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又是別離(二)
七夕說完,便向霓庵、都倫看去。看都倫時,她更是一臉的幸災樂禍。
霓庵聽完,衝身旁的沈思茗微笑道:“你們家可真會玩。”
沈思茗笑吟吟的看向他,目露挑釁之色,霓庵微微一笑,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應戰。
都倫見自己的主子答應了,忙連連擺手道:“不不不,主子,奴才還是先去忙了……”
都倫說著,便起身向房外走去,承中和七夕忙攔住了他。
這時,霓庵慢悠悠的開口道:“都倫,你怕什麽,不是還有我陪著你麽,頂多就是去多洗幾遍臉。上戰場時,你臉上、身上被濺了多少次血,相比之下,這點墨水算什麽。”
都倫聞言,低頭微微一思,猛然仰臉衝一旁的七夕道:“主子說的對,大不了去洗臉麽,來來來,我應戰,不就是猜謎麽,又不是吟詩作對,誰被畫成鍾馗還說不準呢!”
七夕一愣,都倫這明顯是在向自己叫陣嘛!她不甘示弱的咬牙笑道:“哎呀,這都侍衛真是豪氣幹雲、視死如歸啊,小女子真是佩服、佩服,來來來!誰怕誰啊!”
一時,屋子裏硝煙味十足,沈思茗在旁捂嘴笑個不停。
“也別從本王這裏開始了,就都倫先來吧。”霓庵低頭喝了一口茶,淡然的向都倫看了一眼。
都倫微微一怔,馬上目露喜色。沈思茗和江承中同時向一旁的七夕看去,七夕無奈的搖頭苦笑。
沈思茗伸手輕輕推了一把身旁的霓庵,嗔怪的斜了他一眼,霓庵隻是微笑不語,靜候好戲開始。
正如大家所料,都倫一上來就向七夕叫板。
你來我往間,沈思茗、江承中臉上皆白淨如初,霓庵臉上被畫上了兩撇胡須。這倒並不是他的才情不夠,而是沈思茗等人所猜之物,不乏百姓日常生活中的所用之物,以霓庵的身份,自是知之甚少。
最慘的自然是都倫,但七夕也好不了哪裏去,兩人臉上皆被對方塗得烏漆墨黑。從一開始,兩人便專攻對方,都倫雖為人敦厚,但並不表示他腦袋不夠活泛。他知道七夕聰敏機智,普通謎語難不住她,從一開始,便隻挑那種他家鄉的謎語,七夕沒到過草原,又沒接觸過滿族生活,自然節節敗退。七夕轉過勁兒來後,便也將謎語往刁鑽裏出,都倫自是也大都答不上來。
最後,屋子裏便成了兩人的專屬戰場,其他三人皆靠窗而坐,邊喝茶,邊聊天,邊欣賞窗外的雪景,邊欣賞屋內的爭鬥。
在江承中的勸說下,兩人終於偃旗息鼓,將爭鬥告一段落。都倫見七夕的臉,並不比自己好到哪裏,心中頗為高興,七夕卻是欲哭無淚。
都倫將臉洗淨,一再遲疑,才向意猶未盡的霓庵提醒道:“主子,已近申時,我們是不是該入宮了……”
沈思茗馬上警覺,忙起身催促道:“這一玩都忘了時辰了,你們快走吧!”
霓庵瞅了一旁的都倫一眼,都倫會意,躬身道:“奴才下去備馬!”
都倫說著,又向七夕、承中丟了個眼色,兩人暗暗會意,一同跟他走出了房間。
沈思茗邊為霓庵係上大氅,邊柔聲叮囑道:“雪天路滑,慢些騎馬!”
霓庵伸手握住沈思茗柔若無骨的手,深情無限的伏在她的耳邊低語道:“等宴席一散,本王就回來,等著我!”
