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風雨將至(十四)
蔣老夫人冷冷吐出兩個字:「做夢!」同放下茶盞,起身捏了蔣夫人的下巴,「殺了你?李氏,你不知道嗎?報復一個人最好的方式便是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要你心中尚且存了牽挂,那你究其一生都要被我拿捏至死,你是生是死,永遠只能掌握在我的手中,你明白了嗎?蔣,夫,人?」
「我不明白!」屋外傳來一聲平靜至極,卻又讓人不容忽視的聲音,「我不明白。」
似是為了證明重要的事情當真要說上三遍一般,那人又一次重複了這句話,只是越發讓人覺得似是幻聽了一般。
伴著這聲弱不可聞的「我不明白」,蔣老夫人面色大變,因而忽視了癱在地上,涕泗橫流的蔣夫人面上真心的綻放的璀璨笑顏,一如當年新婚之後,新婦進門給婆母敬茶的時候,綻開的純真笑容一般,這份禮,可算是還上了。
只是不知道,婆母您,是否滿意。
蔣老爺腳步虛軟的進了門,腳下甚至被門檻絆了一下,外頭跟進來的沉香面兒上全是惶恐,手中的水壺都端不穩了,只渾身顫抖著,給老夫人添了茶,立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
蔣老爺心力俱疲地掃了沉香一眼,「祠堂裡頭,缺個給祖宗們抄寫經書的人,母親身邊的這個大丫頭辦事最是體貼,跟在母親身邊又是個長年累月積累功德的奴婢,也不算是辱沒了身份,從今日起,去了祠堂好好伺候各位祖宗吧!」
沉香一下子癱軟在地,還未來得及求饒,外間進來的書璋一揮手,奴才們眼疾手快地堵了嘴,脫了下去。
書璋輕聲回稟了,「老爺放心,那些奴才都是有福氣的,都給派去伺候祖宗了,祖宗必然也會保佑咱們蔣府的。」
書璋說完便是眼觀鼻鼻觀心地退了下去。
蔣老爺瞧見了李氏釵環散亂,涕泗橫流的模樣,她的面兒上還印著蔣老夫人氣急留下的巴掌印兒,鼻頭紅紅,眼眶紅紅,當即自己也是紅了眼眶。
只是他身為一個男人,一個當家支柱,自然不能像是個女人一般哭哭啼啼,同樣的,作為自己的妻子,縱使痛苦到了極點,又如何能夠這樣讓人看了笑話?
他細心的蹲下身子,瞧著李氏恍惚了的眸子,「是我對不起你!」
蔣老爺聽見自己悔恨的聲音,未曾察覺到李氏身子一頓和眸子裡頭一閃而過的快意,他掏了半天身上的絹帕,到底還是掏不出來。
像個孩子一般,他深深感受到了幾分無力,他放下了自己的袖子,仔仔細細地給自己的名正言順的正妻清理了面容,又體貼的扶正了搖搖欲墜的簪子,「你是我的。」察覺到李氏的抗拒,他不由皺了眉,又好聲好氣道了,「放心,別怕。我在這裡,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李氏細細打量著蔣老爺的眸子,看著他難得的一派認真,這才乖順地埋進了蔣老爺的懷中,哭的好不肝腸寸斷。只是,眸中的嘲諷就不是他人能夠瞧見的了。
若是早有心保護自己,又何必等到自己這般難堪的時候?還當自己是沒有見過人情冷暖的小丫頭片子嗎?
「娘親。」蔣老爺對著自己的親生母親,看得出蔣老夫人也不過是在強撐自己面兒上的鎮靜。饒是她再怎麼嚴厲地對待李氏,可是在自己的面前,蔣老夫人向來都是恪守三從四德的女子典範的,絲毫不因為自己是小家出身,就有絲毫的放鬆,反倒是處處都要嚴格的要求自己。
「娘親,趁著我還願意叫您一聲娘親,你最好還是把事情都說出來吧!」蔣老爺頓了頓,似是下了極大的努力,壓抑了自己的怒火還有即將脫口而出的咆哮,安撫的撫了撫懷中李氏的後背,「後路我已經給您想好了,祠堂裡頭的那些人,都是罪魁禍首,只要您不再隱瞞我。否則,您說的一句話我都不會在信了!並且……」
蔣老爺嘴角彎起一個嘲諷的弧度,自己也明白蔣老夫人的弱點的,只是從想過當真有一日,他們母子會這般勢同水火,兵戎相見,「蓮姨娘,也會成為您所犯下的錯誤的替罪羊。」
蔣老夫人似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她歇斯底里起來,似乎這樣便能掩蓋住自己的心虛,洗清適才自己被套了出來的話語,磨平一切痕迹,讓一切都回復如初,回復到自己一手遮天的蔣府:「我就說這個女人是禍水!是狐狸精!你如今竟是為了這個女人,連娘親也不要了么?你不孝不悌!你爹若是在……」
「娘親應該慶幸,我爹已經不在了,不然,只怕如今,蔣府老夫人這個稱呼是萬萬輪不到您了的。」蔣老爺反唇相譏,對著自己的娘親也能說出這樣刺骨的狠話。
蔣老夫人上前,狠狠扇了蔣老爺一個巴掌,她頭上的玉簪子不堪重負從發間掉落下來,墜在地上碎成好幾截,那是蔣老太爺二十年前送給蔣老夫人的,也是送給老夫人的最後一件禮物,蔣老夫人日日戴著,視若珍寶,只是當下,碎了一地,卻也換不回主人一絲目光。
蔣老夫人看了看自己的手,眼中終於落下淚來:「你同你的爹一樣,都是沒良心的男人!我是怎麼把你拉扯大的,你都忘了!當年,那個女人……」
「那是明姨娘,不是李氏,李氏……同她不一樣。」蔣老爺打斷了蔣老夫人的話,現下心腸倒是硬的連自己生母的眼淚都打動不了了,反倒是倒是不遺餘力的回護起自己的「妻子」了,好似他與她就是一對伉儷情深的好夫妻。
「有什麼不一樣?」蔣老夫人恨恨開口:「都是一樣的鳩佔鵲巢,都是一樣的勾引男人的狐媚子,都是一樣的不安好心,有什麼不一樣?我看你是忘了,自己是從哪個的肚子裡頭爬出來的了!」
蔣老夫人的尖叫回蕩在室內,越發顯得自己是那般可憐,她挺直著身子,雖然落了淚,但是眼下卻又是一派鐵骨作風,再難尋覓絲毫淚痕,全然讓人難以升起幾分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