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夭折（二）
江承中見對門兒突然歇了業，夥計們也都走了，心裏開始納悶兒。
“七夕，你出來看，對門兒怎麽突然歇業了？”他站在門口說道。
七夕也是一臉的疑惑不解，這時，正好李郎中從裏麵匆匆的走了出來。
七夕連忙走了過去：“李大夫，對門兒這是怎麽了？是誰病了嗎？”
“哦，是方掌櫃的女兒出痘了，我得馬上回去拿藥了。”李郎中說完就急急忙忙的走了。
七夕聽了好像是遇到了晴天霹靂，江承中的臉也綠了。
七夕和承中連忙回去告訴了沈思茗實情。沈思茗聽完先愣了一會兒，然後快速的吩咐道：“你們兩個照顧著生意，我要過去照顧她！”
“小姐，我陪你一起去吧，這裏讓承中照看著就行。”七夕一臉懇切的說道。
“不，這是會傳染的，我不能讓你去冒險。”沈思茗堅定的說。
“思茗，你得過天花嗎？”承中問道。
“沒有，小姐沒得過。”七夕搶著答道。
“那你也不能去，沒得過會被傳染的！”承中皺著眉看著沈思茗。
“不，她是我生的，我欠她的太多，無論如何我都要去的。再說有大夫在，應該沒問題的，你們就放心吧！”沈思茗想起自己的女兒一臉的歉疚。
“可是…小姐……”七夕還是不死心。
“你的心意我都了解，可我還是不能讓你去，好好照看生意，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沈思茗安慰的握了握七夕的手。
沈思茗去了對麵的豐泰茶莊。因為小毛子曾經得過天花，所以他主動要求留了下來，他開門見到了沈思茗，心裏也頗感意外。
方莫傾聽到沈思茗來了，連忙走了出來。
“你怎麽來了？”他深切的看著她。
“我是來照顧她的。”沈思茗輕輕回答，她想現在女兒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恩怨隻好都先撇在一旁。
“不行，你快回去！你身子弱，這病是會傳染的！”方莫傾一聽急了。
“我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你管不著我。再說，你不是也沒得過嗎？你不怕，我也不怕！”沈思茗堅定的說。
方莫傾看著她堅定的神情，隻好無奈的妥協了。
就這樣鋪子裏就隻剩下方莫傾、沈思茗、李郎中、小毛子和方如雨。小毛子負責燒水、做飯、打雜，李郎中在旁監督指揮，方莫傾和沈思茗衣不解帶的輪流照顧著。
方莫傾生怕沈思茗會被傳染，每隔一會兒，就讓她去用熱水洗手消毒、換幹淨的衣服。沈思茗在這樣的情形下，也不好再對他冷言冷語，隻是默默的應著。
這病來勢洶洶，方如雨一直高燒不退，嘴裏不停的喊著爹爹，方莫傾心疼不已，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真是巴不得自己替她承受所有痛苦。
沈思茗看著自己的女兒，從她出生到現在，自己還是第一次離她這麽近。她長得跟自己是那麽的像，她還沒叫過自己一聲娘，沈思茗腦子裏不停的想著。她看到方莫傾心疼的流下了淚，自己也使勁克製著在眼眶裏不停打轉的淚珠，不要讓它掉下來。
方如雨一直都沒醒，整個人燙的不行。小毛子不停地往房裏送熱水，好讓方莫傾和沈思茗燙手消毒。
七夕自從沈思茗走後，就越來越擔心，急得不停的在鋪子裏走來走去。
傍晚時，霓庵帶著都倫又來了，七夕因為正在著急，連他們走到自己跟前都沒發覺。
“七夕姑娘，我們又來吃你做的飯了。”都倫笑道。
七夕這才發覺他們來了，她扭過頭，主仆二人看到她臉上滿是焦急。
“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霓庵凝眉問道。
“如雨小姐得了天花，我家小姐正在照顧她呢！”
“什麽？天花？”連馳騁疆場的大清王爺，聽到‘天花’二字也為之變色。
“是啊！小姐從小身體嬌弱，時常生病，隻是近幾年才好些，我真是很擔心她，真應該陪她去的。”七夕懊悔不已。
“思茗以前出過痘嗎？”霓庵急切的問道。
“沒有啊！你看小姐白淨的皮膚，一個麻點都沒有，肯定沒出過啊！”七夕更加著急了。
“我去找她！”霓庵說完，拔腿就往外走。
“主子，萬萬不可！”都倫搶身攔住了霓庵。
“讓開！”霓庵硬著口氣說道。
“主子，你身份貴重，奴才絕不能讓你以身犯險！”都倫伸著胳膊，一臉的堅定。
“你…本王明白你的心意，可是我絕不能讓她出半點閃失，快讓開！”霓庵明白都倫的忠心，也就不忍責備他，可一想到沈思茗現在的處境，自己又憂心不已。
“可主子也沒出過痘啊，你去找沈姑娘實在是太危險了！”都倫還是不讓。
