然動了身形,起步往寨門而回,走得片刻,後方追殺的鐵甲已然就在不遠。


  只聽宋江一句大喊:「鄭智,宋江在此!」


  「鄭智,我宋江就在這裡!」又是一聲。


  「鄭智,我在此處!」


  。。。。


  鄭智似乎聽到了喊聲一般,從人群里走了出來,透過無數廝殺之人的縫隙,看到了舉起寶劍大喊的宋江!


  「牛大,左右傳令去,停手吧!」鄭智先吩咐了一句牛大,方才慢慢通過人群,往前而去。


  無數親兵尾隨鄭智,為鄭智清除道路上的阻礙。


  直到近前,兩人相距不過十來步,左右已然清出一塊空地。


  鄭智與宋江,已然面對面站定!

  鄭智緊盯著宋江,並不說話。


  宋江也看到了鄭智,看到了鄭智這張有些陌生卻又熟識的臉面,放下了高舉的寶劍,開口說道:「鄭智,我宋江恨你入骨!」


  鄭智聽得哂然一笑,直覺得這宋江話語幼稚如孩童一般!

  卻是又聽宋江說道:「我宋江向來以仁義待世人,卻是終究窮途末路,時也運也!到得此時,不過一死。但求你饒得我梁山這些兄弟,我宋江自己把人頭送到你手上!」


  鄭智不以為然,開口大笑:「宋江,你不過是假仁假義之輩,到得此時,你還有什麼資格與我談條件?」


  「我宋江仁義與否,臨時來評說也無意義,假仁假義也罷。今日我為賊寇你為官,我把人頭奉上,只求換眾多兄弟一條生路!」宋江在人前裝了一輩子的仁義道德,此時還是在眾多人滿前,還是在裝這一份仁義!

  不管仁義是否真心,宋江也要保持這最後一份尊嚴。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晚節不保,便是宋江這一輩子的尊嚴掃地。便是再在人前裝一回,也算保住這一輩子在乎的名聲。


  鄭智並不答話,只是看著面前的宋江。廝殺慢慢停歇,喊殺之聲越來越小。


  鄭智心中慢慢有了一句評語,就像給一個去世之人葬禮上的輓聯一般。


  宋江,野心甚大,一心想出人頭地,一心想出將入相,想把權柄掌握在手。苦心經營自己這一身的名頭,面善心黑,爭權奪利極為擅長。助人不少,害人更是不輕。


  評語到此,宋江作為一個野心家、一個不擇手段之人。並不能得到鄭智一絲一毫的同情,幾番臨時的話語,也不能打動鄭智。


  只見鄭智抬了一下手臂,作出一個「請」的姿態,並不多說。


  宋江抬起寶劍,左右看得幾番,慢慢低下了頭顱,不與任何人對視。


  沉靜許久!


  鄭智看著宋江,等得有些不耐煩起來,心中覺得宋江這樣的人,可能做不出揮劍自刎的事情,開口喊道:「魯達,你便去幫宋江走上一程!」


  宋江自然是在猶豫,在痛苦,在掙扎!大仁大義,話語好說,揮劍自刎,卻是當真需要世間最大的勇氣。


  魯達聽言,嘎嘎一笑,提著寶刀便往前去。


  宋江抬頭看著走近的魯達。


  越來越近!


  魯達手中提著寶刀,步伐不快不慢,寶刀還在滴血,面目似有調笑與戲謔!


  終於魯達到得宋江身前,手中寶刀也抬了起來,口中還道:「宋江,洒家送你上路!」


  便是此時,魯達寶刀還未劈下。


  只見劍光一閃,宋江瞪大眼睛慢慢往後倒去,鮮血從脖頸之間飛迸而出!


  魯達看得一愣,隨即回頭與鄭智道:「哥哥,這廝當真敢死!」


  鄭智看得倒下去的宋江,並不多言,吩咐左右:「遍搜梁山,把所有人都抓起來,不得放走一個!」


  宋江當真敢死!是不是當真敢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宋江終究還是死在了自己手中,到得最後時刻,並未去挨魯達那一刀。


  至於梁山餘下眾人,無數的「好漢」,無數的老弱婦孺。


  鄭智屠刀,止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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