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曼曼(一)
霓庵離去後,沈思茗雖與皇上、宛兒談詩詞、講書畫,但總掩不住心中的那份落寞。兩人陪著沈思茗一直待到了二更,沈思茗知道宮規甚嚴,一再催促,他們才起身離去。
夜半,賓客漸散,外麵的響聲亦漸消。沈思茗讓月兒回房休息,月兒被她催促幾次,才無奈離去。
燈燭熄滅,屋內漆暗一片。沈思茗在床上抱膝而坐,強裝出的堅強,在這一刻土崩瓦解,兩行清淚無聲流下。
霓庵之前的信誓旦旦,在此刻,皆已在她腦海中消散不見。她不敢去想象那洞房花燭,萬一那新婦貌美如花,又氣質非凡……沈思茗用力的甩著自己的腦袋,不讓自己繼續胡思亂想下去。
無聲的流淚,慢慢轉變成低聲啜泣,又變成了伏膝慟哭。
恍惚間,似外間房門響動,沈思茗茫然抬頭,眼見牆壁轉動,一個高大的身影走將進來。散淡的月光下,霓庵望著沈思茗淚水連連的蜷縮在床上,滿腹的疼惜化為無言的擁吻……
第二日一清早,那新娶的側福晉烏蘇裏曼曼,便到了朵藍房內,向其請安。朵藍佯裝什麽都不知曉,故意問及昨夜,曼曼麵露怒氣,向朵藍大倒委屈。朵藍故作訝異,向蘭嬤嬤詢問王爺去了哪裏,那蘭嬤嬤自是又添油加醋的向曼曼描述了一番。
那曼曼生性魯莽,脾氣火爆如幹柴,見火即著。還不等聽那蘭嬤嬤說完,便怒氣騰騰的讓下人引著,向書房而去。朵藍看著她的背影,暗暗陰笑。
沈思茗正在房內為霓庵更衣,兩人眉目傳情,一片濃情蜜意。忽的,門外傳來人語聲,起初二人還不在意,漸漸的,那吵嚷聲便越來越大。
正是那曼曼要進書房,被門外的都倫阻住了。曼曼初來乍到,自不知都倫的身份,隻當他是王府中的普通侍衛。
都倫一再婉勸,她不僅不聽,還揚手一巴掌便向他打去,都倫不防備,捂臉愣在了那裏。
“你算什麽東西,一個狗奴才也敢攔我!”曼曼蠻橫跋扈的向都倫罵道。
屋內已走至門口的霓庵,聞言眉頭大皺。他推門而出,曼曼立即滿臉堆笑,盈盈下拜:“妾身給王爺請安!王爺吉祥!”
沈思茗跟在霓庵的身後,向那曼曼打量去,隻見她生的身材高大,麵容極是一般。這便是了,朵藍想要借刀殺人,還要找一個對自己構不成危險的人,這曼曼自是最佳人選。
那曼曼抬眼間,望見了霓庵身後的沈思茗。沈思茗與之對視,忙向前緊走幾步,欠身行禮道:“見過姐姐!”
沒想到,曼曼聞言大怒,出聲斥責道:“你一個漢人,又是入不得宗譜的庶福晉,怎敢對我如此無禮,連聲奴才都不稱!”
沈思茗頓時被她那凶悍的模樣,震撼的目瞪口呆。
朵藍此時正搖搖向書房走來,遠遠的聽了曼曼的話,她忍不住衝身旁的蘭嬤嬤低聲譏笑道:“我額娘挑的這人可真不差,果如所說,真是個大草包!”
霓庵出門看到都倫捂臉立在一旁,本就心中極度不悅,如今聽了曼曼的話,臉色大沉,冷聲喝道:“你最好給本王安分守己些,馬上回自己房間去!”
那曼曼聞言,立即滿臉委屈的向霓庵身上黏來,還不忘惡狠狠的瞪了沈思茗一眼。她的手剛碰觸到霓庵的衣袖,霓庵便如同碰到開水般,急急向沈思茗身邊躲去。
沈思茗看著滿目受傷的曼曼,臉現不忍之色,開口道:“霓庵,你……”
“你叫王爺什麽?”曼曼一聲粗吼,硬將沈思茗的話打斷了。
就在這時,朵藍柔美的聲音響了起來:“王爺恕罪,沈妹妹恕罪。我這外甥女初來乍到,不知咱們府裏的規矩。曼曼,王爺和妹妹剛起來,你先跟我回房,等我慢慢將咱們府裏的規矩告知你……”
沈思茗在旁看著朵藍那滿臉賢惠的笑容,心裏對她的用意,十分清楚。
朵藍說著,便拉著曼曼的胳膊往回走去。那曼曼邊掙脫,邊不服氣的喊道:“姨媽,你不要拉我。我可是皇太後親自做主,嫁入這王府的,怎麽就比不上她這個南蠻子……”
這時,一聲怒喝赫然響起:“站住!”