沈思茗雙頰一紅,低聲道:“不……等散席應會很晚了,你還是回府去吧……我很累……而且,一般晚上很早就睡……”
沈思茗的話還未說完,霓庵就已消失在門外了,也不知他有沒有把話聽到耳朵裏。
下午,承中又去拜訪了幾個主顧,沈思茗便與七夕出去逛了一會兒,給沈筠三口買了些東西。兩人皆一直生活在南方,的確對這京城的大風雪不太適應,很快便被凍回了客棧。
宮內宴請眾朝臣,霓庵雖平素為人冷漠,但也被勸了不少酒,臉上已有淡淡的紅暈籠罩。酒席過半,皇上離席寬衣之際,派人將霓庵叫至了偏殿。
皇上亦飲了不少酒,微醺的臉上竟露出了淒苦之色。
霓庵皺眉,躬身遲疑道:“皇上,你……”
皇上將身子往榻上一歪,眯起眼睛,低沉的聲音裏透滿了苦悶、無奈:“五哥……喜歡一個人……不,是對一個人傾心,會是怎樣的感覺?”
霓庵一怔,沒想到皇上會突然問起這個。他喝了不少酒,酒勁一波波的侵襲著他的大腦,眼前不禁浮現出沈思茗的臉。霓庵臉現笑意,不禁衝口而出:“那便是,時時刻刻、朝朝暮暮都想陪著她、守著……”
話未說完,霓庵便猛然清醒過來,生生閉上口,不安的抬目向皇上看去。
皇上不僅無怪罪他的意思,還在口中反複咀嚼他的話:“時時刻刻、朝朝暮暮……”
“原來,五哥也是懂情之人……”皇上輕歎,“五哥,朕的婚事、你的婚事,皆是皇額娘欽定,半點由不得自己。你……可滿意?”
霓庵微詫,立即想起,眾親貴平日私下裏的議論,說帝後不和之語。霓庵不知如何作答才好,他不想違心的欺騙皇上,說對指婚很滿意,但更不能訴說皇太後的不是。
皇上見霓庵不答,盯著他苦笑道:“既不答,那便是跟朕一樣……”
霓庵為難道:“皇上,你這是怎麽了,是不是醉了?”
皇上輕輕搖頭道:“朕沒醉,朕從未向今天這般清醒過。五哥,朕不想做這個皇上……”
霓庵大驚失色,忙阻道:“皇上!”
皇上不理睬他的攔阻,繼續說道:“朕好羨慕世間的普通人。最起碼,能像五哥你這樣,做個親貴王爺也好。選取自己的正室,你做不了主,但其他的,卻無人能阻。你比朕自由的多……試問這世間,還有比朕更苦的人麽……”
霓庵心下暗驚,看來,這些時日內,皇城內的那些風言風語都是真的了。霓庵無法作答,誰是誰非,他不願去辨清,隻覺得麵前的皇上,此刻是這般的無助、可憐。世間人皆以為,身為九五之尊,可以坐擁全天下,殊不知還有這般痛苦的時候。
皇上倒完苦水,便讓霓庵退下。霓庵退到門口,望了一眼斜靠這榻上的那個孤寂的身形,心中湧起無限悲涼。他心中暗歎,自己又何嚐不是羨慕那普通人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王府中,朵藍正在前廳中不停的走來走去。霓庵從早上出府後,到現在都沒回來,也沒派人送個信,她心中猜疑不斷。
不多時,那來喜匆匆走了進來。不等他站住腳,朵藍就急急問道:“可曾找到王爺?”
來喜躬身應道:“回主子,奴才到宮門打聽過了,今日宮中宴請眾臣工,王爺正在宮中。”
朵藍長長鬆了一口氣,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那便好。隻是,不知幾時才能散席?”
