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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對陣(五)

  宓姨娘傷心至極,竟是哭昏了過去。如姨娘連忙上前,給她撫胸口,掐人中。


  蔣夫人退去一旁,聲音平靜地似乎真的事不關己,「老爺,你不信我也罷了。難道連一個母親保護自己孩子的心也要懷疑?總不至於是宓姨娘編的這些事兒吧?」


  她的聲音難得多了幾分激動:「總不至於老爺認為這也是我做了手腳?」是做了手腳,只是,不是我。蔣夫人頓了頓,忽然像是無比失望,聲音又是恢復了一派風輕雲淡:「你總不至於誰也不信了吧?」


  蔣夫人喃喃自問,像是真的在自言自語:「難不成老爺,是認為三人成虎?正好,這屋子裡頭還真就是三個女人。更或者是老爺要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她就那麼好嗎?」


  這最後一句又是染了多少的心酸苦楚,直讓人心頭鈍痛。分明她說的同往常那些氣死人不償命的話一樣的冷靜,絲毫沒有帶了感情,可是蔣老爺總覺得,蔣夫人在哭泣,哭的都是血,字字泣血。


  蔣老爺原本瞧著宓姨娘歇斯底里的反應,心中已是信了幾分,他不是沒聽過女人失去孩子,蓮姨娘便是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只是從未見過這樣歇斯底里的模樣。當年的蓮姨娘也只是靠在了自己的懷中,嬌柔哀切的說是自己的罪責,自己也信誓旦旦地許下了未來。


  他們都是冷靜的,漠視著當年的孩子離世。縱使,蓮姨娘哭腫了眼,也從未在自己的面前這般徹頭徹尾的剖白過,如今憶及往事,似是籠了一層模糊的紗,當年刻骨銘心的傷痛與仇恨都淡去了,只剩下幾分到底不夠真誠的懷疑。當年的蓮姨娘,真的有那麼不甘心,有那麼痛楚嗎?

  瞧著昏厥過去的宓姨娘,蔣老爺第一次對自己的夫人感到了愧疚,也對床上的宓姨娘第一次多了幾分憐惜,到底這宓姨娘雖然魯鈍,可是也算是個坦誠的。


  「三人成虎?」他沉吟一番,她們沒有機會。的確像是宓姨娘說的,她們也沒有那麼大的動機和嫌疑來傷害這個孩子,最大的嫌疑……的確是李蓮。他咽下心中翻上的苦澀:「我不至於是非不分。」


  蔣夫人第一次開心地笑了,蔣老爺瞧著她的笑容,猶似當年,雖然多年不曾親近,但是他知道這是她真心的笑。


  蔣老爺細細瞧著蔣夫人的面容,突然之間,發現她竟是老了,這些年他的冷遇還有漠視,自己母親的不滿還有磋磨,終是將她摧殘成了如今的模樣,不復當年那般,一眼便叫人移不開目光,再也難忘。


  如今的她,只是一個瘦弱的婦人,沒有婆家的歡心,沒有娘家的支撐,也沒有丈夫的寵愛。明明才不過二十五卻瞧著像是三十好幾了的模樣,平日里總是帶著那種一瞧就是虛與委蛇的表情,除了自己誰也騙不過。


  蔣老爺心中傷感,只是或許,自己也老了,老的沒有心情再去計較那些不堪的過往,是對或是錯,卻又總是想起以往的時光。


  念及那時候,她鵝黃的裙角在空中飛揚,那時候這樣的笑容是整日整日里掛在面上的,世上最美艷的花兒也在她的笑容之前失了顏色。


  念及自己定下婚約之後的喜不自禁,狀若癲狂,心心念念挑選她心愛的事物好做禮物,討得佳人歡心一笑。


  念及第一次情難自禁地同她親昵,她羞紅的臉龐,連世上最美的胭脂也難以比擬。


  念及她被罰跪在父母面前,挺直了身子,非他不嫁的決絕,哪怕從此斷了父女情分也在所不惜。


  念及她生下玉潔之後,因著妒忌成性,被罰跪在榮安堂前,凍了一日一夜,損了身子,生生絕了子嗣,自己卻從未踏足去瞧過,那時候,她是不是也同今日的宓姨娘一樣,歇斯底里?自己忘了,她原是最討厭這樣醜態畢露的人,卻是自己親手將她變成了這樣。


  念及她虛情假意的笑容,可惡的讓人想要撕碎了丟在地上狠狠踐踏,她不屑的面容,她嘲諷的面容,她嗤之以鼻的面容,最後都變成了面無表情,是什麼時候起,自己再也沒有見過這張真誠的笑臉了?


  有人在耳畔輕聲喚,蔣老爺斷了思緒,只覺得整顆心像是被泡在尚未成熟的青梅裡頭,填的嚴嚴實實的,又酸又澀,他聲音沙啞的開口:「她經此一時,不適宜搬動勞累,吩咐下頭好好伺候著。」


  「老爺,不覺得還少說了些什麼嗎?」說話的是如姨娘,一慣最是擅長「查漏補缺」的如姨娘。


  「什麼?」蔣老爺有了幾分茫然。


  如姨娘瞧著幽幽轉醒的宓姨娘,「妹妹,現在心心念念可不是這勞什子姨娘不姨娘的,而是那個可憐的孩子。雖說這孩子還小,可總不能就這樣沒名沒分去了。」


  「如姨娘。」蔣夫人面上的笑隨著說話,隱去了:「三個月大的孩子,又是早夭例來沒有名分的。」


  如姨娘頓了頓,「原是如此,是妾身粗陋寡聞了。」


  蔣老爺瞧著宓姨娘默默淌淚的模樣:「那便私下裡設個香案拜祭吧!總該送他一場。」到底也是自己的骨血。


  宓姨娘感激地瞧了一眼如姨娘,有了這個香案做借口,日日提醒著蔣老爺,不愁他忘了今日自己的苦楚,用得好了,未嘗不是一把利劍。


  此間事了,蔣老爺瞧著三人似是還有話要說,自己一個男人進這樣的地方已是破例,總不好在這樣的地方多呆,便吩咐了一聲,抬步出去了。


  書璋瞧著自家老爺出了門,急忙端了火盆來:「老爺快消消晦氣。」


  蔣老爺心中悶煩,思緒翻飛,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如何就是晦氣了?卻也懶得同書璋這個二愣子理論,只大步走了。


  書璋丈二摸不著頭腦,只追著蔣老爺讓跨一跨火盆。


  誰料的蔣老爺突地一頓,竟是差點將整個火盆裝上去,書璋驚得面色白的像是剛刷了的牆,還未來得及告饒便聽見蔣老爺吩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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