曼曼一下子閉了口,與朵藍一同止步,向滿麵陰霾的霓庵看來。
沈思茗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霓庵不為所動,冷聲向那曼曼斥道:“自今以後,不準你再靠近這書房半步,方才那些話也不要再說一句!若有所違,本王不管你是不是皇太後所指,都立刻滾出本王的府邸!”
霓庵言罷,便拉著沈思茗向房內走去。
曼曼被震懾在當地,而她身旁的朵藍,臉上卻若有若無的浮現出了笑意。
一進房間,沈思茗便跌坐在了椅子上,這是她入王府以來,第一次感到這般無力。霓庵頗為愧疚的向前攬住了她,沈思茗聲音有些空洞的響起:“我們進宮去看宛妹妹吧……”
霓庵將沈思茗送至承乾宮門口,便到前朝去忙公事了。
沈思茗進入承乾宮,覺得裏麵的氣氛有些異樣。正在垂淚啜泣的宛兒見到沈思茗走進來,忙跑過去撲在了她的懷中。
那宛兒兀自哭泣不止,沈思茗也勸不住,便向一旁的宮女問去:“皇貴妃這是怎麽了?”
那宮女歎道:“方才,皇貴妃去向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說了些極其難聽的話,才……”
沈思茗聽了那宮女的話,一時也想起了早上曼曼的話,抱著宛兒也啜泣起來。
良久,在月兒和宮女的勸說下,兩人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
宛兒問及府中之事,沈思茗隻是搖頭苦笑。宛兒見她滿麵愁容,低頭思慮了半晌,眼睛一亮,伏在她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沈思茗一怔,隨後便衝宛兒連連擺手。
“沈姐姐,不止你心情不佳,我也快被折磨死了。我們就這一次,好不好?”宛兒苦苦央求道。
沈思茗為難道:“這私自出宮可不是小事,你明知道那皇太後……再說,你身份貴重,也不安全,萬一有個閃失,皇上不得震怒啊,我可是萬萬擔不起這個責任的。”
宛兒一再堅持,最後磨得沈思茗不得不心軟下來。宛兒讓心腹的宮女,給自己準備了身行頭,又拿了塊宮女的宮牌,便準備隨沈思茗出宮。
沈思茗左思右想,還覺不妥,便偷偷將門外的都倫叫至一旁,與之耳語了幾句。然後,她才與宛兒、月兒忐忑的出了承乾宮。
雖門禁森嚴,但三人還是有驚無險的出了紫禁城。
三人前腳剛離開,都倫便匆匆去了勤政殿。皇上正與重朝臣在內商議軍國大事,一時半刻還散不了。都倫焦急的在外來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都倫忖度良久,還是覺得幹係重大,便將內侍總管太監叫至一旁,讓其將自己的主子叫出來,隻說府中有要事稟報。那總管太監一再沉吟,隻說進去見機行事。
等了半晌,霓庵終於從裏麵走了出來。都倫忙不迭的在其耳畔說了幾句話,霓庵聞言神色微變,便又進了勤政殿。
稍傾,便見眾朝臣從殿內魚貫而出。等大家都散了,皇上與霓庵才麵色焦灼的從裏麵走了出來。
“都倫,她們出宮去哪裏了?”皇上迫不及待的問道。
都倫忙躬身回道:“皇貴妃執意出宮,夫人覺不妥,讓奴才來告知皇上和主子,說她會暫時穩重皇貴妃,隻在宮門外徘徊。”
“不行,這都過了這麽久了,萬一思茗穩不住她了怎麽辦,三哥,我們得速速出宮去尋她們。”皇上急急說道。
霓庵麵露為難之色:“皇上,還是讓臣帶都倫去吧,這私自出宮,恐……”
也不等霓庵將話說完,皇上便讓心腹太監下去準備了,霓庵隻好無奈順從。
出了宮門,宛兒心情大好,沈思茗在旁急急轉動腦筋,笑道:“宛妹妹,這市井混雜,我們三個女子總是不方便,要不咱們改換男裝吧?”
宛兒頓覺新奇不已,拍手叫好:“可是我們去哪裏弄男裝啊!”
沈思茗將自己的一個耳墜摘下,向月兒說道:“你這便到那成衣鋪中弄三身男裝來,一定記得,要挑潔淨的,我們在這裏等你。”
月兒點頭應諾,然後便向街道上尋去。
沈思茗是想借月兒去買衣服,讓宛兒在這裏多等一會兒。可等月兒將衣服買來了,還不見霓庵、都倫的身影,她心中暗急。
三人找了個人家,借人家的屋子換上衣服。兩個嬌小姐轉眼間變成了俊俏公子,月兒也扮成了小廝模樣。
宛兒換好衣服後,便急著要去城中一逛。沈思茗麵露焦灼之色的衝宮門方向連連張望,終於及時盼來了那三個神色匆匆的大男人。
沈思茗神秘的在宛兒耳邊說了幾句話,宛兒麵露驚詫的向那三人望去,緊接著她眼珠一轉,將七夕拉住,低聲囑咐了幾句。七夕麵露窘色,但在宛兒的一再勸說下,隻得硬著頭皮向三人磨蹭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