來喜道:“奴才聽說,宴席還未過半,想必王爺一時半刻不能回府。”
朵藍得知丈夫這宮內,便安了心,讓丫鬟侍候自己歇下,等王爺回府時,再叫她起來。
吃過晚飯,直到七夕開始整理床鋪,沈思茗也沒說起霓庵臨走時,曾說晚上還來的話。她以為宮中宴席散的很晚,他定是不會來了。
雖是如此,沈思茗心中,還是隱隱裝著一絲期盼。臨近三更,都不見人影,而且七夕早已窩到床上,昏昏欲睡了,沈思茗隻好有些失落的寬衣上床。
不知過了多久,沈思茗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忽然,幾聲沉重的敲門聲響起,沈思茗和七夕同時從床上驚的坐了起來。
“這麽晚了,誰啊……”七夕睡眼迷蒙的低語道。
沈思茗也正迷糊:“先起床點燈吧……”
七夕摸索下床,昏暗的燈光亮起。她又披上衣服,前去開門。
門剛打開了一條縫,一個高大的身軀,便歪歪斜斜的倒了進來。門外的都倫有心去扶,卻不好深更半夜的貿然進屋。
七夕的瞌睡,瞬間一掃而光,訝聲道:“王爺!”
還縮在床上的沈思茗眼睛一瞪,忙掀被下床。慌亂間,她又想起自己衣衫不整,便順手將外衣往身上一披,向那醉眼惺忪的霓庵走去。
霓庵雖喝了不少酒,但神智還算清醒。他看到沈思茗秀發披散,外衣披在身上,心中一跳,輕聲問道:“你怎麽不等我,便睡下了……”
沈思茗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後。七夕在旁暗暗了然。
都倫在外忙道:“今晚王爺被眾王公大臣多勸了幾杯,麻煩沈姑娘照顧了,我就住在隔壁,有事盡管喊我。”
都倫說著,便一個勁的朝七夕丟眼色,七夕忙邊往外走,邊說道:“呃,王爺喝多了,我這就去讓店家準備些醒酒湯……”
七夕的話未說完,房門就被關上了。
一時,房內隻剩得霓庵、思茗二人。
沈思茗一時有些手足無措,扶著霓庵不知該往凳子上坐好,還是該往床上坐好:“都這麽晚了,你怎麽不回去休息……”
霓庵低頭看著一臉慌亂、滿目嬌羞的沈思茗,心神一蕩,低語道:“今晚的宴席上,本王的腦袋裏,裝的滿滿的都是你,眼前看到的也都是你,恨不得馬上見到你,陪著你……”
沈思茗耳根赤紅,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你……你喝的太多了,滿口的醉話……”
霓庵一把將沈思茗擁入懷裏,無限深情的說道:“本王說的不是醉話,本王很後悔,應該當年第一次見你時,便緊抓著你不放……”
霓庵說著,便向懷裏的沈思茗深深吻去,沈思茗眼前隻剩得一片眩暈……
清晨,沈思茗醒來,看著枕邊的霓庵,臉上又是一陣發燙。她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在霓庵醒來前,自己先起床,免得到時尷尬。
沈思茗打定主意後,便開始小心翼翼的起床。可被角才掀開,身子還剛抬起一半,一個有力的胳膊便從被內伸出,一把將她重新拉入了被窩內。
霓庵略顯慵懶的聲音響起:“大早上的,你想給本王逃哪裏去啊?”
沈思茗偷瞄了一眼雙目微睜的霓庵,忙將頭縮入了被窩內,幹笑道:“你是早就醒了?還是剛剛被我吵醒了?”
霓庵手臂一用力,沈思茗不得不腰背挺直,臉從被窩裏露了出來,與他四目相對。
“你真的以為,那麽點酒就能讓本王人事不省啊。昨晚,可是本王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候,永遠都忘不了!”霓庵輕聲笑道。
沈思茗嗔怪的捶打了一下他那寬闊、結實的胸膛……
因承中和七夕要回去籌備婚事,不能在京城多待,今日便要起程上路。霓庵聽了後,心中雖不舍,但也不好表示出來,畢竟兩人的婚事要緊。
霓庵公務纏身,隻能將三人送出城,他想讓都倫替自己多送送他們,沈思茗卻是執意不肯,他隻好無奈作罷。
經過這次的短暫相處,兩人的感情又升了一個高度,自是更加不舍,幾度癡纏,才無奈揮淚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