“本王的心意你最了解，如果今天我不去，可能將會抱憾終生的！”霓庵盯著都倫的眼睛，語重心長的說道。
“這…好吧！那讓奴才陪您一起去！”都倫遲疑的低頭沉思了一下，實在不忍再阻擋。
霓庵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都倫卻還是一臉的凝重，他並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憂自己的主子。
七夕看著霓庵的背影，為小姐能遇到他而感到欣慰，可一想到如雨的病和七夕的身子骨，心裏又開始擔憂。
都倫在方莫傾的鋪子前遲疑著，可看到主子臉上無比堅定的神情，隻好無奈的走過去敲門。
小毛子隔著門問道：“請問是哪位啊？店裏因為有事，所以這幾天不做生意。”
“我們是來找沈姑娘的，請幫忙叫一下吧！”都倫應聲道。
“請稍等一下！”小毛子連忙去叫沈思茗。
不一會兒沈思茗走了出來，她隔著門問道：“是七夕還是承中啊？有事嗎？”
“是我！”霓庵聽到沈思茗的聲音，連忙走到門邊。
“霓庵？你來幹什麽？”沈思茗聽到是他，不禁皺起了眉。
“你快把門打開，我要進去幫你！”門外傳來霓庵堅定的聲音。
“不，這絕對不行！都倫，你快帶你主子離開，這裏很危險，他絕不能進來！”沈思茗的心被霓庵的深情打動了，他的身份是那麽貴重，天底下什麽樣的女子都唾手可得，現如今卻為了自己而甘願以身犯險。
“這……”都倫在門外為難的看著自己的主子。
“好，你不讓我進去也可以，那你立刻給本王從裏麵出來！”霓庵一著急又端起了王爺的架子。
沈思茗聽到霓庵的話，心裏覺得很窩心，很溫暖，嘴角不覺掛起了一絲笑容。
“霓庵，你耐心聽我說，現在生病的是我的女兒，我是不可能離開的。我明白你的心意，我現在向你保證，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絕不會讓自己傳染到的。你也要答應我不要意氣用事，好好辦你的差事，安心等我出去。”沈思茗耐心的勸說道。
“可這讓本王怎麽放心的下！”霓庵還是滿心的擔憂。
“你快些回府衙吧，我既然答應了你，就絕對不會食言的。”沈思茗繼續說道。
“好吧！本王這就去讓景知府將泉州府的好大夫都請來。”霓庵聽著她的聲音，又一次不自控的妥協了。
沈思茗又回去繼續照顧女兒，方莫傾躲在一旁，把方才的那些都聽在了耳裏，心酸不已。
“都倫，咱們速速回府衙，讓景知府即刻召集名醫！”霓庵說著快速朝府衙的方向走去。
“主子，你就放心吧，沈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的。”都倫看著霓庵一臉的擔憂，開口安慰道。
“但願如此吧！本王不止擔憂她的身體，她這幾天跟他……”霓庵說著臉色變得更加沉重。
“主子是擔心沈姑娘和他舊情複燃嗎？依奴才看，這絕對不可能的。”都倫肯定的說道。
“為什麽？”霓庵的心裏稍覺好受。
“沈姑娘與他有那麽深的仇恨，是絕對不可能的，現在沈姑娘的心裏隻是擔憂自己的女兒罷了。”
“本王真是當局者迷，一著急，竟連這一層都忘了。”霓庵無奈的晃了晃腦袋。
“主子，你這是吃醋了吧！”都倫看著霓庵的樣子，不覺衝口而出。
霓庵聽了，立即回過頭眼神犀利的看向他。
都倫自覺失言，立馬低下了頭，霓庵也不說話，繼續往前走，都倫看著他的脊背偷偷抿嘴笑了笑。
尊照王爺的命令，景大人當即召集了當地的幾位名醫，讓都倫親自送了去。
接下來的幾天，霓庵一直寢食難安，一有時間就去找七夕和承中打探消息。七夕和承中見他對沈思茗如此鍾情，心裏也都覺得歡喜。
方如雨的水痘已經發的滿身滿臉都是，昏睡中她不停的用手抓撓，沈思茗和方莫傾都怕將來會留下麻坑，時刻不離的抓著她的小手。
沈思茗握著女兒的手，心裏不停的向上天祈禱，她還這麽的小，還沒有親口叫過自己一聲娘，絕對不能出事。
方如雨開始不停的渾身發抖，每隔一段時間還會抽搐痙攣，而且牙關緊閉。大夫們怕她會咬到自己的舌頭，就準備好湯匙，每次發作時給她放嘴裏咬著。
大家一連幾日的不眠不休，都靠在椅子上打著盹兒。
方如雨忽然又渾身抽搐起來，方莫傾此時正趴在床邊迷糊，他忽然打了個機靈，一下睜開了眼睛，看著女兒緊咬的牙關，他慌亂的四處找湯匙，可怎麽也找不到，心急之下，他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拇指放入了女兒的口中。
這時沈思茗也清醒過來，她看著從方莫傾拇指上緩緩流出的鮮血，看著他那焦急伴著疼痛的表情，自己的眼神不覺迷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